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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欠情还命

  混江龙的枪口再次顶住了海东升的脑袋!“别他妈以为有日本人在你背后撑腰,老子就不敢杀你!大不了宰了你,另换一个山头!”海东升看着他,竟然笑了。“你笑什么?”海东升不说话,只是笑着摇头。“我问你,笑什么!”海东升竟顶着枪口往前迈了一步,混江龙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之前我还怕你,现在弄明白了,原来你也是个胆小的,是个懦夫!”混江龙大怒:“你说什么!”“当年你不敢对何平安开枪,现在你也不敢对我开枪!你不过就是虚张声势,说穿了,不过就是两个字,怕死!”“你放屁,老子现在就崩了你!”混江龙举起枪,枪口发抖,怎么也扣不下扳机:“众弟兄,你们说,杀不杀!”他本想找众人借胆,谁想却没有人出声。“大伙都是明白人,杀了我,容易。一枪俩眼!可到时候怎么跟日本人交代!”海东升倒是越发从容了,“别忘了,这个电台只有我会用,全山上只有我会说日语。当然了,你们也可以换山头,可你们去哪?现在这天下,不是日本人的,就是政府的,共产党的。哪里能容你们?”

  混江龙大喊:“你给我闭嘴!”

  “杀了我,你们就无处可去,想活下去,就得靠着我!”

  “放你娘的屁!”

  混江龙倒转枪托,猛然砸在海东升脸上,当即鼻血直流。

  “你说啊,你不是能说么,你说啊!你说啊!”他冲上去,对海东升拳打脚踢。不料海东升一声怪叫,猛然跳起,一头撞过来。混江龙全无防备,仰面倒地,枪也掉在地上。海东升扑上去,一把抄起枪,枪口直抵混江龙的眉心。“我杀了你!杀了你!”海东升眉目扭曲,状若疯癫,“全天下的人都欺负我,全天下的人都该杀!”混江龙被吓得魂飞胆丧,情急下脱口而出:“你杀了我,你就得死,乔榛也得死!”一语惊醒,海东升紧扣扳机的手停住了。混江龙勉强挤出一个笑:“放下枪,咱们什么都好商量,你先放下。”海东升突然调转枪口,顶住了自己的下巴。所有人都一愣。“我死了,日本人会把你们全都杀了!要么听我的,去杀了何平安。我报了仇,立刻!离开山寨,以后各走各的路。要么,我现在死在这儿,你们都给我陪葬!”他作势要开枪,众匪果然纷纷按捺不住了。“大哥!这小子狠呐!”“大当家的!日本人惹不起呀!”“别叫我大当家的!”混江龙一挥手,指着海东升:“喊他!他是大哥,他是大当家的!听他的,准备出击,劫杀何平安!”海东升举着枪,神色镇静,手脚却在发抖。

  山门大开,众土匪一脸豪壮,浩浩荡荡地走了出去。“有命去有命回!有命去有命回!”按照山寨规矩,混江龙站在山门外,对转每个经过的土匪后脑勺使劲拍下,嘴里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有命去有命——”他的巴掌拍在了一个瘦小土匪的头上,那小土匪慌忙一把按住帽子,缩向一边。“站住!”混江龙狠狠揪住“他”,一把掀开了帽子。一头青丝宛如黑瀑泻下,竟然是乔榛!“你想跑?”混江龙的眼里射出吓人的凶光,满脸杀气,捏着乔榛胳膊的手暗暗加劲:“我倒把你忘了!来人!把她给我捆起来。一路押着走!这要是放回去,保不准就跑了,还不如带在身边,老子打了胜仗就回山做新郎!”乔榛挣扎着,却被两个土匪死死扭住押进了队伍里。混江龙犀利的眼神扫向身后的山门,一直紧张注视着乔榛的海东升赶紧缩着脖子,藏到了一个土匪的身后。一百多号人声势浩大地走出了山门。

  山道上,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几只夜鸟突然飞起。

  混江龙抬眼看了看头顶夜色,咬牙切齿:“何平安,今晚就是你的死忌!”

  夜色深沉,卧室里亮着灯,沈湘菱的一道剪影从窗户映出来。周四站在窗户边:“二小姐,人已经出发了。按照他的吩咐,给准备了三口大箱子,不知道做什么。”剪影点了点头:“不用问,按他说的做就好了。”“是!”周四站在窗边,低头不语。“还有什么事?”“何先生这一去冒着大风险。他是福大命大的人,几次危险都躲过去了。可这一次……二小姐,您不去送送么?”沈湘菱沉默着,周四也不敢说话。一阵脚步声响起,门开,沈湘菱站在门口。周四面露喜色:“我这就去备车!”“站住,谁让你备车?”“不是去送何先生么?”沈湘菱咬着嘴唇,沉默片刻:“去,把孝带子拿来。”周四愣了:“拿那个干什么?”“找何平安讨命!”

