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巴库,邓肯来到坐落在激流奔腾的库拉河沿岸的梯弗里斯。昔日她来俄国旅行时,曾到过这个古老而又美丽的格鲁吉亚首府。
在从巴库去梯弗里斯的车厢里,一个陌生人走到什尼切尔身边问:“邓肯在这个车厢吗?我手上有一封叶赛宁写给她的信,他让我当面转交。”
邓肯接过了那封信,内容很简单,叶赛宁被杂志的事绊住了,一时半刻来不了,他还是许诺在克里米亚见面。邓肯感到奇怪:“怎么还要留在莫斯科?”
邓肯到达市中心几个小时后,高加索共和国主席埃尔耶阿瓦就前来拜访,并向她表示了敬意。他对这位舞蹈家已久闻大名。埃尔耶阿瓦不仅是位蜚声全国的革命战士,而且是个地道的格鲁吉亚人,他十分希望邓肯这次访问苏维埃领导下的梯弗里斯,会同前次访问时一样顺利、愉快。他告诉邓肯,他非常愿意陪她在乡间乘车出游。
尽管梯弗里斯近于热带气候,暑气逼人,但邓肯在这里的数场演出仍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离开梯弗里斯之前,邓肯前去参观了无家可归的亚美尼亚儿童集中营。这个庞大的营地设在距梯弗里斯几千米的地方。
像平日一样,邓肯为孩子们表演了一个朴素的舞蹈,使得他们兴高采烈。随后,通过翻译,邓肯为他们上了舞蹈第一课。离开营地时,她许诺捐赠一些红色舞蹈服装给他们,教师们可以将衣服送给那些跳得最好的女孩子们。
邓肯高加索之行的最后一站是笼罩在8月末灼人的酷暑之中的小镇巴图姆。邓肯来到小镇后,当地政府安排她住进了一座美丽的别墅。革命前它属于一个法国富豪,这个法国富豪在房前屋后的花园里栽种了许多欧洲和热带花卉。这是一个乐园,可惜离镇中心很远。
此时这里正是雨季,滂沱大雨已经持续了48个小时,邓肯越来越感到抑郁。
第三天雨依旧未停,邓肯悄悄地离开了别墅,来到通往镇上的大路,搭车向剧院赶去。
邓肯来到剧院时,虽然全身湿漉漉的,但内心却欣喜万分。因为她在那里巧遇一位格鲁吉亚年轻诗人,他是契卡首脑的弟弟。当瓢泼大雨稍小一些的时候,别墅里的其他客人四处寻找她。在巴图姆,他们发现她已在这位年轻人的公寓住了下来。
遇到这样一位声名显赫的女士,年轻人不禁有些为之倾倒。并在这里把她介绍给一些年轻的格鲁吉亚诗人。很快,他们把她当作缪斯。随后,他们在外面的楼梯上坐了一夜,为他们这位新来的缪斯守夜。
直到离开巴图姆,邓肯一直住在这位年轻诗人的公寓里。
这时,黑海舰队的一艘驱逐舰和一艘潜水艇正在巴图姆港停泊。一天,政府官员们拜访了邓肯,询问她是否愿意为舰长和水手们免费演出一次。她欣然同意,为他们安排了一场日间演出。她用舞蹈表演了柴可夫斯基的曲目,并像平时一样,以《国际歌》作为演出的压轴戏。台下的水兵们起劲地随着歌唱。
尽管这里的诗人群体热忱欢迎邓肯的到来,并拜她为“缪斯女神”,但这无法驱走邓肯脑海中另一个诗人的身影:叶赛宁。
邓肯听说从这里可以坐小火轮走水路到达克里米亚,她立刻辞别了这群巴图姆诗人,乘船前往位于克里米亚半岛的雅尔塔。她希望那里会比高加索更容易吸引叶赛宁前去。到达雅尔塔后,邓肯兴奋地给叶赛宁发了电报:速来!
但不久的回电令邓肯悚然一惊:
请不要再给叶赛宁来信和来电。他和我在一起。他永远也不会回到你的身边去了。加琳娜·贝尼斯拉芙斯卡娅。
邓肯看过电报后,赶忙召来艾尔玛和什尼切尔:“你们相信这是真的吗?这个贝尼斯拉芙斯卡娅究竟是谁?”
