s 阅读页

第二十五章 退步原来是向前

  春和医院,重症看护室的过道里沉沉寂寂的,再柔和的灯光投射到这又深又窄的走廊上,都回荡着阴森的气息。

  侦缉队的队员们,踩着幽暗的水泥地,裹挟着杀气,跟着李沁红大跨步地走来。他们藏在衣袂下的手枪,在阴冷的风底肆意招摇。

  很快,他们来到了“杨慕次”的病床前,不过,“杨慕次”的病势好像并没有很大的改善,相反,夏跃春等医生、护士正借助医疗仪器,准备替他吸痰。

  李沁红和高磊凝神敛气地站在了医生的背后,夏跃春和护士们一律戴着白色口罩、穿着白色大褂、套着白色医用指套,全神贯注地工作,没提防,夏跃春退步时踩了李沁红的脚。

  “对不起。”夏跃春偶然一回头,看见了李沁红等人,他皱了皱眉头,很不欢迎的神态,埋怨说:“你们怎么进来的?这里是重症看护室,病人身体很虚弱,容易感染病菌……”

  “我想,我来的时候,已经跟您打过招呼了。而且,我也很尊重您这位医学博士的意见,耐心地又等了两天,我已经让步了。”

  “您搞错了,您不是对我让步,您的让步跟我一样,同样是出于对病人的关爱。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杨先生,应该是您的下属,而不是您的犯人。”

  “夏医生。”李沁红很难得地对夏跃春露出一丝微笑,“我们不会耽误您很多时间,我们只需要跟杨先生讲几句话……”

  “几句?”夏跃春咬住她的话。

  “三句。”李沁红肯定地说,“就三句。”“然后呢?”

  “然后啊?”李沁红目不转睛地盯着夏跃春的眼睛,“看他的表现了。如果他的回答令我满意,我立即就走。如果他的回答不能令我满意……”李沁红的目光恶毒地停留在“杨慕次”的脸上,她在寻找谜底。尽管“杨慕次”呼吸很急促,脸色很难看,但是,李沁红仍然敏锐地感觉到,病人在有意无意之间,刻意回避她那咄咄逼人的凶光。她笑了,她认为,“杨慕次”自认末日将临、困兽犹斗。“那么,也许我会替杨副官重新找一个适合他住的医院。”

  此刻,重症看护室的电话铃声响了,整个看护室里的人都为之一震。“高队长,让他听电话。”李沁红命令道。高磊接起电话,简要说了几句:“我是,对。你听仔细了,他马上和你通话。”紧接着,高磊很不忍心地走近“杨慕次”说:“兄弟,对不起啊。处座的意思……你也懂得,出了这么大的事,每个人都得过筛子。”“杨慕次”的眼睛没有光泽,他迟疑了片刻,艰难地点头,伸出右手来……他的手背红腥腥的一片,夏跃春急步上前,用早已准备好的棉纱布裹住他的手背和手心。“喂。”“杨慕次”的喉咙干涩,但吐字依旧清晰。“我找李沁红组长。”电话那边的声音很闷,显然,对方的声音进行了伪装。“她在,您要她听电话吗?”“杨慕次”回答的时候,刻意看了李沁红一眼,这一眼,镇定地反而令李沁红有些不自在了。“熊处长呢?他也在吗?”电话那边继续问。“他不在。”“杨慕次”说话的同时,及时有效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请您务必转告他们一句话,戈登路恒吉里1141号。”“好的,戈登路恒吉里1141号。”“杨慕次”神色自若地重复了一句,然后将电话递给高磊。高磊正要接电话,被李沁红抢先拿去。李沁红的手在接触“杨慕次”手的瞬间,她感觉到“阿次”指尖冰凉,凉得令她犹如过电般闪惊了一下。