  “何平安!”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的目光齐聚向城门内。余鹏程停下脚步,转头一看,果然见何平安快步走来,身后还跟了几个人,抬着三口大箱子。何平安走到跟前,对余鹏程抱歉地一点头:“余师长,对不起,我来迟了。”“都在等你!”余鹏程伸手一指身后的队伍,想发作,又忍住了。何平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士兵们列队整齐,隐有肃杀之气。“这些人,跟着我大小战斗数十次,都是百战精锐。能活到现在,也都有几分运气。我把这些运气都送到你的头上,祝你马到成功!”余鹏程一挥手,一碗碗水酒端了上来。“来!”他举起酒碗,脸上瞬间已是肃穆的表情:“马潇,黄景升!”两个人站了出来。“这两个人都是营长,将才!此去德山,千难万险,这两个人跟着你,助你一臂之力!”何平安端起酒碗,对着马潇和黄景升:“两位兄弟,我敬你们!”马潇端起一个瓷碗,猛然往何平安的碗上一碰,两只碗一起碎裂,酒撒了一半。“我敬你!”马潇一扬头将碗里剩下的酒喝了,把破瓷碗朝下一翻,空无一物——他竟把碎磁渣也喝了进去!何平安不禁一怔,马潇冷冷地望着他:“怎么?不敢喝?这趟去德山,我们兄弟把你交在你手里,你要是不敢喝,就趁早别去!”众人全都看着何平安。“这碗酒,我受下了!干!”何平安一仰头,喝下了自己的半碗。两人一同张口,吐出一口血沫子。马潇微微一笑:“不错,是条汉子!”“是水?”何平安疑惑了。“是水!”余鹏程笑了,大喊:“这是棠德的水,这水养活了不知多少中国人,这就是最烈的酒!你们说,烈不烈!”“烈!”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何平安,我也来敬你一碗!”刘世铭走上前,端起一碗水。“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做过什么,今天你去德山,九死一生,是为国为民的好汉,我刘世铭是个文人,不能上阵杀敌,我嫉妒你!”刘世铭的眼神中闪动着妒火,却是因为沈湘菱。何平安也端起一碗水。“可我也佩服你!上阵杀敌,带着我刘世铭这碗烈酒!”“刘主任这碗,我受了!”两只碗碰在一起,一饮而尽,共同把碗摔在地上。魏九峰端着一碗水走上前:“你救了我一命,我欠你的。你救了棠德百姓,百姓欠你的,你现在要去救德山,整个棠德都欠你的。魏某人惭愧,这碗酒,我敬你!”“好!”何平安与魏九峰对饮,摔了酒碗。

  张局长端着碗走上来:“何老弟,往日,我多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今天……”

  何平安挥手打断了张局长:“局长,弟兄们!”

  张局长身后,陈花皮等十几个警察全都端着碗,望着何平安。

  陈花皮的表情从未有过的肃穆:“何头儿,兄弟们来送你啦!”

  “什么也不用说了,这一碗,我敬兄弟们!”

  何平安当先干了,众警察跟着一起喝了。

  “何平安,我把这些人的命交给你,扛枪打仗,难免马革裹尸。既然吃了军饷,早就有这个觉悟。”余鹏程端起酒碗,锐利的目光看着何平安,“只有一点,不要让他们没有意义的牺牲,就算死,也要死得其所!”雷大虎走上前,也端着酒碗,亮出震天的嗓子:“请何长官让我们死得其所!”“死得其所!死得其所!”众人齐声高呼,声震棠德。

  何平安端着酒碗,望着众人:“各位,何某人受下了!”

  他仰头饮尽,众人全都跟着喝了。

  何平安:“咱们同生共死!”

  众人:“同生共死!”

  众人的酒碗一起摔碎!

  呐喊声震动整个棠德城!

  一辆汽车在轰鸣中飞快驰来,停在城门前,雪亮的车灯照着何平安,车头上挂着一簇白花。车门打开,沈湘菱缓步走出来。车灯也勾勒出沈湘菱的剪影。她腰间系着一根孝带子,迎风飘动。刘世铭看见沈湘菱,神色一动。沈湘菱大步走到何平安的面前:“何平安,我也来敬你一碗!”“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何平安声音很低。沈湘菱却故意放大了声音:何平安,你杀了我爹,是我的杀父仇人!

