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阅读页

第五章 福祸交集

  “阿恺,阿恺!”

  “呃!”景恺从思念王雪萍的美梦中回过神去,是饶恺之。这已是他在今晚晚自习上第三次叫醒景恺。爱情的力量果真伟大,伟大到景恺能镇定自若地面对饶恺之在第三次冲他怒不可遏的表情。奇怪的是,景恺却未得到它应有的下场。

  “呵呵呵呵……!”景恺扫头一视,顿时烟消云散,原是有美女左右其旁,动怒不得。这便是男人的委屈,明明怒形于色,却硬要忍气吞声。好比你看到运钞车从你眼前缓缓开过,而你只有望着那车憧憬的份,却与车上的金钱无缘。

  那美女名曰金慧欣,学习成绩于班级前茅。前次考试景恺只差其四分而无缘七强。平常金慧欣在班上娴静得就像宋代写意画中姽婳的女子,若无感兴趣之事是不会与他人交谈的。景恺得意自己的桃花运也被排得密密麻麻,他对金慧欣问道:“你找我?”

  “嗯,听说你文笔很好,我想请你申请加入文学社!”中华汉字博大精深,其甚是在一句话中同时出现两个相同的字。前个“请”是对景恺的尊重,后个“请”则是对景恺的稳重。这一上一下像是把他挂在了大摆钟上,刚有些飘飘欲仙的感觉却又被无情地肃杀。这跟你在五星级酒店吃饭时猛然瞧见地上一堆狗屎同属一个道理。好在金慧欣语调平和,否则景恺必会被这锤子的弧度饱受生死迂回人间“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痛楚。景恺无辜受罪,无奈道:“还要申请啊!你怎么知道我文笔好的?”

  “他们说的!”金慧欣笑容可掬引得景恺笑容可憨。

  “要面试、笔试之类的吗?”

  “不知道哎!反正你先交一份申请表给我,到时再说吧!”景恺不禁发现这女孩对笑很是痴情,估计是她在与自己对话前开心果吃多了的原因。景恺对她的笑无奈:“噢!知道了,谢谢你!”

  “嗯!”金慧欣似对本次七八名间的会晤颇有眷恋之情,硬是盯着景恺看了好一会儿才离去。景恺目送她回到座位亦觉此女的神秘比斯芬克斯还谜。

  “阿恺,嘿嘿嘿!”美女一走,盾牌消失,饶恺之摩拳擦掌。景恺想不到在家要受母变色龙的折磨,在校还得受只小变色龙的折腾。这一老一小,严重剥夺了景恺“尊老爱幼”的个人美德。“先发制人,后发而制于人。”景恺苦苦哀求道:“算了吧!大哥!饶人一命,胜过十七级浮屠。最多晚上夜宵我请。”饶恺之一听,像是抗战时期国统区的人民,穷怕到不以漫天讨价,立即回应:“Noproblem!”王安石说得好:“人之情不足于财,则贪鄙苟得,无所不至。”景恺惨笑,想自己还未用出“断绝家庭关系”的杀手锏他便降服。景恺彻底顿悟,摆在人类面前的两种自然属性——利益和名利,从属前者是贱人,从属后者是小人,降于两者的不是人。景恺庆幸饶恺之这次只是作贱了自己,并未踏出人类的门槛,亦可救矣。

  革命的道路漫长而艰辛。这次入文学社与上次具有预见性的成绩不同,此次的未来是不可知的。文学社招人不比推举孝廉。魏晋时期家中逝长是种享受,只要披麻戴孝几个月,便能受朝廷的封侯禄爵。现代人的招贤方式估计是受古代妇言的熏陶,啰嗦到非得层层筛选方定人才,颇有“分封”之味。而一旦进入文学社,人才变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鬼才,披的是文学的外衣,戴的是学员的噩耗。即便是凤雏,其后仍得不到曹操的贤达之情。当然庞统是因为相貌才被摒除,景恺相貌凡凡,顺上时代变迁,进文学社易如反掌。

  第一轮是面试,主考的问题无非是让景恺赞扬文学社一番。若涉足官场经验,习惯性的拍文学社前辈的马屁也是无可厚非的。当然,如果非要把文学衔接上,显示出自己学富五车的渊博学识,聪明的还可以实行“连坐制”,翕言十五万八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都夸上一遍,指不定还能平步青云,弄个副官做做。不幸本次选举的不是人才,是庸才,个个清正廉洁,一身胆气。估计现今搞文学的同搞政治的一衣带水,深受吕谪归公的清廉思想。当政治家需要文凭,当作家的不需要文凭。搞文学的不想搞政治,搞政治的不敢搞文学。这与美女不想当妓女,妓女相当美女一个道理。

  天下乌鸦一般黑,景恺这庸者侥幸居上,逃过了面试这关。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景恺万万想不到那考官是佛门中人,竟善良到连裁员都心疼,祖国的大部分花朵都被他统一收集培育。惜那温室的花朵没有多少能结出果实。这好比人站在狂风暴雨中,真正令人惧怕的在于闪电,而不是雷声。景恺自认自己就是能让人心里打鼓的闪电人。

  笔试这关出了两道题,其一考的是古文,这对博古通今的景恺无疑是小题大作。景恺答题速度如御疾风,驰骋万里。第二道题颇有意思,其题为:请用“风筝,回家,车,梦”编写一段小作文,不得抄袭。景恺越看越无趣。世风日下,话虽说“不得抄袭”,咋一看,这群温室的花草生在中国,没有美国的独立精神。但却有未雨绸缪的先见,意在笔先都省去,翻书抄袭的速度毫不逊色于宇宙的第一速度。考官当然也不白吃干饭,开始全程来回巡视。令人苦恼的是,这巡视就是场游击战,这个抓住了,另一个又投机取巧接他人的班。与共产党不同,考生秉着“人多力量大”的优势使考官的制约难以起到杀鸡儆猴的奏效。考官百般无奈之下,只得嗣接胡佛“自由放任”政策。面对现实,景恺继续其庸才之道——光明磊落。几分钟后,他领头交上了答卷。“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景恺自恨脑子反应迟钝让他在这庸儒之地滞留久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如此一来,便可很好地阐明中国社会腐败的现象,景恺自想:一切只是现象罢了……

  这文学社与段考似有一腿,早已不谋而合。录取通知害羞得赖在下星期方露面。景恺不厌其烦,跑去问金慧欣进社的概率有多大。金慧欣依旧微笑答道:“我不知道噢!”景恺庸人自扰,又一次被这女孩的笑容所迷惑。

  晚上景恺又约了王雪萍,把他进文学社之事告诉她。王雪萍的回答还是很淡,足以融化景恺那颗被满是期待包裹的心。仿佛他们之间依旧夹杂着难以割离的隔膜。这次约会也被王雪萍的冷淡给结束了。

  景恺漫长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宛若雨过天晴后的天空泛起彩虹的微笑。而这次带给他的不只是微笑而是颠笑。录取人数共十人,文编部两人,美术部三人,宣传部五人。浓缩的都是精华,按这个说法延伸下去,浓缩的精华都是精华中的精华。景恺就被纳入这浓缩的浓缩之中——文学社的文编部。听金慧欣说,鉴赏其考卷的学长极力推荐他进文编部。景恺想这文编部虽外强中干,但也未可厚非,欣然接受这一事实。

