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今日气温35度,车里一直开着空调,氟利昂制造的冷风,吹到身上很不舒服。发动机发出痛苦的声音,脚踏板踩下去软弱了许多,似乎在表达消极的情绪。
来到沃尔玛购物中心,推门下车,热浪瞬间围上来,仿佛我是她刚出生的孩子,唯恐受到一点风吹,赶紧裹紧被子一层不够再来一层,直至我落荒逃进商场的冷气里,全身一下子舒服多了。溺爱,多么的可怕埃
隔着门玻璃,我像一个侥幸的囚徒,回头望了望室外。街道上的行人稀少,走路的也大都打着遮阳伞,急急忙忙穿越毒辣的太阳。每年总有那么短暂的一段时间,太阳似乎无法从一种臆想的氛围解脱,所以我也感觉自己更像是她的孩子,我也有无法掌控冲动的爆发,毁灭自己苦心经营的情感和工作,冷静下来还要用心去缝补雷霆制造的破洞。
在我转身要向商场深处去的瞬间,眼睛的余光告诉我一个人躺在门口,为了确定这份好奇,我朝门口走去。
确实有一个人躺在门口,躺在热辣辣的太阳地里,躺在城市的胸口,是位老人,一个乞讨的老人,他的面前放着一个铝制的破饭盒,里面躺着零星的角币,最大的面值是一元。乞讨的人在城市里经常出现,但是他们多数都是统一制服,一样的布料一样的颜色一样的打扮一样的补丁,那都是有组织的乞讨者,而我把并不是很怜悯他们,特别是你在交通岗等绿灯亮起的时候,他们拿个又破又脏的抹布,上来给你擦车,直到你不忍心或无奈的丢下点钱,他们会迅速的停止擦你的车,转向下一辆。
而现在这个老人,是真的乞讨者,他太老了,老到胡须和头发全部花白,瘦骨嶙峋,裸露全部上身,皮肤被紫外线烤成了深褐色,像一片烤烟在阳光下,我似乎看到了火星点燃了他,烟柱上升,生命缩短。他只穿了一条上世纪普遍穿着的黑色裤子,陈旧不堪,没有鞋子,光着两只干巴巴的脚掌。他吃着谁施舍的一个馒头,还有半瓶纯净水不知所措地站在他的手边。这样一个乞讨者,卧在商场的门前,放弃了尊严,只为了活着。他也有过旺盛的青春,也有过感情的经历,甚至有自己的儿女,他们都在哪里呢?在哪里都必定是全无人性可言了,所以这不重要。这是一座城市无法愈合的伤疤,被别人怜悯的或冷漠的经过。这是人的悲哀也是城市的悲哀,我的鼻子酸楚,我全然没有了购物的心情。一个下午,我在单位都神不守舍,心中翻江倒海地惦记那个年老的乞讨者。
华灯初上,我再次从商场门前特意经过,门口没有老人的身影,但是我在露天市场小贩收摊后的一片狼藉里,发现了那位老人,他在捡拾废弃的菜叶,小心地放进一个塑料袋中,遇到一个好点的西红柿,擦也不擦就吃了下去。
我把车停到一边,尾随老人,见他拐入一个胡同,进入一间废弃的屋子。屋子没有一扇窗户,一扇门随时有倒下的危险。老人费力地吃着别人施舍的面包、半根香肠、一把花生。花生米有五次掉到地上,他用七次弯腰捡起来放到嘴里。吃的渴了,他到一个生锈的铁皮水桶里舀水,水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一部分。之后他上到炕上,所谓的火炕其实只有一半铺了干草,另一半已经坍塌,露出炕洞的黑灰来。好在他还有一盏电灯,孤独的悬在顶梁上,洒下一圈温暖的光。
老人没有休息,他打开了一个破旧的箱子。这时我离他只有一米多远,所以我一点动静都不敢发出。箱子里有个信封,倒出来,是几张照片,他看了又看,放回去,一会又倒出来,再看一会。我估计这是他的家人的照片。之后我就惊讶万分了,他拿出了纸和笔,用一张纸壳垫着,刷刷的开始画画,一副素描,商场门前景象的素描跃然纸上,建筑、来往的男人、女人、孩子,身姿和步态,还有表情,一个个生动的瞬间,再现了白日里的生活。
这是令人无法相信的,一个老乞丐竟然热爱绘画,即便是潦倒到如此程度。实际这也不奇怪,多少艺术大师一生过着脱离凡尘的生活,贫寒仿佛不如他内心的世界,不如一幅满意的作品,能给他带来欢欣和鼓舞。我不敢确定这是不是一位隐没在民间的艺术家,我也不能泄露这个秘密,他就是喜欢这样的生活,打破它可能反倒会让他感到绝望,一只独行的猛虎,不应该活在动物园里,变成供人参观评论的活道具。
我转身离去,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但是我没有忘记,将随身的钱,卷成一团,放在门里的地上,我希望这个夜里盗贼休息,不要拿走这份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