什尼切尔说:“是叶赛宁过去的朋友。在你之前,他们的关系就很好,但叶赛宁总是和她不冷不热。”
后来邓肯了解到,这封署名为“贝尼斯拉芙斯卡娅”的电报完全是叶赛宁的亲笔,只不过是借了贝尼斯拉芙斯卡娅之名。此刻的叶赛宁,并没有与贝尼斯拉芙斯卡娅住在一起,主要是他下决心要和邓肯分手了。当他又接到邓肯的电报时,匆忙用铅笔写了复电:
我早在巴黎时就说过,我要回苏联去。我是属于苏联的。你责怪我,怨恨我吧,我非常爱你,但是我不能和你一起生活。现在我已经结婚,而且很幸福。我同样祝福你。我爱别人,已结婚,并快乐。
叶赛宁
电文是发出了,但邓肯却没有收到。因为她在电报发出的第二天,即10月12日,便动身返回莫斯科了。她急于了解真相。
邓肯找遍了莫斯科的每一个角落,连叶赛宁的影子都见不着,他们熟悉的咖啡馆和朋友均不能或不肯提供他的线索。
但是,叶赛宁的行为非常不检,遭到人们的非议,连他的朋友施奈德也将他从那里赶了出去。一天下午,叶赛宁终于露面了,他冲进了邓肯居住的普列特奇斯坚卡街20号,邓肯正在房间里与来访者闲聊,她看见叶赛宁进来,笑着迎了上去。
叶赛宁醉醺醺地叫嚷着:“少来这一套,快把我的胸像给我!”
他所说的那个胸像,是苏联杰出的雕塑家科尼奥可夫用一大块整木为他雕刻而成,摆在了最醒目的古董柜的顶层。
邓肯柔声劝道:“谢尔盖,你喝醉了,先放在我这吧,待你神志清醒了,再来拿。”
但叶赛宁用力地推搡着邓肯,嘴里喷出的酵母味让邓肯阵阵作呕,叫嚷着:“我没醉,我清醒得很。那是我的胸像。”
他拖了一把椅子到柜前,摇晃着站了上去。他紧紧抱住了那只胸像,突然连人带像跌倒在地上。
邓肯惊叫着,正要上前去扶。哪知叶赛宁一跃而起,逃命似的跑了出去。
邓肯望着他的背影,心彻底碎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深深地刺痛。从此,邓肯与叶赛宁再也没有见面。
邓肯所有的精力都花在教学上,其实,谁也猜测不出她内心的愁苦有多么深重。邓肯不断地教孩子们学习新的舞蹈,她创造出一种“爱尔兰吉加舞”,用舒伯特的音乐伴奏,单纯、跳跃、洋溢着欢乐。她亲自为舞蹈设计了服装,芭蕾舞短裙全是鲜绿色的。
她说:“我的血管里流着祖父遗传给我的爱尔兰血液。在爱尔兰,革命的颜色不是红色,而是绿色,因为爱尔兰的革命者都是被吊在树上绞死的。”
她还用苏联、爱尔兰、法国、中国的革命歌曲创作了一批舞蹈,影响波及全球。在法国,在中国,在北美和加拿大,到处都有像莫斯科一样以“伊莎多拉·邓肯”命名的艺术学校,它们的节目广受欢迎。
1924年1月21日,列宁逝世。
尽管邓肯从未与这位伟大的领袖接触过,但他的去世仍使她深感悲痛。在进入工会大厦的大厅里瞻仰列宁的遗容之前,她在一位朋友的陪伴下站在外面工人农民的行列里,冒雪等待了好几个小时。
但几十万群众列队缓缓绕过遗体的悲壮场面,给了邓肯无穷的力量。她特意为列宁创作了两首葬礼进行曲以寄托自己的哀思。以后,在苏联所有的演出中,邓肯都是以这两支葬礼进行曲作为开场戏,场场爆满。在古老的拥有50万人口的乌克兰首府基辅,邓肯连演18场,满城都在欢呼:“邓肯,邓肯,美丽的女神!”
邓肯卓绝的舞姿和非凡的表现,使苏联人民深切地感到:列宁永远活着!
这一年10月,邓肯又在一篇文章中写道:
列宁的最伟大之处,就在于,他真正爱全人类。
学校的财政又发生了困难。邓肯与经纪人季诺维也夫商讨着进行一次庞大的巡回演出,计划前往伏尔加地区、土耳其地区、乌拉尔地区,还将到西伯利亚,从那里进入中国。
邓肯听说能去中国,高兴地说:“那是我一生的梦,美丽而神秘的东方,那儿有非常美丽的刺绣。”
可是,这次巡回演出从一开始就不顺利,边远地区,没有文化,人们对舞蹈缺乏最基本的理解,简直一窍不通。这次远东巡回演出只得半途而返。8月中旬,邓肯回到莫斯科来签订去德国巡回演出的合同。在学校,她的500名学生以美妙的舞蹈迎接她的归来。
她热泪盈眶地看着他们,说:“见到这些孩子们在阳光下优美自然地载歌载舞,我所受的磨难又算得了什么呢?”
邓肯冒着酷暑,天天到运动场亲自为孩子们授课,她为他们的不断进步而欣喜。
1924年9月28日,邓肯在这个难忘的周末举行了告别苏联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