  得知消息的那晚,景恺大打出手消费了一大包零食回到宿舍庆祝完胜。景恺这用利益说话胜过言语的举动最终导致他又间接教育了几个年轻人何为拍马屁,如何拍马屁,怎样拍好马屁。这年代是个让雷锋死不瞑目的年代,好事做成了坏事,坏事巧立名目,倒成了好事。又不能与物理学相联系,却也殊途同归。总结经验,得出结论:无论好事坏事,只要做了就是实事。景恺自定义后对小平的景仰之情越见深笃,一代领袖的精神风貌就这样被其一隅之见玷污了。幸得两者本质一样——为了胜利,将革命进行到底。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革命第一天,景恺便遭受挫败。中午回到宿舍后,睡前开机发现有条信息。手机功能兼而有之,接条信息平淡不奇。但轰轰烈烈的事业,往往隐藏于平常琐事之中,像陈蕃扫天下要以扫屋子作基础。景恺打开信息:景恺,我是母亲,很冒昧地发了这条信息给你,昨晚我想了一夜,但最后决定还是告诉你。你父亲昨晚上门找我,我知道他如果没有极为重要的事是不会特地登门的。经过细谈,我才了解到原来家里出了事。你父亲的母亲也就是你奶奶被诊断出患了肝癌,据说很严重。你叔父忙得抽不开身也因这事把一大堆事搁在一旁从北京赶到广州。你爸昨晚来也是为了这事,他想让我们和他一起回趟广州尽尽孝心,你爸说这次回广州很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你奶奶,所以他极力叫我说服你,我无所谓,关键是取决于你。你叔的手机号是13×××××××××接到信息后速回。景恺看完后就想为何手机无母亲,错过一次性欲解放,矛头又直恨NOKIA的产母——芬兰。芬兰人悲天悯人,景恺不分青红皂白便要了芬兰女人的尊严。景恺反刍今昔:小时候自己不懂事。父母被他教诲,更不懂事,不但不尽孝,反而不孝,把景恺的襁褓扔给祖母。祖母一人把自己带到了西安担起了抚养的义务。可以说,景恺的启蒙时代是在祖母的抚育下茁壮成长的。以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为基准,从狭义的角度看,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景恺,从广义的角度看,中国的教育一往无前的黑暗将无人照明。如今祖母病危,景恺心情断肠至极,有心报孝,无力回天。死不起所,非哉非哉。他遵照顾母指示回了信息:一切待定,我先考虑。随后景恺没有多想先给叔父通了电话:喂!是叔父吗?

  其叔父睿智过人,一叶知秋,便问:“噢!是景恺啊!你是找我问奶奶的事吧!”

  “对,叔叔,奶奶怎么了?她得的病是不是很严重?”景恺想不到此问话的速度竟能赶上与王雪萍初次见面会话的速度,可见亲情与爱情同样是心脏病的罪魁祸首。

  其叔视时如金,言必有中:“景恺,我觉得你长这么大了有些事是有必要让你知道的。你愿意听吗?”景恺回答宛若呼吸一般自然:“嗯!当然愿意听!”

  “奶奶的事你大致上应该知道了吧!”他长叹一口,那气小憩一会儿便迎来了电气的新生,“她患了肝癌,现在在中山三院里长期住院。医生说他病情很严重,尤其是在近期很容易恶化,可能生命危在旦夕。知道我的工作忙得能赶上温家宝了,但我还是推掉了工作飞回广州看望你奶奶。听你爸说你这次考得不错,所以,景恺,我希望你能暂放一下学业来探望一下奶奶。这真的很可能就是——”电话那头话音戛然而止,如同做贼心虚之人,放低了音才敢吐露不能说的秘密:“——最后一次见奶奶的面了。”景恺的眼泪见四周无人,跑出来不怕丢面子,于是投机取巧,索性慷慨舍义,把该流的不该流的统统流掉。

  电话那头,叔父的耳朵听不见景恺的泪声,又道:“奶奶现在还不知道她的病情,说严重点——”叔父又止,这无疑是给贝尔的技术打上不精的形象,“奶奶说不定下一秒就逝世。所以要好好保守这个秘密。从你离开广州后,有四年了吧?”电话那头又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给景恺喘息的时间。

  “现在我在病房外,你要不要和奶奶说几句?”

  景恺的嘴强忍翕动着道:“好!”

  少顷,电话那头以一阵生靡的声音恢复正常:“喂,是景恺吗?”

  “奶奶,我是景恺!你身体怎么样?”景恺喜从天降能说上一句话,足以成全他与祖母的最后一次交流。

  电话那头喜不从心,声色却依旧受通讯的短路,惨淡如奇,“没事,奶奶的身体没有你想的那么差,只是最近患了点小病,身体素质才有所下降,不用为我担心。”祖母这话说得比做得轻松,语言最大的特点就是说得再多也只是故事,听不听由你。祖母的话弥足珍贵,听不听由不得景恺。出于尊重,景恺对祖母还是以孝为先,“那奶奶您现在身体怎么样?”

  “啊!你说什么?”景恺叹息祖母的耳朵出卖了她的谎言。要是顾母如此待他,景恺定会留下一个冰冷背影。如今这人换做祖母,景恺是发一份光,放一份热,哪怕是燃烧殆尽,也要给她带来最后一刻温暖。景恺一想母亲从小把他弃之不理,险成寡孤之人,火气急涌心头,而祖母的面容便是散热剂,景恺二想之后,直言:“你自己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

  “我最近啊,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想睡觉。其它倒真没什么,身体一切还好。”景恺听后,先前的心神不宁得以缓解,可仍免不了心有余悸,就像海啸过后的沙滩——依旧一片狼藉。

  “景恺,我听你叔说你成绩有很大进步哦。要继续努力,千万不要气馁,苦也就苦这两年,两年过后就完事了。”

  景恺患得患失,直抒胸臆,“好,奶奶你放心,我会的,就算不为自己,为了你我也要努力!”

  “奶奶相信你一定能成功。好了,就聊到这吧!奶奶要午休了,有空你再打来吧!”景恺把对电话的旧仇转换成对时间的新恨,又无可奈何,总不能做了时间他妈,只好与祖母道别:“好的,奶奶您要好好注意身体,再见!”景恺说完话后,对通讯设备杳无兴致,收起便走进浴室。

  蓦然,景恺的泪水就像越狱成功的囚徒,惆怅豁之,各奔东西!景恺以泪洗面,他的脸似通人性,深知景恺之泪苦楚之多,怕染上怨气,将其拒之皮外。那眼泪亦通人性,知趣后顺脸滑下,洒落人间。可惜土地爷不食人间眼泪,景恺的泪无家可归,痛苦得不到寄托。景恺为此时常在想:“我是否放弃这世界,等到彻悟那天,才发现世界已经放弃了自己。”景恺又想起以前自慰的一句话:“这世界不存在绝对的公平。如果可以我愿意把这世界所有的痛苦都留给我一个人,让我在这痛苦中死去。”近来,其经历似真的验证了此话。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西,景恺又恨那佛归属西方半边主义,其言只兑现前半句,后半句置之不理。亏得景恺为其苦等十六年久矣,十六年过矣,眨眼后自己还活着。人最怕的就是有借口,借口产生即有了不正当的理由。人最爱的就是有理由,理由产生即没了不正当的借口。面对这类人事,景恺只有抚膺一笑。

  这天的课,景恺的理智为有了借口而无所从事。Easy看其一脸惆怅忙追问何事,景恺只是无精打采地摇摇头,示意他别提。人如其名,Easy不仅精神向往Easy,其脑也受牵扯,投奔Easy。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也不知是否是上帝赐予景恺的“不公平”,Easy不停地问。景恺是人不是神,孟子的后半句旨意让他接替了上帝的位置,景恺的气愤已饱合,只好把事情的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像口述小说般一泻千里。Easy听后有所触动,只是这触动不比地震,一时不能震到死人的效果——Easy被景恺一席话弄得食欲不振,无心恋餐。而景恺更是叫苦,这餐饭,景恺没有心情理会农民的艰辛,苦地只往饭里吐口沫。

  又是一个晚自习。

  “阿恺!阿恺!”

  景恺在慨叹中被饶恺之叫醒,说:“怎么了,干嘛!”