  “怎么样?”李沁红问。“报告组长,可以确定不是他。”“哦?”李沁红的眼神开始游移不定地扫荡其他手下了,“你这么肯定?”“是,绝对是两个人。我对声音非常敏感,不会错的,不是他。”就在李沁红说话间,“杨慕次”的喉咙里发出很难受的声音。夏跃春趁机把高磊、李沁红等人隔开,“到隔壁诊疗室去。”“等一下。”李沁红制止,“为什么急着走?”她质问夏医生。“因为这里是看护室,而不是什么诊疗室,我的治疗仪器全在隔壁。

  为了他能接你们这个该死的电话,我把病人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现在电话已经接了,我希望他立即回到诊室继续治疗。你是否愿意看到他因肺部感染,或是剧烈咳嗽造成他的胸骨再断一次?”夏跃春虽然戴着口罩,仍然可以使房间里的人感觉到医生的愤怒。

  “好吧,医生,我尊重您的建议。”李沁红表面妥协地说,她看着病床从自己眼前推过,“杨慕次”似乎因痰而堵,完全丧失了讲话能力。紧接着,她听见隔壁房间重重的关门声。

  “怎么办?”高磊问。“把电话接到诊疗室,我要再试一次。”李沁红面无表情地说。“再听一次?”高磊愕然。“执行命令。”李沁红厉声道。

  诊疗室里,灯光明亮。

  杨慕次双眼朦胧地望着天花板上令人炫目的挂灯。今天的“春和医院”仿佛是一个不设幕的舞台,暗景的转换,灯光的布控,全在杨慕初的掌控之中,井然有序地进行。

  他看见了李沁红的脸,阴晴不定。

  他看见高磊的脸,堆着歉意地笑。

  医用器械不断的碰撞声,令李沁红听来很不舒服。不到一刻钟,高磊的手下已经把电话接到了诊疗室。

  “怎么样?杨副官,我们再听一次。”“如果,您不信任我……”阿次费力地说,“您叫他来,当面对质。”“你知道他不能来。”李沁红说,“再听一次,就可以完全排除你的……嫌疑。我想,这也是你所希望的。”阿次无语。李沁红拨通了电话,说:“再听一次。”她主动地把电话递到阿次冰凉的手上。杨慕次接过电话:“喂。”“我找李沁红组长。”电话那边的声音很脆。“你不是刚才跟我通话的人。”阿次平静地说。“你的声音好像也在变。”“人的声线很难改变,不过,人的记忆多多少少会有误区。”“你不觉得,你不应该跟我说这么多的话。”“我心怀坦荡。”“知道为什么要你接这个电话?”“不知道。”阿次喘起来。“好了,够了。”夏跃春发怒声道,“够了。”李沁红从阿次手中接过电话,问:“怎么样?”“……无法确定。”“什么?”李沁红大声嚷嚷起来。“可能……我自己的听觉记忆有些混乱,或许是我太紧张……有点像。”“刚才你斩钉截铁地告诉我,不是。现在你小心翼翼地说,有点像?

  我问的是答案!到底是?还是不是?”“我……不能确定。”“混蛋!”李沁红狠狠地掼下话筒。

  “我来告诉你答案。”夏跃春摘下口罩,说:“虽然我不明白你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所谓分辨人的声音,是靠人的听觉记忆来完成的。听觉记忆虽然没有情绪记忆那样深刻,但是第一次所刻意记住的声音,应该是很强烈的。但是这种记忆属于听觉线索,而不是视觉线索。也就是说,记忆中的主观因素往往会破坏整个认知的过程。就像你们一进门,就认定了病床上躺的是杨慕次先生。你们不会去苛求他的声音,因为视觉线索给了你们一个明确的答案。中国人有句古话说得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果你们对杨先生有什么疑问,可以请那位朋友亲自过来,彼此见见,也许很快就会得出最正确的结论。”