  可你此去,是为国为民,不管咱们有什么私仇,我都要来敬你一碗!沈湘菱端起一碗酒,看着何平安。何平安:“好!沈小姐这碗酒,何平安也受下了!”两人相对饮了酒,何平安举起碗要砸。“等等!”何平安一顿,沈湘菱举着碗竟也重重撞在何平安的碗上。她捡起一块碎片,猛地割在自己的手指上。何平安吃惊:“你做什么!”沈湘菱扔掉碎片,单手一抖腰间的孝带子,并指做笔,在孝带子上写下一行血字。“何平安向沈湘菱借命一条,务必归还!”众人全都愣了。沈湘菱抬眼盯着何平安:“你欠我一条命,对不对!”何平安缓缓点了点头:“对。”“既然你的命是我的,就不能按照你的意愿去死!你去德山,是为国为民,我不能拦着你。可你的命不是你的,你没有权力支配。所以,你不能死在德山,要死,你也得回到棠德,死在我面前!”沈湘菱把孝带子一抖:“你认不认!”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何平安,刘世铭的眼神中更是闪出嫉妒的火焰。“沈小姐说的在理,这笔账我认了!”何平安伸手在碎片上一抓,满手是血!那只大手往孝带子上一拍,留下一个鲜红的血手印。“签字画押,绝无更改!”

  沈湘菱咬着嘴唇,凄然地望着何平安:“我一生都被人骗,这一次,你别再骗我!”

  “我不骗你,我就是死,也会死在你的面前!”

  “我等你!”

  何平安郑重点头。

  余鹏程上前一步,打破了两人的目光胶着:“何平安,这些人现在都听你指挥,你下令吧。”何平安最后望了沈湘菱一眼,猛地转身,再也不敢回头:“出发!”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何平安带着部队大步出城。身后,众人久久伫立。沈家的车灯前,沈湘菱紧紧握着孝带子,眼睛望着部队远去的方向久久地站着。在她身后,刘世铭站在黑暗中,眼神里满是妒恨和哀怨。

  城外道,月朦胧,何平安带队急行。他猛然一挥手:“停!”队伍缓缓停住了。雷大虎忙问:“怎么了?有问题?”“我有事要处理。”何平安摇摇头,看了一眼那几口大箱子:“你们到前面等我,留我自己就行。”雷大虎为难地望了一眼马潇。马潇冷冷道:“何长官,咱们是急行军,德山等着救援,为什么要停?”“我有很重要的事。”“多重要?关系到战局?”“没有。”“那就是私事了!”马潇一拍腰间的枪匣子,“你因为私事要耽误行军,按照虎贲的规矩,虽然你是长官,我现在就可以当场毙了你!”何平安皱眉道:“给我五分钟,五分钟我就可以处理好。咱们在这里对峙的时间,也就够了。”马潇摇摇头:“军规不能打商量。”“你想怎么样?”“听说你枪法很好,不仅准,而且快。”何平安顿住了。马潇挑高眉毛:“我要跟你比比。”“怎么比?”“当然是比谁又快又准。”雷大虎急得跺脚:“老马,现在不是闹这些的时候,你……”黄景升在一边拉了雷大虎一把,雷大虎不说话了。

  何平安昂然点头:“好,可以比。你说打什么?”马潇笑了:“打什么?你们警察比枪,或许就是打个靶子,可当兵的比枪,当然是打脑袋!我开枪打你的脑袋,你开枪打我的脑袋!”马潇用手比了个枪,戳着自己的太阳穴。雷大虎忍不住又说话了:“马潇,这可不行,师座的命令,现在他是长官!”“什么长官!兄弟们,你们刚才都听见了,他答应了那个女人,他一定会活着回棠德!我们去德山,就是准备拼命的,咱们这些人,有哪个不是下定了决心,可以把命扔在德山。他身为长官,因为一个女人就要活着回去,他还怎么带队!没了必死的心,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他手里!”马潇伸手拉开了枪匣子,露出枪柄:“姓何的,我就是要告诉你,打仗要是只想着活命,我就让你第一个死!”