  “外面有人找团支书,还不快去。”景恺揉揉惺忪的眼,像个幽灵似地晃了出去。

  在朦胧夜色中他看见另两个幽灵,其中一个喃喃了几句,景恺学挑食之人对语言挑三拣四,只听得一字“走”。于是,景恺摇身一变,成了死魂,跟着牛头马面过了数座奈何桥来到阎王殿,殿中排着鬼卒啰喽,景恺再看那阎王是个女的,披肩散发,还戴着眼镜,口中宣读似欢迎新鬼加入的殡词。

  “二班,二班,二班的团支书来了没?”景恺被女神呼唤,吓得魂飞魄散,随便从万千言语中捡起一句答道:“呃!到!来了!来了!”

  “你发什么呆,叫了这么多句都没反应。以后注意点!三班!”

  “到!”这女的似赶去投胎,连给景恺赔礼不是的时间都省去。这给景恺一个启示:等那有名无实的上帝哪天越俎代庖真行使到阎王的职责,之前一定要有所准备,切勿来去匆匆,合理安排时间等于珍惜时间。

  “好了,二十四个班都到齐了。”景恺神智不清,依旧把这当作梦境,他看那头目,想人间环肥燕瘦偶尔也不及这阴曹地府个别姿色丰腴的女鬼。

  “今天找大家来主要是学校领导的要求,为了创办一流的学习范围。”她把那“一流”拖得老长,似乎这两字的寿命可与天同齐,“提高学校的教育质量,经学生会商定,准备举行一个班会活动会。”

  “什么活动啊!”“是不是跟学习有关的?”“有没有好处啊?”那女鬼还未说完,两旁的鬼卒已开始活跃起来。由此可见,学校组织活动很是新鲜,堪比王母娘娘五百年一次的蟠桃会。五百年才结果,中国教育结果了十次之多也不及美国结果了半次,可知中国教育从不结果。

  “好了,好了,安静,安静!”阎王一声令下,女鬼纵身成仙,成了王母娘娘。谕旨神驱,众鬼不敢不从。

  “学校组织的这次班会是——”她拉长了嗓子向两边扫视了一番,见大家进化长颈鹿的程度有加无已,才把最后一刻口气吐了下去:“我有一个梦想。”长颈鹿们无以自解立即退化成企鹅,个个大失所望,像原本生在南极,却让王母娘娘一咒拐骗到夏威夷基拉韦厄火山口。女鬼头被人言聚蚊成雷,只好拿教育以毒攻毒:“这是校领导的意思,我只负责组织,其它的你们自己解决吧!”台下一片物议沸腾,真是物易沸腾。连组织个活动都举有舌并群儒的风度,可想组织的第二次的结果定是舌吞群儒,普天之下中国的教育最终毁于一群舌头之中,这便是祸从口出。

  “没什么事就散会了,各自回班交代一下吧!”各企鹅头摇不动,只好借以身子助推前进来表以对此次会议结果不满。景恺也依样画葫芦随大众潮流一路摇摆,而实际上这是其精神不振的表现。

  回到班后,班上人士月晕而风,隐约望见鲁智深的形象,便知道有事要发生了,全体肃然盯着景恺。景恺不负重望,润了嗓子,酒后醒言:“下星期班会上的主题班会,题目是‘我有一个梦想’,大家准备准备。”说完回到座位上以水醒酒,留下一群乌鸦聚讼纷纭。像这世上有人的地方,就有废物的容身之处,有嘴的地方,就有废话的容声之处。如果除黄种人外,每人都长上十张嘴的话,中国倒不必受唾骂,可惜嘴不由人。

  景恺幽灵似地游荡了这星期的在校服役时间,踏着沉重的步伐将心情一步一步扶上楼梯,忧伤随势而上,心情一无反常。他习惯性地拿出钥匙——开门。随着“吱”的一声,景恺惊叫:“这、这、这……!”他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像是中国人偶遇日本人:一位是顾母,另一位则是用日本人看中国人的眼光凝视着他:“阿恺,你瘦了呢!”

  景恺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正与母亲端坐在客厅。这一幕就像中国人看到英国正与日本掀起瓜分中国的狂潮。英国代表撒切尔夫人首先率部攻城:“你回来了。坐下吧!有正事找你谈!”

  清政府深居简出,软弱无能的本性随即而出,为大清王朝的利益沥胆披肝地坐了下来。

  日本伊藤博文任性妄为,趁水打劫:“叫你坐下就坐下,犹豫那么久干嘛?”这问话的口气说得像他随时都能发起二次甲午战争。景恺对李鸿章这顽固代表的无能克绍箕裘,李鸿章腹背受敌,不得不从。撒切尔惊恐战争的爆发会对自己的权益造成损害,便劝阻博文以和谈判。博文憋气守株待兔,伺机鸿章再次将导火线点燃。

  撒切尔自认自主,充当主角:“你父亲这次来,目的很明确。一针见血地说吧,他想让你还有我同他一起去广州看望你奶奶,我前几天跟你说过吧——我无所谓,关键是取决于你!”中国在外强面前终获得一次自主权,便出:“我不去会怎样?”这句话如同后羿射日正中谈判要害,博文淫笑:“那你就等死吧!我不给你们生活费看你们怎么过日子!”手柄可以操纵游戏人身,把柄可以操纵游戏人生。景恺不愿再走中国的傀儡之路,吓道:“你那几个钱有个屁用啊!亏你还知道我变瘦了,因为那脂肪全放你身上了!”

  战争一触即发,博文为景恺撇下李鸿章的屏障而大怒:“你太放肆了!”接着矛头又指向英国:“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撒切尔见自身利益受损,将这战火二触点燃:“够了,不要再说了,你们两个都闭嘴!”二战的景恺走出了中国的阴霾,而另两个人却还在利益间徘徊着,像是他们永远也走不出已死亡的时间。

  英日双方为自身利益僵下二战,景恺坐观虎斗。没闹多久,毛泽东《论持久战》提前出炉,日本首先退出:“顾景恺!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去不去广州?”

  景恺惊怒交集,惊得他还知自己姓“顾”,怒他自相鱼肉。看着顾父两只眈眈虎眼,景恺犹豫不决。英国趁时走中庸之道,趁机养精蓄锐,随时准备接战景恺的败仗。

  顾父见景恺迟疑不决,自身面临日暮图穷之道,出其不意,后发制人道:“不说话就是默认!好,这里有五千元,当作是这次谈判的报酬。你!”他指向景恺,“星期一中午我去学校接你,你到时准备好。”说完他“啪”的一声把一叠钞票狠摔于桌上,夹起公文包“仓皇”出门。顾父真正做到“钱乃身外之物”的真谛,钱在他心中就同景恺母子在他心中的地位——一文不值。马克·吐温说:“如果你懂得使用金钱,金钱是一个好奴仆,如果你不懂得使用,它就变成你的主人。”照此来看,顾父早已不知做了几世的“守财奴”。但有一点可以挑明:总有一天它的主人会抛弃他的。

  屋内硝烟未散,亦比是二战间被摧残的德国。顾母一脸忧愁,按历史观解释,她不甘心这场战争的结果。若从人生观取向:顾母对顾父的所作所为天理难容。一个家被他摆弄得如同星罗棋盘一般。景恺看着她,心里毫无一丝同情,毕竟这类战争不像自然灾害——百年一遇,他已司空见惯了硝烟……

  从景恺恋上王雪萍后,他网上的逗留即为这个女人所决定。她在线,他迷网;她离线,他离网;她时在时不在,他时网时亡。不巧的是,在两个人确立彼此关系后,“心有灵犀一点通”总是与他们背对而驰。大概早恋的同志太多,李商隐于九泉之下一时忙不开交,一气之下,索性撤销了对所有恋人的祝福。没有王雪萍的陪伴,景恺只得自寻其乐。

