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春天最优秀的孩子,寄托了几代人的信念。在春风刺骨时分,麦子入土很壮烈,像勇士没有皱一下眉头。一碗阳光,算作壮行的酒了,而麦子却把它在黑暗里,嚯嚯磨出了火光,照亮了麦芽的上方。谷雨说新的节气来了,麦子是听话的孩子,挎上书包就冲出了寒冷的早晨。
那时蝴蝶还在色彩的作坊里发呆,柳树叶尚能道出一知半解的绿。饱受争议的风,学着母亲的模样,牵着麦子的手,跑向了夏天。
就在绿意逐渐深厚的日子里,麦穗灌满了月光,这个过程在忙碌的农事里,只是时间的一根发丝。
麦田的绿,充满了灵性,一阵麦浪,似是那悠然的琴音,被看不见的手指,那该是青春的手指吧,轻松地弹起。妙龄的麦子,不需弹奏,也会为一句话而动情。温柔的阳光,趁机在它们的青丝上,插上了最雅致的发簪。
麦芒,指向了苍穹,那些羊群一般的白云呢,似乎就为了它而在天空流浪。麦芒的指向,就是家的方向,那时的雨开始缠绵,大珠小珠落玉盘,麦子的鬓角有雨滴,私密的话语。一群少女的心事,在豆蔻的岁月里,朦胧着沉浸着,世界一片安静,静得麦子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听到了情事扑来时的一丝慌乱。
雨后,第一次的爱,稚嫩中带着些微的战栗,手足无措的麦子,推出更多的波浪。
晚上,星光沾满了麦子的睫毛,它们忽闪在夜色里,田野中的黑暗,放出了昆虫的浅唱。歌声里,流离的故事回来了,古战场上倒下的将士,拿着弯刀,坐在路旁,等着收割金黄的颜色,他们要披上一身荣光回到古代的家乡。歌声里,树上的鸟,掉下了几句梦话,这是夏天一个最短暂的梦。远处,几个顽皮的孩子还在玩着游戏,家中的灯光,始终在亮着,母亲就要四处找寻了。
在麦子的指缝里,几只蚂蚱跳进来跳出去。青蛙在枕边,鼓瑟地合唱,将刚刚转凉的空气,又加高了几度,似乎要把所有的昆虫醉倒在且歌且舞的路上。真的需要一回醉啊,否则浪费了这深情的夏夜,一个转瞬即逝的好时光,一个擦肩而过的缘分,都需要睁大了眼睛,精神百倍地出发,即使夜色已经很深,即使麦子穿着马甲,青春总是锐不可当。
于是,有人出发了,有人回家了,有人染绿了黑发,有人只剩下几片树叶,有人牵着白马站到河边,月亮恰当地升上来了。麦子们,满满饮着月光,夏夜更像一个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