  李沁红是属于多疑的,苛刻的人。不过,对夏医生的说法,她还是比较认可的,毕竟夏跃春是英国留学生、医学博士。可是,她偏偏有些信不过眼前这个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的人。“还能讲话吗?”她有些虚伪地低声安抚着杨慕次。“能。”阿次很配合。“不能!”夏跃春倔强地高举左手,“我反对!”杨慕次示意医生情绪不宜过激。“她是我长官。”阿次说,“您说……”“现在的情形显然比刚才好多了。”李沁红说,“我想问你几个小问题。我们在拉网行动前,你是否单独返回过熊处长的办公室?”“是。”阿次回答地异常干脆。“那么,你出入熊处长办公室的时候,是否听到电话铃声响?”“是。”阿次面不改色地说。所有特务的目光都因这一个“是”字,锁定在阿次身上。空气霎时凝固般安静。“你有没有接听电话?”“没有。”“为什么不接?”“因为我……当时拿了熊处的公文包后……刘副官一直在底下……

  按喇叭催我,所以,我跑得很快,我跑到走廊的尽头时,才听见处座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响了。我第一反应,就是……是……谁的电话也不接了。可是,当我继续往下跑的时候……我听见电话铃声依然响……个不停,我怕有事,又折回,刚走进走廊……电话铃声就断了。”

  “然后呢?”

  “我就下楼了。”

  “还记得,那个开车撞你的女共党吗?”

  “不记得了。”

  “为什么?”

  “很恐怖。”

  “她漂亮吗?”

  “不知道。”阿次很痛苦。

  “你当时怕不怕?”

  “来不及害怕。不过,现在很害怕。”

  “夜里做噩梦吗?”

  “是。”

  “她对你说什么?”

  杨慕次摇头。

  “她一定对你哭过,你们认识,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们彼此信任!”

  “不!”阿次发自内心的痛楚发泄出来。他的手用力抬起,拉扯到输液的针管,血浸出来,“不!”他激动,而且愤怒!“她在笑!她冲我笑!她笑我们的愚蠢!愚蠢!”一口血痰喷射出来,几乎溅到李沁红略有扭曲的脸颊。

  “安静!”夏跃春和护士强行摁住狂躁的病人。

  “过分了啊,太过分。”高磊一边指责李沁红,一边安慰阿次,“甭理她,她就是一神经病。”

  “你怎么反应这么强烈啊?”李沁红脑海里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阿次的哥哥。她浅笑起来。“你是不是心虚?故意矫情,做给我看?啊?杨先生?”再诈他一诈,“你是不是,因为必须改变声音,所以,连人也一起变了?”