  再过两个星期又要月考,景恺心有余而力不足。自第一次月考完后,他基本无心向学。手机僭行王雪萍女友的职权,与他贴身的近,景恺整日对着一台机器倾诉,神智七颠八倒。一想到下星期还要去广州看望祖母,一去一回一星期又将忽之而过,留给他学习的时间像被一台永动机不停剥削。景恺惨叹时间同命运狼狈为奸。两个家伙对自己十分仇视,一个多事,一个多舛,两者取个谐音就是多死多难。像是自己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个错误。自己倒像是颗定时炸弹,不能群居,只能独身,等到哪天碰上个短命鬼一不小心踩到他这炸弹,这两个霉星便一齐消失在人世的孤独中。借用奥斯特洛夫斯基的话来描述景恺的生命可这样说:炸弹最宝贵的东西是炸药。炸药属于我们只有一次,炸弹的生命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没做导弹而悔恨,也不为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送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整个的身体和全部的三硝基甲苯,都已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解放人类的生命而斗争。”

  夜深,景恺瘪着肚子趴在窗前。一缕轻柔的月光透过窗子,洒在玻璃上,窗台宛如镀上一层银装。月亮不是很圆,却依旧能将其灰色的心情照射出来。原本苍白的脸被它映得“白出于银胜于银”。“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他浸没在这朦胧之中。远处万家灯火依稀明亮,可他的忧伤却不与其相融,袅袅升华,又徐徐落下,像没有形状的蒲公英。景恺想自己的遭遇如同妓女,人生演绎的不是自己,而是被别人演绎,这导演的生活自己宁肯不要。望着月亮,景恺轻轻拉起窗帘,将这房间的最后一幕月色同他的思绪一齐关上……

  今天举行主题班会,题目是“我有一个梦想”。

  “景恺,景恺,到你了!”

  景恺还在为祖母的事精神恍惚,全然不知自己正与班长在主持班会。这一提醒,景恺的脑袋像被无数木头塞满,又大又呆,随机应变都忘却在紧张之中,说:“啊!你说完了啊!”

  “嗯!早说完了,我还帮你念了一段。”

  “现在到哪了呢?”景恺顺势看了看,台下七十几张脸,视网膜得出结论,这些不是人,是群豺狼。一面多口如饥似渴,可见其饥饿的程度。班长忙不停的像司令一般指挥行动:“这,这!”

  “下面请同学们踊跃上台与大家分享心中的梦想!”台下掌声连连,将景恺刚才的尴尬拍到了九霄云外。

  “景恺你怎么把中间的一大段省了呢!”

  “啊,不是吧!不好意思!”景恺一看,果真,一百多字就这样在景恺一口之下化为阴间百鬼。再回首班长那掩泪无奈的表情,景恺想她一定殚精竭虑地准备这次演讲。他反想:上帝对自己的时间不公,我对别人的时间不公,二者扯平了,顿时心里便平衡多了。

  班长落井下石,把对景恺的仇恨转为对全体男生的仇恨咆哮出来:“女生,女士优先!女生来!”只惜得当今女生无勇有谋,做什么事都深思熟虑;男人有勇无谋,做任何事都不经思考。等到双方得出了结果,孩子都下来了,这时才知道避孕的重要。男人说什么也晚了,女人做什么都迟了。所以说,男人思想慢于行动,女人行动慢于思想。

  平时的女生吝啬得很,这下可落拓大方起来,个个相互谤议,各自吹捧,在各路女英雄嘴巴的怂恿下,第一次吃螃蟹的人破壳而出。此女乃班级榜首人物,名曰鲁慧玲,各科成绩优异,英语尤甚,待人温和,性格平易近人,相貌乖巧可爱。上帝是公平的,在一系列的优点输出后,将其身高贬到一米四,以示人人平等的原则。景恺微笑地看着她已猜到她下一句话的内容。

  “大家好!很荣幸我做了第一个与大家分享自己梦想的人。我的个子比较矮,可我不服输!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我想对自己说:相信自己一定会变强!也希望各位同学能与我一起努力考上一个理想的大学!谢谢大家!”台上慧玲笑脸迎喜,台旁班长得意,台下掌声连起。景恺在一旁赞笑其聪慧的本性。

  “女生!女生!”班长的仇恨像水葫芦一般疯长起来。惟认二班一群女勇者存在,剩余的只当是满坑谷的螃蟹,只等女人去吃。景恺不甘示弱,顶为男生反钳勇者:“男生!男生!打CS打到挂了吗?”台下一片轰笑,笑的人都是螃蟹的退化——网虫。景恺想不到这话毫无激将之处,倒大有进网趋势。CS对景恺的宣扬镂骨铭心,大派人士喧哗其名。“顾景恺上去”,“团支书来一个”,“阿恺CS最厉害”……景恺含冤负屈,灵机一动找了个替死鬼叫道:“饶恺之,上来!”饶恺之对其不予领情,默不作声,气得景恺差些再叫出“一顿夜宵”的条件。

  班长见男生堕落,掀杆起义,“金慧欣,你来!”全体豺狼的眼睛“唰”的一下聚焦到这个才女身上。

  金慧欣很腼腆地嘟起小嘴摇了摇头示意不行。这说明搞政治的全是君子,动口不动手,搞文学的全是伪君子,动手不动口。众母狼大失所望,那悲怆的叹息有若狼嚎涕泗悲恸欲绝。她的举动无疑是对女生积极性的一次打击,原本弱势群体变得弱视了。

  男生得意,反学母狼,狂叫不已!景恺趁热打铁:“是男的就站出来!”

  一个粗犷的声音震撼了狼群:“我!”一看,是饶恺之,景恺喜形于色,亏得这家伙还有点良心。

  “不是男人!”顿时台上台旁台下一阵颠笑,少数人像听见阔别已久亲娘的呼唤,流下激动而又兴奋的眼泪。能让狼流下假惺的泪水,想必也只有这不是男人的男人才能做到。

  待狼群笑了半晌,身心力竭之时,他又冒响:“因为我是超人!虽然我不能做超人但我一定要超越男人!谢谢大家!”在末话初速度为零点一秒时他摆出超人的经典动作。结果又是一次喜上加霜罢狂颠。景恺也拊掌大笑连声赞道:“好,好,好!”台下喜愉之余,也有模有样地鼓掌。

  有饶恺之的梦想当笑话铺垫,众狼如法炮制,接二连三上台讲笑话。景恺这时想起饶恺之和历史真是情义深笃。想他第一次月考的历史成绩为其一句话做铺垫,今日饶恺之又为其言甘做垫底。此等恩情,没齿难忘,但他又猜此恩情大概在班会结束后要用金钱衡量其尺寸。也难怪饶恺之历史会与景恺大相径庭,蓦然明了,景恺自我推算,自己的大力发展数学,使之适应其本能。

  快到下课时,包老师突然冒出一句:“大家想不想听团支书讲述他的梦想?”

  “想!”台上一人鼓掌一人乐,台旁两人站岗一人乐,台下群狼叫“上”全体乐。景恺顿时呆若木鸡,想这笑话也无事生非,尽惹自己性子。上帝看景恺压榨了班长的时间,心里替班长不平衡,特令包老师整治他。

  景恺被包老师强推上了台。看着他兴趣盎然的笑脸,像是在说:“这是对冲动最好的惩罚。”无奈,景恺鼓足勇气,准备在刀郎的词下做鬼。

  “很高兴我能做这次班会的压轴人物。我的梦想很多,有当作家的梦想,有当老板的梦想,还有当清洁工的理想。”台下一片哄笑激起景恺对祖母的思念,他想起了祖母与其情逾骨肉,以其倚马可待之文,厄然转折:“但是,我现在有一个最大的梦想。”众豺狼二次如饥似渴地看着,生怕突然口吃,把这所谓的“最大”吞下:“那就是——当一名医生。”豺狼们的瞳孔这才被这崇高的职业缩放下来。“上星期得知我奶奶患了肝癌,医生说她最多只能活三年,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景恺哽咽着自己的梦想继续往下说,“所以我要当一名医生,还要当一名中医,因为只有中国人的医术才能治好中国人的病。我坚信只要通过我的不懈努力我的梦想一定能实现,谢谢大家!”台上一人悲伤,台旁两人亦伤,台下众人皆伤。而景恺的忠实听众——铃声也为其所倾,响起雷鸣般的尖叫。景恺恍然大悟,能使狼感动的不止有低俗的笑话,人情感的流露亦能使这牲畜动感。就这样,一场戏剧性的班会在这感动中结束了……