  所有人都定住了。一只箱子忽然晃动起来,“扑通”一声倒下,箱子盖打开,余子扬露了出来。众人都惊了,几十条枪一起指着余子扬!雷大虎:“这什么人!”“何平安,你混蛋!”余子扬从地上跃然而起,一拳把何平安打倒在地。何平安站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余大哥,你打我多少拳都行。现在你已经出城了,回不去了!”余子扬不说话,打开另一只箱子,柳芬抱着小猴子爬出来。雷大虎瞪大了两眼:“这,这他娘的怎么回事!”何平安低声道:“这是我的老婆孩子,还有我的好朋友,是我用箱子,送他们出城。”“都看见了么!这个何长官打仗之前,想的都是自己的老婆孩子。”马潇一声冷哼,“这样的人,凭什么领着我们去德山!”何平安想说话,却一转头,看见了柳芬的眼睛。“沈湘菱跟你说的话,我在箱子里都听见了。”柳芬搂着小猴子,凄苦地望着他。“你让我们走,却要把命留给她……”何平安无言以对。

  棠德街头,汽车缓缓行驶。沈湘菱坐在后排,手里握着一根孝带子,上面的血迹还清晰可见。周四担忧地问:“小姐,你的手没事吧。”沈湘菱一言不发,靠在车门上,双手紧紧握着那根孝带子。“小姐,你……”周四回头,正看见沈湘菱颊上滑落的泪水。汽车忽然停住了!刘世铭一动不动地站在沈家门前,迎着雪亮的灯光,一步步走近车头。车内的沈湘菱看见了刘世铭,一动不动。

  “你出来!”沈湘菱还是不动。“你不见我,我是不会走的。”刘世铭紧贴车门站着,大声道:“你出来!”“小姐,要不要我去赶走他?”周四掏出枪,要推开车门。“等等,我去见他。”沈湘菱推开车门,走到刘世铭的面前。刘世铭呆呆地望着沈湘菱红肿的眼睛:“你哭了。”沈湘菱一动不动,沉默以对。“你为他哭了。你曾经说过,你这辈子只会为一个人流眼泪,可你现在为那个何平安哭了。”“我是说过,可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你毁婚之后,那辈子的事就已经结束了。”“你以为别人听不出来了么?”刘世铭伸手指着染血的白布,“你是要何平安活着回来,你在当着所有人跟他海誓山盟!你就是这么恨他的?”沈湘菱目光闪烁。刘世铭声音更加沉痛:“你根本不恨他,你爱他!”“我就是爱他。”沈湘菱目光一寒,神色冷了起来:“我从不否认,我承认了又能怎么样,我爱他!”刘世铭愣愣地站在原地。“我就是要昭告天下,我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我沈湘菱,看上何平安了,要让他活着回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站在我家门前来质问我的事!”

  沈湘菱举起那条染血的孝带子:“这是他对我的承诺!当年,我穿着一身红装去见你,得到的却是你的冷漠。你看都不看我一眼,只会缩在那里,缩在你的名利堆里!现在我穿着孝袍去见何平安,他把他的血留给了我!”

  刘世铭眼神软了下来,近乎哀求地望着沈湘菱:“他会死在德山的!他会死的,我不会,我会守着你!”“他不会死。他答应我他会活着回来,他答应我的,就一定会做到!”沈湘菱举着孝带子,何平安血红的手印在刘世铭面前晃动。刘世铭无言以对,眼神从哀求变成了嫉妒。“何平安一定会死,一定会死!”他怒吼着转头,踉跄跑去。周四走到沈湘菱身边:“小姐,我们回去吧。”“不会死,他不会死,”沈湘菱手捏孝带子,低声自语,“他答应了我不会死!”

  枪口全都对着余子扬!

  何平安则拔枪对着马潇:“不管你们对我怎么样,放他们走!”

  余子扬:“我不走!我要回棠德!”

  何平安:“余大哥,你们三口人好不容易团聚,你就忍心再舍弃她们么!”

  “你不是不明白,我有事要做!”

  “我明白,但我可以替你!”

  “你替不了我,这件事只有我能做!我要回棠德!”

  马潇的枪口向余子扬逼得更近了:“你是什么人!你要去棠德做什么!”

  “我是……”

  何平安骤然打断了余子扬的话:“他是不相干的人!放他们走!”

  马潇:“不可能!身份不明,来路不明,他回棠德,你敢保证他不是日本人的奸细?”

  “你放屁!”何平安一声大喝,叩开了机头。

  数条枪口又对准了何平安。

  “我用我的命担保,他绝对不是汉奸!”何平安怒视马潇:“你这是侮辱他!道歉!”

  马潇冷冷道:“我要不道歉呢!”

  “虎贲的军规,不服从上级,我现在就枪毙了你!”

  “好啊,咱们接着比,看谁先把谁脑袋打爆了!”