  这句话一出口,任谁都听出了弦外之音。高磊安抚阿次的手突然缩在半空中,医生、护士的眼睛开始发虚,阿次虽然竭力控制自己的呼吸,似乎也掩盖不住他的紧张情绪。

  “我们是不是需要重新介绍一下彼此的身份啊?”李沁红掏出了手枪。护士大声地尖叫,打翻了手上的医药盒子。此时此刻,诊疗室的门突然打开了。一缕温暖的阳光投射进来,一股清新淡雅的薰衣草香气弥散开来。一双璧人,迎着众人惊讶的目光,光彩照人地走了进来。杨慕初身穿一套流线型的时尚西装,显得清逸典雅。和雅淑则是一件素色旗袍,衬着含蓄、矜贵,手腕上的翡翠绿镯子,张扬着她家世的显赫。傲人风采,温婉的笑容,令所有的人侧目。火药味消失于无形中。杨慕初的出现,显然毋庸争议地告诉了所有在场的人。杨慕次的的确确是货真价实的。“怎么了?”阿初微笑地走进来。“这么多人来看舍弟啊?真是不敢当。”“杨先生?”李沁红眼里的敌意略为消散,“您来的可真是时候,就像彼此约定了般。”她话里带着玄机。阿初仿佛没有听懂,他和气春风地主动向李沁红伸出手来:“李组长是吧?常听舍弟提起您,侦缉处的巾帼英雄。”李沁红的手握住了阿初的手,阿初的手十分温暖,这使李沁红对阿次的怀疑降到零度。“杨先生,您不介意我问您一个问题吧?”“请说。”“我看过杨慕次的家庭档案。”李沁红的眼睛发出暧昧的光。“嗯?”阿初大度地请她继续讲。“我没有看见有关您的任何资料。”李沁红明挑了。杨慕初低头,含笑说:“您要知道,每一个大家族总会有两三个孩子,无法光明正大地登上族谱名册。就像皇室,做了储君的,不一定就是真龙天子的血脉。不过呢,像我这种旁行斜出的不肖子,我想,家严和家慈是不屑在外人面前提及的。”李沁红完全明白了,照阿初的说法,他应该是杨氏家族的私生子,这种事情,在大家族里是屡见不鲜的。“如果,刚才我的问题,令您感到难堪……”“不,不。我已经习惯满足他人的好奇心了。”杨慕初爽朗地笑起来。“李组长如果有空的话,不妨到院长室去坐坐。”“不了,杨先生,我们打扰了很久,夏医生早就想下逐客令了。”夏跃春从鼻子里“哼”出一口闷气。“那么,改天我请大家到‘白玫瑰舞厅’去跳舞。”杨慕初掏出了自己的名片,递给李沁红,“兄弟们,有一个算一个,费用我全包了。”“谢谢杨老板,客气了。” 李沁红具有矫情意味地对阿初微笑,笑容里居然淡淡地溢出女人的香。高磊的心底在蔑笑,女人啊。“高队,是吧?”杨慕初向高磊示意。“您好,杨老板。”“那天,不好意思,事关舍弟的生死,鄙人莽撞了。以后,舍弟还需您多多关照。”“言重,言重。”高磊客气地拱手。“这位是?”李沁红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和雅淑的身上。“哦,忘了介绍了。”阿初轻捷地走到两个女人的中间,“我的未婚妻和雅淑小姐。”雅淑的脸上陡起一层红晕,心底洋溢起幸福的感觉。

  “李组长,阿次的长官。”“您好。”和雅淑礼貌地致意。“和小姐好漂亮。”李沁红说。“谢谢。”和雅淑大方得体地回应。“从舞厅过来?”“不。”雅淑说,“我们去兰心大戏院看了绍兴文戏,想着时间还早,过来看看阿次。”回答的详尽。

  高磊走近李沁红,贴着她,低声问:“还问吗?”

  “收队。”

  看着李沁红等人离去的背影,整个诊疗室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护士们默默无言地离开了诊疗室,夏跃春浑身上下瘫软如泥,活像脱了层皮。阿初请和雅淑先到院长室等自己,屋子里只剩下三个人。“只此一次。”夏跃春说。“最后一次。”阿初表示真挚的谢意,“再次感谢。”“太冒险了。你知道吗,我一直在出汗。那女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嗜血的魔鬼。如果今天她拿枪指着我的头,我不能保证我不会出卖你们。”“你做的很好,很勇敢,也很聪明。”阿初说,“你前天能够说服他们的军医官,为阿次赢得了一线生机,证明你口才很棒。”“见鬼。你知道吗,我用了多少,我自己都还弄不懂的医学术语来糊弄他。感谢上帝,那位军医并不具备这方面的技术才华。”“是啊,我也领教了你优秀的医学才华。你原来还选修了心理学课程,喜欢Sigmund Freud还是William James?”“弗洛伊德。”夏跃春低头整理医学器械。“那女人?”“谁?”“你带来的女人,是舞女?”“不,是情人。”夏跃春的手停止了动作。“情人?两天之内确定的情人?”“是。”“你不觉得草率?”“我很实际。”“阿惠呢?她怎么办?”“怎么,你认为现在的我,一个手上沾了血,心灵蒙受污垢的人,还配拥有纯真无暇的爱情吗?”“我为你感到难过,阿初。”

  “护士们怎么安排的?”阿初显然不愿意继续前面的话题。

  “已经说好了,下个星期去英国‘仁爱医院’做见习护士,为期一年。”夏跃春说。“现在最棘手的问题是,那个打电话听音的人,你必须找到他,否则,前功尽弃。”