  中午,顾父按其约定来学校接景恺。景恺向老师请了假,却没来得及向Easy道别便匆匆提上行李跟着他出门了。顾母在车中恭候多时,见子尔来,忙让出一位之地。比起景恺,她不以薪水承欢,孑身沉默。他知道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去广州看望祖母。

  天空下的路程跟着汽车的速度奔波了五个钟头,车辆如梭,大厦如林,古貌新颖,人山人海。景恺的心情被带回四年前的憧憬。世界之新,装下渺小之人,人之渺小,装下心之世界。

  顾父比景恺更在乎此次行程,一刻也未逗留直奔中山三院。

  中山三院坐落在广州天河区黄金地段——岗顶。祖母的病房在六楼。上楼前顾父一再嘱咐母子二人要保持家庭的融洽。为让祖母享受天伦之乐,景恺苟余答应了他。

  乘电梯来到六楼,顾父让母子在大堂等候,准备一人先行,去重温亲情。景恺坐下,时不停地想见到祖母后该如何言语。还有叔父,自己最真挚的朋友,景恺仍记得他的话:“这个家族能跟我有共同语言的人太少了,要么是已逝的列祖列宗,其次是未知的后代,我希望你做这个人。”想到这里,景恺的感慨油然而生……

  顾父这一走像是第二次抛弃景恺母子,颇有“肉包子打狗”之味。景恺要比热锅上的蚂蚁还热,急得他恨不得再火上浇油,让自己在这热水中死去一了百了。

  久去杳无音讯的肉包子在顾父酒足饭饱后满心归来,似有《魔界三》王者归来的风范。他没多说,只叫上母子二人跟着走,景恺当上一回小狗,也被人用肉包子砸来。

  推开门,景恺闻到四年的情讯,他没有顾及这些,用雷达的形式搜寻祖母。他猛然发现祖母在右侧的一张床上,景恺激动万分走上前去叫道:“奶奶!”他如愿以偿得到肉包,先前准备的告白被兴奋染得一干二净,空白得只剩下墨色在外徘徊不进。

  祖母一脸兴奋,似比景恺发现了更大的肉包,惊道:“景恺,来坐这!我看看是不是又长帅了。”景恺凑上前去,她用手的抚摸鉴析景恺俊俏的变化程度。顾父一脸俨然伫立在门口,顾母则假惺地微笑坐到祖母侧旁以凑足家庭和睦之样。

  “奶奶,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说得过去吧!就是偶尔会厌食,你不用担心,过几天我就能出院。”祖母虽这番说,景恺的态度却表里不一。威尔逊有言:“悲观者与乐观者之间,其差别是很有趣的,乐观者看到的是油炸煎饼,悲观者看到的是一个窟窿。”景恺预想此时他和祖母便是这乐观者与悲观者的现实代表。

  “景恺!你带作业来了吗?”

  “噢!这个,走得太匆忙,所以……那个没带。”

  “这个不行,那你不能在这多留,我听叔叔说你在上课期间来广州的,怎么能不带作业,你最多呆两天,要赶快回去学习。”

  “妈!没事的,景恺学习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耽误一两天没多大问题。”顾父的话终于落下金口,问题的关键不在于他说话的举动,而在他的内容。只给景恺扣上当代鸿儒的名冠,即使不学无术,也能集成大者。可惜顾父学历寡陋,不涉《伤仲永》,否则他得自负了。景恺被顾父抬高,被祖母贬落,她的态度斩钉截铁:“那也不行,就算我今晚死去,你也别多逗留一会。”

  景恺对“死”字好生畏惧,忙打掉她的话:“奶奶!不要乱说。”

  祖母显然信奉道教,对其生死已行免疫,笑道:“这个说不定的,人命是不由自己的。”景恺高兴这世上与自己最亲的人也是与自己信念最亲的人。祖母这话像是往他信仰的火苗洒上一把盐,让其心火熊熊不熄。

  这时,门突然开了。一位身穿西装,前额顶光的书生面男子加入这一亲氛之中:“哥,嫂子,景恺!你们来了!”

  “叔叔。”景恺的兴奋全挂在脸上,惊讶全挂在嘴上,无奈脸大过嘴,景恺的兴奋也多过惊讶。叔父看着他,大有一代儒之风,不兴不惊道:“景恺啊!你小子长这么大了啊!”景恺与叔父对视,有苦难言。一家五口欢坐一厅谈笑有生,叙苦无声。

  时间就像生命,越要珍惜他越走得慢,生命不是时间,越不珍惜它越走得快。不知不觉两个多小时的欢笑让这一家人的情感浸尽在这幸福之中。真正的实情只有景恺一家和叔父明了,但真真正正的实情只有前三者知了。景恺一家三人披着羊皮做狼,在亲人面前虚伪苟以活着。阴暗喜欢匿在人们心间,人们喜欢匿在阴暗的世界。

  叔父蓦然提出要带他们一家去吃晚饭。景恺当即效仿祖母的坚决,步入后尘:“我不去了,我在这陪奶奶。待会麻烦你们带份快餐就行了!”

  “那怎么行!你小子好歹也有四年没来广州了,带你出去透透气重温一下广州的风情。奶奶应该也是这样想吧!”叔父的话语言出后还得尊老先行,望向祖母。祖母的和蔼像作客之人,本身已成累赘,就不想再给他人添加麻烦。笑道:“景恺,你去吧!我自己能照顾自己,你晚上就住这好了。”她说着示意床头柜旁的一张蓝色的折叠床,景恺这时才顺从叔父的意思和祖母暂时告别。

  根据景恺的意思,四人就地取材来到岗顶村的一家兰州拉面馆,各自点面后坐在一张圆桌旁。这桌子象征性地将一家人围在只有三人知晓的假象下。叔父用手提电脑把景恺忽悠到一旁,却和顾父在一旁讨论着,景恺网心未泯,心无旁骛,对他们的神神叨叨毫无顾忌之心。他深知肚明,眼前的情势对于享受还为之过早,又不禁想到摩莱里的名言——我在世界上认识到的唯一的罪过是贪婪,其他的一切罪过,不管叫什么名字,都无非是这种罪过的不同方式,不同程度的表现。景恺居危思安,对网络的痴迷累教不改,现在又有名家话录做屏障,他自是玩得不亦乐乎。

  摩莱里也不是神,在食物的诱惑前,他也束手就擒。景恺想起第一次品尝兰州拉面是与祖母在西安吃的。不愧为地道的酸辣面,面如其名。不仅味道酸得彻底,还能促以感人肺腑之味。勾出景恺心酸的回忆,不禁潸然泪下,可惜中国人审美观太低,他们眼里,面带微笑一定是高兴的表现。面就不能带愁苦,兰州酸辣面也难逃一劫,酸到掉眼泪就定是乐极生悲的最好寓意。怕是现代人读的都是校园小说的翻版,把人间七情六欲刻画得如此新潮,也算的是他们为这社会贡献出来的一份新识吧!景恺在中国的悲剧下吃之以鼻,心情若比骂中国教育更快三分。

  “景恺!听你爸说你这次成绩突飞猛进!”叔父一语惊破景恺的心酸。

  “我——!”