  何平安咬牙:“我跟你比!先放他们走!”

  余子扬:“何平安,我必须回棠德!”

  “她们母子两个已经出城了,我要去德山。你回棠德,就把她们扔下么?”何平安转眼怒瞪着他:“兵荒马乱,你这就是害死她们!你必须走!”余子扬:“我没得选!”“够了!”柳芬一声大喊,拉着孩子走到枪口的中间:“我们母子两个不是什么货物,不要你们推来推去!你们都是男人,都是英雄,你们要牺牲,要死,那你们都去死啊!”众人都愣住了。“我们自己走!”柳芬拉着小猴子就往外走。一声枪响!所有人的枪都一紧。雷大虎大怒:“他妈的,没有命令,谁开的枪!”黄景升愕然道:“不是咱们,有敌人!”远处,枪声乍起!“隐蔽!”雷大虎一声大吼,余子扬猛地拉住柳芬和孩子,隐蔽到物资后面。何平安一个滚身,也隐蔽起来,刚巧和马潇碰在一块。马潇冷笑:“保命的时候倒是挺利落。”何平安不理他,径直问:“哪儿打枪?”子弹打在前面的土地上,溅起尘土。黄景升凑到了何平安身边:“你多大?”何平安一愣:“三十五。”“年轻人,脉稳。”黄景升扣住何平安的脉搏。

  何平安疑惑了:“干什么?”

  雷大虎:“老何,你别说话!”

  所有人都沉默着,枪声不住响起,但子弹都没准,打在地面上。

  黄景升忽然开口道:“东边打来的,六百米,那片林子里。”

  所有人望向那片林子,果然看见影影绰绰的人影。

  何平安又惊又服:“你怎么知道?”

  马潇傲然道:“这你都不懂。子弹的速度和声音的速度会有一个差值,根据脉搏的跳动基本可以计算时间。受过严格训练的老兵,可以通过计算声音和子弹到达目标之间的时间差来判断距离。黄老哥可是高手。”“年轻人脉搏稳,我上了年岁,自己的脉算不住了。”黄景升仍旧抓着何平安的手,“一群败家子!离着这么远就在林子里放枪。五百米了,他们冲过来了。”“奶奶的,带队,迎击!”雷大虎就要跃起往前冲,何平安一把拉住他。“我是指挥官,不准出击!”马潇冷嗤:“怕死鬼!”何平安:“这么多物资,如果被敌人炸了,我们还去什么德山!”众人都愣住了。“何长官说得对。”黄景升第一个点头,“我们还不知道这伙人是什么来路,听打枪的方式,不是日本人。”马潇侧着耳朵听了片刻:“不错,日本人开枪很有节奏,一定是集中火力,分拨次推进。这帮人是乱打。”黄景升:“更近了,快到了!”雷大虎看向何平安:“何老弟,你说怎么办?”“把火药藏到中间,其余的物资堆成一个圆圈,我们原地据守。”何平安转头看着余子扬,“你刚才就该走!”“现在说也没用了,咱们兄弟,还能再并肩作战一次!”余子扬拉住柳芬的手,“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这次我一定会保护你们!”柳芬看着他,说不出话来。何平安猛然一声大喝:“快,构建工事!敌人要上来了!”

  对面的密林中,混江龙提着枪,一边开枪一边跑。

  海东升跟在后面,拉着乔榛,一群土匪也跟着跑。

  混江龙:“快!冲上去!杀了何平安!”

  众土匪:“杀了何平安!”

  枪声更急了,众土匪飞快地往前奔。

  当前几名土匪冲出了林子,突然全部中枪倒地。

  众土匪顿时被吓住了,一个个停在原地,不敢往前跑。混江龙大骂:“他娘的,怎么回事!”“大当家的,敌人厉害,他们,他们枪法太准了!”一个土匪端着枪,哆哆嗦嗦地说,“几个兄弟一出林子,就被他们打死了!”混江龙慌忙躲到大树后,探出一双眼往外看。林边,不知什么时候驻起一个简单的环形工事,国军全部退守在里面。混江龙咬牙怪叫:“奶奶的,那我们就在林子里打!子弹有的是,打死他们!”众土匪在林中不断开枪。“这帮人就是不会打仗的菜鸟,根本不用动用机枪!”所谓的工事,其实是用物资车围成了一个圈。马潇举着手枪靠在车后,不禁冷笑了。林中的枪声更急。“火力不错,就是没准头,是什么人?”雷大虎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何平安脸色阴沉:“不管是什么人,他们堵在这,我们走不了,会耽误大事!”