  “找到他,我就做了他。”阿初黑着脸说。夏跃春听见这句话,心里很不舒服,用眼睛瞪着阿初。“对不起。”阿初反应过来,开玩笑地说:“我向您忏悔,尊贵的先生。”“你应该向上帝忏悔。”夏跃春说。“上帝与魔鬼同源。”阿初说。阿次人虽然躺在病床上,却一直很仔细、很认真地听着这两个人的对话,他真心地感到这个“哥哥”,一心一意地维护着自己的生命和安全。杨慕初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阿次陷入深思。有人敲门,阿初打开门,刘阿四走了进来。他向阿初耳语数句,阿初点头。“怎么了?”夏跃春头脑里的弦绷得很紧。“没事,没事。”阿初说,“杨羽桦来了。”杨羽桦?阿次疑惑地想着这个名字。“从密道走。”夏跃春恢复了常态。“等一下。”阿初走到阿次面前,注视着他的眼睛,说:“我现在以长兄的身份跟你说话,你仔细听。无论你站在何方立场,用什么角度去观察事件,你要记住,我是你最亲的亲人!我可以毫不含糊地告诉你,我对你的关心和爱护是绝对的,毫无企图的,毫无保留的。我希望你,能够珍惜我对你付出的亲情友爱,而不是,把失而复得的亲情当作抵御我的武器!如果,我说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在利用我对你的关爱,并以此要挟我,或是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情。我将毫不犹豫地……”

  “……杀了我?”阿次的眼睛发出挑衅的光泽。“管教你!”阿初的话,严厉有力。“阿四,我们走。”阿初和刘阿四,进入诊疗室的另一个秘密通道。

  其实,所谓的“秘密”通道,原来是以前修建的,由重症室通往停尸房的道路,这条路的出口是停尸房的入口,不过,穿过停尸房的天窗,可以直接到达医院的花园,从花园的一条蜿蜒小路,又可以重新回到医院的门诊大楼。

  李沁红等人来的时候,也观察过医院的地形,他们认为,只要把守住门诊大楼的所有通道,杨慕次就无法逃脱。杨慕初的脸与阿次几乎一模一样,所以,李沁红相信自己的手下,是绝对不会漏掉他出现的任何一个时间。

  她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老建筑通常都有迂回的密道。看似倒着行进的路线,目标却同样向前。

  这也就是,杨慕初和夏跃春敢于冒险尝试移花接木的途径所在。他们巧妙地运用了人的视觉线索绝对性的压倒听觉线索的原理,先入为主地让假的“杨慕次”最先粉墨登场。李沁红等人并没有从一开始就置疑阿次的身份,他们把辨别的希望寄托在一部电话上,从而忽视了对阿次声音的甄别。

  当他们开始意识到,要注意阿次的声音时,真的杨慕次登场了。于是,他们失去了甄别的机会和能力。

  同样的道理,那个企图通过电话辨音的人,从一开始就进入了“听觉”的圈套,杨慕初的声音强而有力地打掉了辨音人的自信。紧接着,他再听到杨慕次的声音以后,无论是前意识,还是潜意识,都同一时间跳出来,干扰了他的听觉。

  人一旦瞻前顾后,他就失去了果决的判断力。

  这种道理,说出来人人都懂,平淡无奇。但是,没有邃博的科学知识铺垫,也是很难实施成功的。

  李沁红输在此理。

  阿初赢在自信。

  阿初吩咐刘阿四去院长室把雅淑引领下楼,他在医院大门口等待雅淑。和雅淑是前天夜里接到阿初的正式邀请的。当时,她很困惑。因为,她不知道阿初有什么意图。可是,强烈的好奇欲望驱使她如期赴约。那天晚上,他们在国际大饭店的豪华雅间,共进晚餐。雅淑是天生的享受型女人,无论她的地位处于优势,或是劣势,她都会把握住机会,充分利用自己所擅长的温柔和妩媚,去征服对手的心灵。她把每一个曾经向她示好的男子都当作自己的对手,认真交往,区别对待,就是自己所爱,也不能免。

  她对阿初的探奇还不深入,但是,她的芳心总是背叛她大脑的指令,而对阿初情有独钟了。雅淑夜里也想过几回,虽然阿初曾经是一个家奴,自己不也做过舞女吗?