  “是,这次考试是考得不错,从班上倒数一下子窜到班上前十。”顾父刹间一语把这荣誉一概揽入自己囊中,似乎没有他的家教就没有景恺今天的成就。好比佛罗里达州迈阿密的海龟,一出生便被遗弃,被岁月蹉跎后才能长大成龟。叔父为之惊叹,敬意肃起:“这么说景恺能取得如此优异的成绩和你们做父母的有很大的关系,大哥,佩服!佩服!”顾父嫣嫣一笑,宛若是姜太公雷鱼——志愿者上钩。他殊不知自己的行为过多只是个助推器,若无景恺的真才实学,再大辅佐也只是纸上谈兵。

  景恺不敢正看父亲,更不敢正视叔父。他怕自己演技不佳,眼中流露出的感情与人身不合,让智慧过人的叔父看出破绽。景恺不知为何父母离异自己却不愿告诉他人,反是顾母,景恺猜不透这个最爱泄露天机的女人今次却一反常态,这不由使景恺胡想不测。景恺朝她看了一眼,顾母做认绝世高手,平时在家同景恺呕心沥血地进行心理战术,早已练就一套百战不殆的狐狸伪术。这次能从容面对顾父和叔父也是其耕耘所得,景恺比不上狐狸,只能怪自己平时修炼不佳,更怪妲己偏作女人,景恺性别与其背道相驰,做狐狸不成,跑去做狼虎之兄,狼吞虎咽花掉一刻功夫吃完面。叔父触景生疑,忙问:“景恺,你嚼了没啊!”

  景恺一笑以示肯定回答,叔父摇头继而享受他的美味。这餐饭,原本大权独揽的舌头被景恺打入冷宫,牙齿功不可没,这就是政治学的互补商品。

  饭后,顾母放弃了作女人最具享有的权利——逛街。按理,能同一个伴侣游街是一个女人最大的享受,如今额外多了两个陪伴,这幸福本应翻倍。此意大有人尽可夫之境,中国古代,男人能找三妻四妇,女人能找三公四夫。而现代,男人要找最后只能上法院,女人要找最后只能上妓院。

  回过神来确实一言难尽。

  景恺孝心发得像是中国的高楼,节节高升,跑在前头打道回府。推开病房门见祖母躺在床上看电视,景恺走上前与她打招呼。这时三人像后援部队接踵而至,叔父见景恺尽孝的样子,出口再现康熙孝母之言:“子曰:孝,天之经,地之义,民之行也。据原孔子之意,盖深望夫后之孺者身体之行,以助宣教化而敦厚风俗。”

  景恺通人闲情,久历风尘,也玩起了古文接龙,自道:“挟泰山以超扎海,此不能也。”这下顾父可自惭了,叔侄二人一唱一和,并行撰写“有其叔必有其侄”的历史瞬间,为人类基因遗传划下新篇章。

  叔父大为惊叹,想自己饱读诗书却不敌自己年青的侄子,年龄上的差距羞得叔父怨他爹对他娘早生爱意,生下自己这颗爱意的种子。这种子仿佛天生侏儒,生长缓慢,让景恺这后辈超过。叔父天生怀有中国男足不服输的精神。便又问:“景恺,你知道我刚才念的那段话是谁说的吗?”

  景恺对男足精神赞叹,对男足前程无望,脱口而出:“顺治——”叔父双眉紧皱给他开了个抛物线,示意他逻辑错误,——“之子,康熙!”叔父一败如水,大叹当下青年人才泛泛,抚今思昔,叔父恨自己生错了年代。他这怨恨仿佛可循环资源,非要二次利用不可,又恨景恺生对了年代。恨完之后,又循环利用中国男足精神,道:“你小子不错啊!混这四年混出名堂来了,还记得《朱子治家格言》?”

  景恺乐不可支,今日撞彩,叔父的不幸专门偶遇景恺的幸运。碰上的全非景恺学识之外的。念出:“黎明即起,打扫庭除。即昏便息,关锁门户,要内外整洁……”景恺在这秋风还得意时捕捉到一丝暖风,这风像是聚集了千年之势,将朱柏序的家训搜刮得一丝不挂。景恺高高在上,很是倜然。

  “好,好!”祖母连声拍掌称好,对景恺另眼相看。景恺沉浸在这良辰美景之时,感叹它能在祖母有生之年延续多久,只愿这情形不是昙花一现,就算不是昙花一现,也还有别的花可现。可怜了叔父的男足精神总算被驯得不敢反抗,只好替国家后继有人而高兴。

  夜已经很深了,离医院熄灯的时间还有半个钟头。都市的月影很模糊,掩盖了星星的可数之数。窗外繁华的景象覆逝了大自然的怏然气息。景恺的心田在这繁荣之下被一层虚假所遮,颇有二战前期全球经济危机之象。他静享着每一刻光阴,哪怕这光阴上一秒已被死神夺去,但至少这一秒被自己掌握。一切都活在虚幻之下,因为自己才是真实的……

  “探病的家属或朋友注意了,本院将在十分钟后熄灯闭休,请做好回家准备。”景恺笑想这广播竟不辞辛苦,千里迢迢从学校移民到这与他续结不解之缘,此等恩情,友人不胜马怖惧之情,谨拜之心中以记之。

  景恺得到祖母许可留下来过夜,每间房只有一张折叠床,“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先动口为胜,后动口吃剩”。顾母没能幸免,还得在叔父面前继续她的演技生涯。做狐狸的很是悲哀,因为它们是虚伪的,做狐狸精的很是悲哀,因为她们总是虚伪的。做人是虚伪的,因为他们很是悲哀,做人妖的总是虚伪的,因为他们不知道悲哀。

  铺好床后,祖母已快景恺一步先行入梦。祖母的睡样似乎告诫人,越老越喜欢走死亡的象征——挺尸。亲情是种神奇的魔物,它能传递的情谊太多。看着祖母熟睡的样子,原来精神抖擞的景恺顿时困乏全身,睡意大增。见此一幕,日本人会说是催眠术,英国人说是魔术,罗马人说是法术,中国人大巧若拙:“这是骗术。”

  景恺躺下,紧握祖母的手,好让自己的孝心更贴切一点。想不到,睡意也分介质传播,更为惊叹的是还能双向传递,一个人也分担不了,另一个接着承受。就连房间的灯也被感染,自动熄灭了。景恺无论是善心、爱心还是孝心,三心萌发,握住祖母的手不肯松开,想若亲情真同此时的睡意一般,他愿意同奶奶在同一个世界安眠,哪怕是彼时的天堂……

  深夜,景恺进入深情的梦乡。梦到自己和祖母在秋天一起散步的情景。祖母说她很喜欢下雪,无数雪花飘零的是希望,是明天。景恺笑了,是她的祥瑞和童心传遍了笑意。景恺告诉她有希望就会有明天,她一定会看到下雪的盛景。她笑了,笑的是他的别致,是他的天真。

  蓦地,天空飘下叠叠的雪花,像儿时顽皮的小孩一般无拘无束。祖母说她很冷,景恺不以为然。他握起祖母的手,一阵冰凉席卷而来,正当他无所适从之时,祖母倒下了。景恺火燎攻心连声直叫:“奶奶,奶奶……!”