  “来了!”

  海东升两步跑到混江龙身边。

  混江龙连开几枪:“什么他妈来了?”

  海东升:“炮,小山炮!咱们走得急,后面的兄弟把山炮推过来了!”

  混江龙哈哈大笑起来:“好,太好了!给我开炮,轰他娘的!”

  一门小山炮推了过来,乔榛不禁惊恐地望着对面。

  “别怕,杀了何平安,咱们就离开这儿!”海东升低声安慰乔榛。

  炮弹填进山炮,炮口转动,瞄准了林外的工事。

  轰隆一声炮响!

  掩体中的雷大虎等人全都伏下身子,泥土扑天而落。

  “这要是我的兵,非得毙了他们!这么近的距离竟然还打不中!”雷大虎摸了一把脸。

  何平安一脸凝重看向对面:“雷营长,有伤亡吗?”

  “没什么伤亡,这群人枪炮没准点,纯粹一群土财主!”

  马潇更加疑惑了:“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知道了!”何平安恍然大悟:“土匪,只能是土匪!看来他们已经投靠了日本人。”“一群乌合之众,借着日本人的枪炮没什么了不起。”雷大虎望向何平安,“我带几个人冲过去,打散他们!”黄景升也赞成:“躲着也不是办法,他们对山炮的操作不熟,等他们打顺手了,咱们就危险了!”“好!雷大虎,你带一个排冲过去,我们掩护你!”何平安点点头。“一排跟我走!”雷大虎一声令下,十几个人跨过掩体,向前冲锋。

  “我也去!”

  马潇紧跟着雷大虎跃然而出,带着几个战士冲向弹雨。

  林中,混江龙指着雷大虎高喊:“他们出来了,打,打!”

  “跑起来!”

  雷大虎等人全部散开,成S型往林子里冲。

  马潇闪转腾挪,跑在最前面,边跑边开枪。

  几名土匪中枪倒地!

  混江龙悚然:“他娘的,这么准!”

  何平安端过身边一个战士的机枪,一边射击一边大喊:“掩护他们!”

  一时间,枪声震耳,战士们齐集开火。两边阵地织起一片火网。

  雷大虎等人眼看要冲进去了。

  混江龙惊惶地连声喝令:“开炮,开炮!”

  一发炮弹呼啸而来,雷大虎等人全部卧倒!

  硝烟散去。

  雷大虎转头问旁边的马潇:“有伤亡没有?”

  “没有,狗日的打不准!”

  “咱们再冲!”

  “好!”

  马潇第一个跳起来,又冲了上去。

  混江龙脸色变了:“所有人集中火力,别管何平安,对准这些人给我打!”

  子弹暴风骤雨一般响起,两名战士中弹。

  何平安:“掩护他们!”

  三挺机枪不停地喷着火舌。

  敌人强大的火力压得雷大虎等人抬不起头。

  “回来,快,撤回来!”何平安心里焦急,冲着雷大虎高声大叫。

  “奶奶的,撤回去,撤回去!”雷大虎恨恨唾了一口,在何平安等人的火力掩护下,领着众人缓缓往回退。马潇愤恨地瞪了一眼,也无奈地往回撤。众人又撤回工事,雷大虎对着何平安叹了口气:“不行,土匪火力太猛,我们冲不过去!”“看来,日本人这次是下大本钱了。”何平安低声道,“知道这群土匪没有战斗力,所以只能靠武器撑着。”雷大虎也着急了:“那怎么办?天亮之前如果不打垮他们,咱们就无法按时赶到德山了。”“战略物资不能丢。”何平安看了看身后拉着的战略物资,“我们,只能据守。”

  他话音刚落,对面的枪声炮声更猛了。

  震耳的枪声炮声中,土匪们越打越过瘾。

  “兄弟们,给我打!”

  混江龙抱着一挺机枪不停地扫射。弹壳纷飞。

  又一发炮弹轰向了对面。

  混江龙越发亢奋癫狂:“叫兄弟们集中火力,长点眼,别拿命扛,子弹多得是,打完了,日本人还给准备着,打!”

  海东升躲在土匪后面,吓得脸色惨白,间或打出一发子弹,又慌忙缩起身子藏在土匪身后。

  土匪都在忙着打枪,海东升看向夹在土匪中的乔榛。

  火光时不时地照亮阵地,乔榛被绑着,缩在地上。害怕得全身瑟瑟发抖。

  海东升看了看身边的土匪,打得正兴起的土匪根本没留意这两个外来人。

  海东升偷偷跑到乔榛身边,一边注意着土匪们一边迅速解开乔榛身上的绳子:“你快跑,跑得远远的!”