  而阿初在非正常的工作状态中,身心疲惫,他非常渴求有一个对自己没有负担的女人,来满足自己的正常欲望和感性的需求。他希望,自己在残酷的现实中,能够寻找到一点点生活乐趣,也可以弥补自己对爱的向往。

  他心灵里纯真美丽的爱情世界,已经无情地被冰封了。他的生命里,再也不需要如水般的纯情了。他们的会谈很欢畅,当然,彼此都触及了一些有关婚姻的敏感话题。

  雅淑几次试图告知阿初,她曾经诬陷过他,都被阿初善意地化解了。阿初告诉她,每一个人都有自择其途的权利。至于,今天的戏剧性表演,都是阿初一手安排的。雅淑无条件地接受了他的指挥,还他一个实实在在的人情。她一个人待在停尸房等他,为他准备了两个捂手的热水袋,她惊奇地发现自己,一点也不畏惧死人的阴气,她就像在等待自己的丈夫一样,内心充满幸福和温馨。

  雅淑想留住阿初的身体,她知道,阿初的心灵地带,她也许永生难以进入。但是,留住他的身体,其实就是自己爱情的胜利。一念所至,欣欣动情。

  汽车顺着大路,开往“梅花巷” 七号。

  雅淑留阿初吃晚饭,阿初同意了。晚饭吃得很简单,青菜豆腐,梅干菜,小份鸡丁,大碗鸡汤。鸡汤是昨夜炖的,汤面有金色浮油,很腻,很香。晚饭后,雅淑提议带阿初参观她的小院,阿初欣然作陪。小院内外三层,靠里屋最后面是池塘,中间是书房兼卧室,有雕花窗子,晚上能看月亮。最外面是花径,有盆栽。花是阿初精心挑选的,雅淑并不知情,她一味地夸赞原主人的雅致和浪漫。阿初一边踱步,一边微笑聆听她的细语柔声,很惬意。他们从花的种类,谈到花的类型,花的气质和性格。“梅花巷前面的梅花树,还没到冬天便有了新气象。听街坊说,到了冬天,整个巷子里都透着暗香。”“喜欢梅花吗?”“喜欢。”雅淑说,“梅花有傲骨。”“是呀,梅花有傲骨,比人强。”雅淑止步,说:“你的心底是否曾经嘲笑过我,莠穗妄称良稻?”阿初止步,认真地说:“阿初不敢,自与雅淑小姐相识以来,从未生此心此意。”“腹诽心谤也没有?”“没有。”雅淑继续往前走,她的眼底有些迷离。“喜欢散步吗?”她问。“喜欢。”“喜欢一个人散步?还是两个人?”“看对方是谁。”雅淑面色潮红,心潮浮动。他们走到池塘边,无路可走了。“此路不通。”雅淑笑着说。阿初其实比雅淑更加熟悉道路,他牵着雅淑的手,一起穿过树荫深处,来到房檐下。“你好像比我还熟悉我家的路径。”雅淑说。“男人有随机应变的能力。”

  “你的意思是,女人缺乏自信心?”雅淑不服气。“你为什么总是在我的面前要强呢?”阿初意味深长地说。雅淑的表情极为惊讶。阿初的这句话,几乎是赤裸裸地表达,他要自己在他的面前顺从、服从,只有一个男人想拥有一个女人的时候,他才会提出这种类似的要求,这句平平淡淡的话,浸透着情意,暗示着结合。雅淑的心底急流跌荡,起伏不平。“前唐布袋和尚有一首咏农夫插秧的诗:手把秧禾插稻田,低头便见水中天,顺其自然方是道,退步原来是向前。”雅淑明白了,在情郎面前的退步,就是确定彼此关系的第一步,这一步至尊至贵,推动感情的前进。