  “奶奶……奶奶……!”景恺蓦地从六道轮回的边缘被甩出了梦境。沉重的呼吸让他从自我主宰的世界拉回了被上帝主宰的世界。他全身发热,只是手——异常冰冷地与全身体温不相协调。景恺顺着温度觅了过去……

  “啊!奶奶,奶奶……!”他顾不上全身的痛痒拉开应急灯。看见祖母如同死尸一般安详地躺在床上。景恺倚到祖母身旁,抚着她的脸——是硬的,又用双手凑到她的鼻孔上方……他多么希望是自己手指的神经末梢遭到损坏,但是——现实不允许。景恺恐怕这情形是电影中蒙太奇最难所在,不信邪的他作贱自己身体,忙用力扯了两下脸皮,想看清自己是否正处于挣梦呓的状态,可惜景恺自残得不到鬼神同情——祖母被阎王带走,仅留一具空壳供景恺尽孝。

  景恺顿时惊慌失措,先是按下床头的紧急灯,随后跑出病房,在走廊上大叫:“护士、医生……!”他从未感到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梦境会是这番狼狈不堪。满是悲痛的他恨不得亲自去见上帝讲理。

  值班的唯一一个护士听到叫声随即跑了过来,当她看到祖母的样子,其口见微知著,做出反应:“很遗憾,你奶奶已过天年,无力回天了。请节哀!”景恺望着窗外想雷公会不会为其伤感所动。可惜上帝的安排又一次让这个刚涉世十六年的心灵破碎了。

  “我去通知家属和医务人员,你先一个人冷静一下。”那护士见景恺咬牙切齿,看得出其恻隐之心已被死神吞噬,见风使舵地出此下策。看得出来,上帝还有怜悯之心,只不过被可怜的人是护士。他怕景恺悲不自胜,把对这个世界的深恶痛绝升华到对护士的杀戮无辜,从而让她做祖母的陪葬品。

  祖母的希望在景恺的梦中实现不了,却在上帝的梦中实现了。他关上房门,像刘坤一所言“两腿的无力,步履维艰”地走到祖母身旁,耳边回旋起《天空之城》那伤感的纯音乐。眼角的泪水已模糊了数不尽的回忆。景恺跪在祖母身前,脸不停抽搐着像是阴天如涓的雨丝弹拨出的无尽孤独一般无奈。泪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他流着泪转向背后,望着月亮恍若仙境。闭上眼,回想起自己那朦胧的雨季——“流翠的雨,流翠的风景。滴碧油绿在微风中频频跳跃,疏雨滴梧桐,骤雨打荷叶,韵律中都夹着无限伤感。今天的我在这雨季中又多了一份孤独,和父亲不同,我失去的不仅仅是亲情,而是一位亲人……”

  祖母的死因被诊查出来是肝硬化导致死亡。景恺被叔父领出病房,两个人漫步医院内的花园。叔父打破沉寂:“景恺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我希望你成为这个家族唯一一个能和我有共同语言的人吗?”

  景恺精神恍惚,宛如此时月空下的几颗星星一般朦胧:“嗯!”

  叔父看穿其思,载入主题:“今天看来,你已经有能力和我对话了。”

  景恺依旧精神不振:“我做了什么?”

  叔父笑曰:“从今天我一见到你开始,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我都清楚地看在眼里。最让我刮目相看的是你的博学才识和孝顺。”

  景恺听后欲言又止,他不想让此时的喜悦与此时的环境格格不入。好比你鉴赏到一篇脍炙人口的诗文,后发现是自己仇敌所为,文人相轻,个人自是表里不一,景恺沉默。

  “景恺,中午之前你必须回学校!”景恺听而生畏,极力想用自己的学识来与他反驳,可现今的他像是服多了脑白金,神经元载重造成脑力不佳,无奈只回了简单的一句:“为什么?”

  “我想奶奶在天之灵也希望这样吧!”景恺暗骂这希望不属观音作法,灵性一无。自己曾真心向它祈怜,可它却同那无知的上帝为同室中人,不明感情,不近人情,不解亲情。景恺哽咽着,沉默着……

  “本来我是想找你谈心,解释你心中的苦闷,但我觉得这种方式对你来说已无关宏旨,因为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需要靠自己的理智去解决。就像人学走路一样,总有一天要学会独立。”景恺顿时变得心口如一,点点头。

  叔父遂带景恺回到病房。顾父一脸悲伤之情,眼眶绕尽血丝。祖母身旁两个医务人员和几个警察在做检查。顾母眼泪掩泪,似乎在为自己以后的逝世给景恺做出示范。

  景恺之后被警察带去做笔录,其间花了一个小时,等他被解释出来时,天还未亮,叔父在病房门口站着,见他出来了,阔步迎上去,大有“守株待兔”之味。

  “我爸,我妈呢?”

  “他们有义务留在这戴孝,你要回去了!我已经给你联系好了,他会把你安全送到学校的。”说完叔父把他领下楼,司机已在那守了更久的兔了,见两人下来,一个劲地让喇叭平冤自己的历久艰辛。

  叔父把景恺安置上车递给他一些钱,说道:“景恺,我知道你的网瘾很重,时间不多了,记住,你现在不再是目不识丁的小男孩了,你是一个男子汉,凡事一定要用坚强和毅力克服。”叔父的语气顺到手掌上,稳重地拍着景恺的肩膀:“好了,走吧!”

  两人莫逆于心,景恺终于打破许久的缄默:“叔叔再见!”挥手向他道别,消失在车子拐角处的视野里……景恺只恨自己佛缘不净,千手观音未能驾云而来助其千臂之力以明自己依依不舍之情。

  景恺关上车窗,却关不上心窗,叔父的话仿佛放大镜,让景恺对这世界有了更深的认识。月亮依旧泛着微光,他彼时弥漫的心情也被散落。窗下偶尔的车轮碾过他飘忽的思绪。心灵深处突然变成了雨季——是弹起了心曲?湿湿如水的音符招来了无数的泪雨,凝固多梦和期待,撕裂沉静送来的清纯洒落心底,像一首纯情的歌,在眼前浮现的是满眶的泪水和祖母依稀残留的微笑。蒙蒙的心雨,蒙蒙的泪雨,在这迷蒙的心幕下,远了,渐渐而模模糊糊地远了……

  中午,景恺顺利回到学校,一天的经历仿佛漂流于雅鲁藏布江的大拐弯处,心情左弯右拐,却始终没有直线冲刺。时间伤得景恺太深,为迎合他的心碎其形也变成碎心。做人难,做人不比做猪,吃个饭都要讲究场面。做人又不比做狗,撒泡尿都要讲究体面,想那些讲究吃喝拉撒的人真是猪狗不如。景恺情感不舍纠纷,若其烦恼也能像那江水随波逐流,奔至大海——那是不现实的,对于他说,除非人的希望能崇尚雅典的民主,轮番而至。

  仅离开一天,景恺眼中的世界似乎变化颇多。偶尔几位善心的同学关心自己的“病情”,他却深闭不见。这次过于沉重,怕是同失恋后的文雄走上同一条轨迹,从此踏上迷途之路。

  Easy好几次主动找上景恺却都被他的消极拒之度外。而对Easy失去最后一点情意也就意味着——他又将是一人活在这世界上……

  在万马齐喑的局面下度过了最后一天,景恺如释重负回到家中。家里变化不大,只是屋内少了个女人的温度,给人的感觉异常冷清。好比鲜花没了青草的衬托,虽开得艳丽,也只是踽踽独绽,而景恺这朵则是菊花,自陶潜始成鼻祖来便隐居遁世,渊明没白活,后人为纪念他所开的一代生活,特在当今时代刮起一派“宅男”风潮,取了个如此不落窠臼的名词,也算是对得起渊明天假不年的人世了。自晋至今一千年矣,菊之孤寂,犹存世心。景恺也当了回信徒,洗礼了陶师傅的隐居,将其发扬光大为——隐菊。

  下星期一便要第二次月考,此时景恺却欲提前打退堂鼓,精神每人都想要,神经没人想要。景恺不幸,二者皆不随其愿,附于他身。他打开电脑,网络彻底把他征服,让他叛变了原有的思想,真正当了回马革裹尸的杰出象征。景恺觉悟了:人在意识面前是自己的主人,在诱惑面前是自己的卒子。像人在大自然中甚是悲哀,自己给自己当奴仆,就好比狗饿了舔自己的尾巴一般,自讨没趣却又执意要做。不过这狗在享用尾气的同时若够运气,兴许可以尝到些粪便的味道。景恺惭愧自己没有狗屎运,因为王雪萍的头像直与他的心情抹灰——灰得没能让墨色与其一概而论。可他却意外地收到一封邮件,这像是那狗意外地发现地上出现根骨头般始料不及,他打开一看:“景恺,我是玉婷,不知道你还记得我不。大概有四个月没见了吧!说实在的,真有点想你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说,可我想这就是感觉吧!我……我发现我喜欢你了。也不知道谈不谈得上是喜欢,我就特别欣赏,钦佩你的才华。我给你发这邮件时脑子也是稀里糊涂的。我、我……我只想问问……你……喜欢我吗?玉婷上”景恺看后第一个反应便是感叹:这做狗捡到的骨头也非同小可,像这狗乃是二郎神之犬,下凡乞食定有物可觅,想饿死都难。做神的又区别于人,它可以骂你,可以笑你,可以贬你,你却只能被骂,受笑,接贬。原因为何?因为你不是神,它不是人!

