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弗洛伊德雇了一辆马车去看病人。诊疗过后,开始在城中心漫无目的地散步。
无意间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幢建筑物的外面,那里有一幢公寓要出租。他突然觉得那屋子对他有一股巨大的吸引力,随即进去,看了后认为它很适合他家的需要,立即签下了租约。
回到家,他告诉太太已经找到他们理想的新居,位于柏格街19号,并且当天晚上就领她去看。玛莎显然很震惊,因为房子附近住的都是贫民,楼梯是石造的,又暗又陡,房间又不够多。但她没有抗议,她知道,她丈夫不但已签了租约,而且整个心都放在那幢房子上了。
这个新居接近维也纳大学和总医院,便于弗洛伊德随时进行医学研究。弗洛伊德一家人很快地搬了进去。起初他们只住一幢公寓,但是一年多以后,另外又有三间房子空出来,弗洛伊德就租下它们,作为心理治疗室。
弗洛伊德还没有放弃对解剖人脑的兴趣,在这方面他已经成为公认的专家了。在研究歇斯底里病症的同时,他仍然进行着人脑解剖,以享受表现权威的快乐和财务安全的保障。
19世纪80年代,医生们认为“失语症”是某些脑细胞受到损害造成的。但是这种生吞活剥的解释,并不能说明疾病的各种不同症状。
在《论失语症》一书中,弗洛伊德从一个新的角度去探索,对许多不同的症状提出了功能性的解释。《论失语症》于1891年出版,大约有10年没有医学杂志理会它。但是,能出版就代表有进步。
进柏格街19号的头10年,是弗洛伊德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段岁月。
在刚刚开始时,他的研究工作和行医生涯勉强还可以撑下去,但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并不稳固。
《论失语症》一书并非如弗洛伊德所愿,并未得到它应受到的重视,但还是在同行中传开名声,因为他使用催眠术,许多医学界人士都对他仍然抱着不信任的态度。
对于催眠术,弗洛伊德早在自己的学生时代就已有所发现。
他在《自传》中说道:
当我还是一个学生的时候,我就曾参观过催眠术专家汉森的当众表演,亲眼看到一个被催眠的人全身僵硬,脸色苍白,直至催眠术完全表演完毕才苏醒过来。由于这一事实,使我深信催眠现象的真实性。不久之后,海登汉给催眠术提供了科学的根据。
虽然如此,那些心理、精神病等学科的专家教授们,还是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不断地指责催眠术为欺诈,甚至把它说成具有危险性的方法,非常瞧不起催眠术。
在巴黎就不同了,我见过催眠术被人自由地运用,去引诱症状的发作,然后又用它解除症状。此外,据最新的消息报道,法国的南锡还出现了一个新的学派,他们广泛而极为成功地应用暗示于治疗上面,有的就是借助于催眠。
但是弗洛伊德并不灰心,直至10年以后,人们终于恍然大悟,承认他在发展一种治疗精神异常的新方法。在医药界里,他正开始获得一席之地。但他自己并不满意,并未以此沾沾自喜,他认为还没有人真正赏识他的工作,自己依然任重道远,只有期望于未来让他的接班人来收获他的果实了!
前途的改观与进步,不是由于财富,而是由于弗洛伊德孜孜不倦靠对潜意识的研究去探索人类思维。弗洛伊德宣称:这种技巧可以改善或可以除去精神病的症状,这与50年以后,以放射线来治疗癌症的情形非常相似。
潜意识本身不是新的东西,但是把它用来当作治疗工具却是一项新发明。它由布洛尔在不经意中发现,后来由弗洛伊德用来治疗精神病。后来,这种治疗工具得到了发展,人们不仅知道了它可用于治疗精神病人,而且也认识到了它在日常生活上的功能,更懂得了它是文学和艺术上的创作源泉。
虽然潜意识的历史渊源很远,但是在弗洛伊德以前,从来没有人斩钉截铁地宣布过。所以那是个从未被探索过的领域,人类想要把他们希望忽略的记忆摒弃,可是在许多情形下,那些被摒弃的记忆会转化浮现,进而成为歇斯底里病症的烙印,进入梦中或者进入后来被称为“弗洛伊德式的失误”的日常生活里。而且更重要的是,把这些记忆从潜意识拉到意识里,可能获得重大的治疗效应。
刚开始时,相信这一套说法的人寥寥无几。弗洛伊德在1894年写给弗莱斯的信里这样写道:
我在这里相当孤单地解决神经性问题,大家都认为我不过是一个偏执狂,而直觉却告诉我,我已经触摸到了大自然中一个最大的奥秘。
为了引发病人的潜意识,弗洛伊德使用了一个奇特的方法:他把手放在病人的额头,或两手扶住他的脸,说道:“我要你在我手的压力下思想,我放松压力时,你会看见你面前有东西,或者有东西进入你的脑子里,你要抓住它,它将是我们要找寻的东西。好了,你曾经看见什么,或者你想到了什么?”