  “师父,我们一起跑!”

  “不行!”海东升伸出自己的残手:“我要留下来,亲眼看到何平安死!”

  乔榛急切地抓住他:“你放了我,他们不会放过你。”

  “他们这会儿打枪都打上瘾了,没人注意你,你快跑!”

  “师父!”

  “快跑啊!再不跑被混江龙看见就跑不掉了!”

  海东升狠狠甩开她的手,乔榛一个激灵,看了看不远处抱着机枪专注射击的混江龙,又不舍地看了看海东升,这才悄悄爬向了一边。

  密集的枪炮,混江龙抱着机枪扫向对面,根本没注意到乔榛偷偷溜走的身影。

  火光时不时地照亮阵地。

  何平安突然注意到对面的敌阵,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移动。

  何平安转头牵过一匹马。

  雷大虎一把拦住:“你要干什么?”

  “对面跑出来一个人,我去把他抓回来!”

  “万一是陷阱呢!”

  马潇应声道:“我去!”

  “你守在这儿!”

  何平安不等马潇大话,翻身上马。冲向敌阵。

  雷大虎无暇顾及,抓起一把机枪大吼一声:“给我打,把狗娘养的压回去,这姓何的可是答应人家要活着回去的。”

  密集的子弹射向了对面。战士们的火力突然加强。何平安夹紧马背冲向敌阵。火光中,战马如同移动的活靶迎着穿梭的火网冲锋。何平安在炮火中奔驰。雷大虎抱着机枪拼命射击。所有的子弹都是为何平安开道。阵地上枪炮声大作。何平安紧握着缰绳在炮火中奔驰,血顺着缰绳一滴滴滴在了地上。手心的伤口,刺痛烧得他浑身热血沸腾。乔榛近在眼前,何平安催马上前。“的的”的马蹄越来越近。乔榛惊慌,险些摔倒,回头匆匆一瞥。何平安却已经看清楚了她的脸。他斜身贴紧马背,冲着乔榛伸出手:“快上来!”乔榛更加惊慌,下意识加快步子。“快上来!”乔榛跑得更快。“别跑!”何平安情急,搭手将乔榛挟持上马,迅速掉转马头,奔向己方阵地。众土匪齐集枪火一起瞄准战马不停地射击。子弹在身边嗖嗖地掠过,何平安下意识地弓起身子,将乔榛护在怀里。他竟然在救我!乔榛忍不住偷偷看向何平安。马蹄声急,乔榛忍不住往何平安怀里靠了靠,那怀里很温暖。乔榛脸上不经意地露出一点笑意,子弹啾啾飘过,她第一次感到不再害怕。林子里,海东升眼睁睁看着战马奔驰而去,一时目瞪口呆。战马是唯一的目标,众土匪们齐集火力盯着战马不停地射击。“停火。快停火!”海东升挥舞着手臂大声叫嚷。没人听他的,土匪们更快速地发射着子弹,马比人目标大。打着马就能抓着人。海东升跺脚冲到混江龙跟前,一把抓住混江龙的手:“别打了,那个被抓的人是乔榛!”混江龙一愣,猛然暴喝:“你放了她!”“快叫他们停火!”混江龙慌忙大喝:“停,都停!”枪声骤停。混江龙两步跨到刚才乔榛蜷缩的位置,地上只剩下一截断绳。“啪”的一脚,混江龙提腿踢向身边的土匪:“一个娘们都看不住,你吃屎啊!”

  何平安终于冲回了阵地,一把丢下乔榛,战马已颓然倒地。短短的一段距离,战马竟然身中了十几枪。大大小小的血窟窿潺潺冒着热血,所有的人热泪盈眶。“真是匹好马!”何平安抚着马头黯然叹息。身后,乔榛畏缩着目光一直看着他肩头子弹擦过的枪伤,热血打湿了她的衣领。

  “兄弟,受伤啦?”雷大虎的关心让所有人的目光从战马身上移到了何平安身上。“皮外伤,不碍事儿。”何平安攥紧了满手的血,扭头看向了地上的乔榛:“又见面了!”乔榛的眼睛直直在盯着何平安流血的手掌,竟下意识的撕下袖子上的布,给他包扎。“受伤了?严重吗?”柳芬抱着小猴子已冲了上来。何平安微微抗拒着,眼睛温和地看着柳芬,又越过柳芬看向她身后的余子扬。余子扬跟在柳芬身后紧跑了两步,看到柳芬下意识的关切举动,脚步慢了下来,最后在几步之遥站住了。何平安冲着余子扬尴尬地笑笑。柳芬已瞬间反应过来。拉着小猴子,低下了头。“不用了。”何平安边说边走向余子扬:“余大哥……”余子扬一笑:“我现在成了废物了,要是当年……”“对面的人听着!”对面,混江龙的声音突然传来。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对面。混江龙的声音更大了:“放了我婆娘!”所有人都又看向乔榛,目光如箭!乔榛不禁一个激灵。何平安看了一眼乔榛,踏步上前高声应答:“放人可以,你们后退十里!”