  “在我曾经住过的地方中,我最难忘的就是在英国卡迪芙那一段平凡的日子,仿佛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宁静、幸福、祥和、温暖,我深切地怀念那些简单而又充满生活乐趣的岁月。我希望这个梅花巷能够成为我人生中第二个避风港,而你,就是这个避风港唯一的女主人。”

  “我不是天使。”雅淑因为激动而脸泛红晕。

  “我知道。”阿初平静地说。

  “为什么选我?”

  “一定要回答吗?”

  “是。”

  “我需要一个女人。”阿初凝视着雅淑的眼睛说,“我的生命里需要一个女人,一个可以给我身心带来愉悦的女人,而且,她对我始终能够宽宏大量。最重要的是,我跟她在一起,没有负罪感。不知道,这个答案有没有伤害到您?”

  “继续。”雅淑鼓励他。“如果您同意,您将成为我形影不离的伴侣,我在您面前将永远温顺如羔羊。”“如果我辞而不受呢?”

  “我自信您不会拒绝。因为,我不会在同一个女人面前,讲两次相同的话。”“做你的女人,有没有任期?”阿初不提防,雅淑有此一问。雅淑“噗嗤”一笑,“如果有任期,我想连任。”阿初会心地笑了,“如果你要连任,就没有报酬了。”“倒贴也干。”“这句话可不像出自名门闺秀之口。”“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我想这个问题,应该用行动来回答。”阿初的胸口贴紧了雅淑那丰盈饱满的胸脯,他的手轻轻捧起雅淑的头,雅淑的双唇在月光的照射下泛起一层透明而柔软的光泽。他的唇主动去温暖她的唇,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搂紧他的腰,爱欲的流水潺潺不懈地渐次灌注在彼此心田。

  雅淑希望用这种最简单、最原始的方式来确定自己在阿初心目中的地位。那亲切而又持久的香吻,自然而然地将阿初导入至尊无上的人性佳境,欲海情舟。

  “我们是前缘?还是孽缘?”雅淑喃喃地问。“是姻缘。”阿初不让她讲话,继续缠绵。“今天晚上,留……”阿初轻轻用手指堵住她的唇。“这句话,留给男人说。”他把她打横抱起来,走向房帷深处,飘浮的步履,靡丽的月色,两个清丽的人影,被勾画得越来越清晰。月光下,阿初第一次露出了男人粗犷的美,雅淑一味地守而不卫,须臾一瞬,共赴巫山。

  
更多

编辑推荐

1心理学十日读
2清朝皇帝那些事儿
3最后的军礼
4天下兄弟
5烂泥丁香
6水姻缘
7
8炎帝与民族复兴
9一个走出情季的女人
10这一年我们在一起
看过本书的人还看过
  • 绿眼

    作者:张品成  

    文学小说 【已完结】

    为纪念冰心奖创办二十一周年,我们献上这套“冰心奖获奖作家书系”,用以见证冰心奖二十一年来为推动中国儿童文学的发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贡献。书系遴选了十位获奖作家的优秀儿童文学作品,这些作品语言生动,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张品成  

    文学小说 【已完结】

    叫花子蜕变成小红军的故事,展现乡村小子成长为少年特工的历程。读懂那一段历史,才能真正读懂我们这个民族的过去,也才能洞悉我们这个民族的未来。《少年特工》讲述十位智勇双全的少年特工与狡猾阴险的国民党...

  • 角儿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石钟山影视原创小说。

  • 男左女右:石钟山机关小说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文君和韦晓晴成为情人时,并不知道马萍早已和别的男人好上了。其实马萍和别的男人好上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马萍从生理到心理是有一系列变化的,只因文君没有感觉到,如果在平时,文君是能感觉到的,因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