  景恺靠在椅子上长吁一口,吐出一团寂寞。怨恨丘比特这箭总是乱射,技术甚差不说,还偏以美国为荣,专门欺凌他国人民感情。

  景恺不敢回复邮件,拒绝怕她受打击,接受又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他此时才感到做一个好人好难,做一个男人更难,做一个好男人难不堪言。相比之下,做一个好人还是很容易的。景恺想起了祖母,她现在一定在天堂静静地看着他。可她离自己太远,他感觉不到她的温暖,只能默默地、默默地想着……

  夜晚仿佛一头巨牛,四个胃的味口让它吞噬了白天的一切,只在天空中划下一道惨白的素月。网络容铸百家的胸襟就像希特勒“一口吃掉一个国家”一样强大,如此寒冷的夜晚,竟能催促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上战场前沿以抵自制力。投笔从戎从此有了新的历史含义。

  星期日的晚自习,为迎战月考,教室内学习气氛甚高,足以让寒冷的气温也畏惧三分。到底是人多力量大,这可比鲁迅卖金勋换辣椒吃管用得多。弄个月考就能驱寒,可知高考为何设在六月份,因为高考的保暖程度已至高烤,哪知莘莘学子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就差一盆水来浇醒他们了。

  饶恺之平时不烧香,一认真起来,烧得只剩下臭,口臭、狐臭、汗臭,一臭俱全。到底是肥胖之人。倘若真让这家伙上战杀敌,瞧这身材,只有给别人当靶子的份,景恺不同,他虽后天不足,但先天有余,可与中国近代的自然经济成天然反比。即使上了战场,打不了还是躲得了的,躲不了总还是可以逃得了,这就是著名的抗战游击理论。反映到景恺目前的应试教育中就成了“做不了总还是抄得了,抄不了的,还可以绕得了”。若是早被毛泽东预见,说不定倒也可以成为应试教育发展的重要思想。

  铃声过后打响了战争开始的第一炮,景恺走在看似漫无边际的月下小道上,心里一阵心酸,自己眼中的天空只是一个人的天空,白云已变黑云,而自己,只是属于自己的自己。对他来说,所有的所有,最后都是一无所有。永远的永远,都不可能实现。景恺苦笑着面对天际,向隅而泣,最后一道夜光从他脸上倏忽滑过——他彻底孤独了。

  月亮逐下,新日冉起。景恺踏起朝阳匆匆赶到考场。今天他状态甚佳,似乎昨天与今天是对时隔两地的恋人,只有各自眷恋着,而不会相互抱怨着。

  语文试卷一发下来,景恺首先阅览了作文,看后喜不自胜,这作文的材料他曾在《议论文手册》中见过,而这作文的点题要求就是提纲挈领,景恺再次喜不自胜。书读多了就好比在银行储蓄,总有一天能派上用场。景恺赶上吉时,放了高利贷,回利大增,自是乐不可支。

  日子一天连一天地过,一科接一科地考,等到日子熬到了头,这考试也尽终了。就像前辈过世了,后辈尽孝的义务也就尽终了。可这教育不同,肉体虽然死了,可精神永存,非得让一代又一代的学生为它披麻戴孝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方才罢休,因此中国教育得号称死不瞑目。好在中国学子大爱西洋文化,这与当下大众喜爱美元甚过人民币一个道理。西方教育不会死,它们的肉体具有灵活性,健康得很,死人与活人最本质的区别就在于一个该死,一个不该死,中西教育恰好就在此二者的前后分别找到了归宿。能死亦能活才构成了这个不完美的世界,只是这次做垫底牺牲的不是历史,也不是景恺,而是中国的教育……

  晚间景恺约了王雪萍,她答应得很是无奈,因为她每晚要同两个好友一起回去。景恺本想她该是自己最后一点希望,可她却对自己这番态度,不免让景恺原本破碎的心更加破碎了。破碎的心破口破出破碎的话:“我奶奶去世了!”

  王雪萍善心犹存,破碎的话换回她一句破碎的安慰:“啊!什么时候?”

  “就上星期一,我爸带我去广州探望病危的奶奶,在我们去的当晚就过世了。”

  “啊!还好你们去得及时。”

  景恺见准时机便道肺腑之言:“雪萍,我现在失去了亲情又失去了友情,我在这世界似乎注定要孤独一人,但我不想再失去爱情,失去你。所以——。”景恺感觉情语就像杜鹃啼血,珍稀得不敢轻易吐出,可一想到这是必由之路,心中顾忌也就无所顾忌:“所以以后我想每天晚上你都能陪我出来。”

  “啊!不要吧!你知道的,今晚我出来都是拒绝了两个玩得特好的朋友。而且这样频繁的见面会影响感情和学习的。”她故意用那“特好”二字将景恺压在她的两个好友之下。景恺反攻:“那你的意思就是不肯!”

  “不是不肯,只是这样真的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难道比不上你那些朋友?”

  “不是啦!这两个不能相提并论!”

  “那是什么?影响感情和学习?这更不可能!要不是因为你我是不会有那么惊人的成绩,对你也更不会如此执著。”

  “那你就确保第二次月考考得很好吗?”她的口气像是天际闪过的一道电光,惊触景恺的心。

  景恺把这电光给斗射了回去:“至少不会很差!”

  “好,如果这次你还能进年级一百八十名我就答应你,进不了我是不会原谅你的!”这电光弄假成真,气势冲冲地跑散在人群中。景恺则被这雷劈得头重脚轻,不省人事。这次要进年级一百八十名只能说是做个“黄粱不美梦”。景恺几个星期玩世不恭的作风加上一星期多的颓废,若此样态度能稳定成绩,世人只能歧视这教育的肤浅不足以应付优质的人才。甚至连庸才都能滥竽充数,只能蔑视教育局的人是一群南郭。

  深夜,景恺惘然地望着月,眼前若有所思,又若有所湿——是泪水,他再一次为它流下了这廉价的泪水。好是一应孤独。那弧形的弯勾不再是王雪萍的面容,蓦然,一张看似更近纯静的脸浮现出来——是金慧欣
更多

编辑推荐

1心理学十日读
2清朝皇帝那些事儿
3最后的军礼
4天下兄弟
5烂泥丁香
6水姻缘
7
8炎帝与民族复兴
9一个走出情季的女人
10这一年我们在一起
看过本书的人还看过
  • 绿眼

    作者:张品成  

    文学小说 【已完结】

    为纪念冰心奖创办二十一周年,我们献上这套“冰心奖获奖作家书系”,用以见证冰心奖二十一年来为推动中国儿童文学的发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贡献。书系遴选了十位获奖作家的优秀儿童文学作品,这些作品语言生动,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张品成  

    文学小说 【已完结】

    叫花子蜕变成小红军的故事,展现乡村小子成长为少年特工的历程。读懂那一段历史,才能真正读懂我们这个民族的过去,也才能洞悉我们这个民族的未来。《少年特工》讲述十位智勇双全的少年特工与狡猾阴险的国民党...

  • 角儿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石钟山影视原创小说。

  • 男左女右:石钟山机关小说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文君和韦晓晴成为情人时,并不知道马萍早已和别的男人好上了。其实马萍和别的男人好上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马萍从生理到心理是有一系列变化的,只因文君没有感觉到,如果在平时,文君是能感觉到的,因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