弗洛伊德解释道:“‘压力技术’的好处,是它能够分散病人的注意力,使病人离开意识上的追寻和反映,简单地说就是使病人离开可以用意志支配的任何事情。”
几年以后弗洛伊德在关于此项研究的论文中写道:
我放弃了催眠术,在治疗的过程中,只要求病人躺在沙发上,我坐在他后面看着他,却不让他看见我。
后来这种看着病人,却不让病人看见的方法,引起许多人无谓的猜疑。弗洛伊德解释说:如果面对面地进行,那么无论是倾听病人的分析或者是多么的不苟言笑,他的态度和对病人所透露的事情的反应,仍会被察觉,如此一来就可能影响到病人的心理。
在19世纪90年代初期,他不断地研究探讨新技术。虽然弗洛伊德渐渐地放弃了催眠术,却没有人知道他推出“压力技术”和“自由联想”的确切时间。
弗洛伊德对病人说:“你把经过你脑海的所有的东西说出来,就好像你坐在火车的窗口,向坐在你后面的人描述你所看见的窗外景色的变化一样。最后,千万不要忘记,你已经答应要绝对的诚实,更不要因为说出来不舒服而闪烁其词!”
不久,弗洛伊德发觉,分析与解释病人吐露出来的心声是件复杂而困难的事,另外有些问题更是不可避免的:第一点,病人似乎本能地反抗,不愿把潜意识提升到意识中,几乎每个病人都有这个现象,这种反抗显然使医生的工作更加困难。但是弗洛伊德发现,反抗最强烈的主题经常是最关键性的。因此,只要发掘了反抗的症结,就可以找到根本的线索,了解产生这种疾病的原因。
这时,有一种叫作“移转”的过程形成了。弗洛伊德注意到,他的许多病人在施行“自由联想”后,开始毫不忌讳地说话,也不再将他看成医生,而像是在对自己的父亲或母亲说话。换句话说,他们把反映他们早年与其父母关系的感觉与思想,转移到分析者身上。
虽然,“移转”是另一种复杂的因素,但弗洛伊德终于发现它和“反抗”一样,经常有助于探索到不能回忆的过去。事实上,他最后相信在“移转”的领域里必须有各式各样的冲突。
许多年以后,弗洛伊德谈到精神分析治疗的远景时,叙述他的治疗是由两部分构成——先是医生开导病人怎么做,然后由病人照他听到的去做。我们给病人意识上的预期观念,然后由他依照与那预期观念相似的基础,在他自己身上找到被压抑的潜意识观念。
1893年1月,弗洛伊德和布洛尔在《精神病中央公报》上共同发表了《论歇斯底里现象的精神结构:初步的交流》。这篇文章的两位作者已经能够以一种新方法来研究许多歇斯底里病症的病例。而且发现,病因并不是一种明显可以识别的精神创伤,而是已经全然被遗忘的事情。这篇报告首次使用“被压抑”这个字眼,表示病人希望忘记不愉快的记忆,而把它推到潜意识里去。只要把那些被压抑的记忆带到意识里,就可以除去歇斯底里的症状。
那篇文章传到奥地利、德国和法国。但是,就像许多弗洛伊德的早期出版物一样,最友善的评论都是来自英国。在《脑》的医学期刊里,著名的英国医生迈可·克拉克以长篇文章讨论歇斯底里病症和神经衰弱,以及布洛尔和弗洛伊德如何强调必须在病人脑中唤起首次出现的歇斯底里症状的记忆时机。
《初步的交流》出版两年后,《歇斯底里的研究》一书问世了,它汇集了布洛尔和弗洛伊德共同工作的文章,并且正式把精神分析介绍给世人。这本书的第一章是《初步的交流》,接下去是5篇病例,布洛尔写的“安娜”是第一篇,另外4篇是弗洛伊德写的。然后第六章是布洛尔写的歇斯底里病症的理论,结尾是弗洛伊德写的歇斯底里病症的精神治疗。
后来,弗洛伊德和布洛尔分手了。分手的理由是,他们的性格和他们各自在医学界的权威地位不同。布洛尔是已颇有名声的执业医生,他相信,如果他继续追求弗洛伊德的理论,可能会使病人不相信他。集中精力于歇斯底里病症的弗洛伊德则深信,他终于走上了将使他成名的路途,因此不顾这种警告。事实上,他已经“触摸到了大自然的一个最大奥秘”。
在当时,布洛尔和弗洛伊德对于他们要宣布的新方法都采取审慎的态度。他们一直主张,而且要清晰地说明的是:一些病人身体上的症状、所回忆的事物及他们对事物的反应,都被意识所不知道的动机所支配。这种说法是精神分析的基础,弗洛伊德的想法和许多改变世界的理论一样,起初总不受人重视,也很少有人支持。
《歇斯底里的研究》一书的出版,证实了弗洛伊德和布洛尔两个人共同的想法——他们不能继续在一起工作了。
1894年夏天,弗洛伊德写道:
事实上,我整天在想神经病源,但是因为我和布洛尔在科学上的联系已经结束,我只好自己一个人支撑了,这就是为什么我的进展那么慢的原因。
现在,由于众人的批评加深了布洛尔的怀疑,他怀疑自己犯了和弗洛伊德曾经过分亲密的错误,以致调和两个人重归于好的可能性完全被排除了。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造成了他俩的隔阂越来越深:两个人都在探究神经病的成因,而他们必须解决的问题是,在心智演进的过程中何时开始有病态的现象。
布洛尔的解释是生理学上的;弗洛伊德则是从心理学上解释,他不认为是分子和运动造成的,而认为是意向和目的所导致。尽管布洛尔自从安娜的病例以后,耳闻目睹了许多别的例子,但他仍然很不愿意完全放弃自始便接受的生理学因果律的看法。
也就是说,年纪较大的布洛尔不愿意立即抛弃自己所能接受的观念;而年轻的弗洛伊德却急于保持着新的观念。这种原本寻常的情况,使得二人的关系日趋紧张。
§§第四章 攀登事业的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