  “十里是多少?”混江龙低声问海东升。

  海东升无奈地叹息:“差不多回山寨的距离。”

  “那不行!”混江龙提高声音,对林子外大喊:不行!

  何平安也大声回应:“不行就没得谈!”

  “何平安,放了乔榛!”

  “不可能,你们要是不撤,我现在就宰了她!”

  “何平安,你敢!”

  “你敢么?”何平安转头望着马潇:“你不是要跟我比么?我就跟你打个赌。”

  马潇昂然道:“赌什么?”

  “赌十分钟!十分钟之内,我打退这帮土匪!”

  马潇看了对面一眼:“不可能!”

  “如果我做到了呢?”

  马潇决然道:“我把脑袋输给你!”

  何平安笑了:“我不要你的脑袋,我要你从此以后听我的命令,绝对服从!”

  马潇一愣。

  何平安环视众人:“我知道,能站在这的都是百战精锐,你们都不服我。我现在不单跟他打赌,还跟你们所有人赌一场。我要是能在十分钟之内打退他们,你们就要绝对服从我,至少在德山上,我的一切命令都要执行!”

  众人沉默。“怎么?虎贲不敢赌么!”何平安大喝一声。马潇大声道:“谁说不敢,我们跟你赌了!”众人异口同声:“赌了!”“好!”何平安一把拉起乔榛,刀尖顶在了她脖子上:“光!”几个手电筒同时照着两个人,摇晃的光筒照着乔榛惊恐的脸,闪亮的刀尖顶着她的脖子。“别怕,我不伤你!”何平安压低声音,语气温和地说。乔榛竟然点点头。“对面人看着,你看我敢不敢!”何平安拉着乔榛站在货箱上。混江龙和海东升慌忙几步走了出来。“何平安,当年我怕你,现在老子不怕你,”混江龙还在虚张声势,“你要是杀了这婆娘,我保证你……”利刀挥下!一股血顺着乔榛的脖子流淌而下,乔榛瘫倒在地。何平安真杀了乔榛!混江龙:“婆娘——”海东升:“乔榛——”“开火,打,打,打!”混江龙双眼暴血,海东升抄起土匪的机枪:“何平安,我宰了你——”枪声怒吼,混江龙怒吼,海东升怒吼。迫击炮再次震响了阵地,地动山摇!土匪的火力全部打开,子弹在横飞,炮弹在爆炸。何平安高喝:“都趴下!”所有的国军都趴在掩体后面。马潇低声怒斥:“何平安,你算什么汉子,你杀女人……”“都听着!”何平安打断了他:“他们的子弹很快就会打光,枪声只要一松,咱们立刻还击,打退他们!”“何平安,你真他娘的杀……”雷大虎刚要骂人,扭头看见乔榛惊恐地趴在地上,还活着。何平安手臂上,鲜血直流。雷大虎一挑大拇指:“奶奶的,你够狠,服了!”马潇也愣住了。

  何平安一言不发,双眼炯炯看着对面。枪声渐渐稀疏起来。何平安:“准备!”雷大虎端起机枪一跃而起:“冲!”久经沙场的精锐紧跟其后,十挺机枪一起开火,瞬间火力集结全面冲了过去!土匪们一个个被击毙,剩下的也慌了手脚,丢盔弃甲。“大当家的,快撤吧!”一个土匪话音刚落,一梭子弹正中胸膛。混江龙看着土匪们死的死,伤的伤,一跺脚,咬着牙大声下令:“撤,撤!”土匪们仓皇后撤。海东升两眼血红,手里的机枪已经没了子弹,海东升恨恨地丢下枪,举起已断了两根手指的手,猛然又张口咬掉断掉的半截手指。众人大惊。海东升吐出断指,满嘴血沫:“何平安,我不杀你,誓不为人!”他仓皇回头,只见机枪火舌吞吐中,何平安在一明一灭的火光中杀气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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