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撤去楼房,如果撤去前面的人群,将山还给山,将堤坝还给沙滩,海可以看见山,我可以看见海,而园林式的干休所,也可以拥有超出苏州的幸福。
临时的居所,是我们海边度假期间的巢。珍稀和不珍稀的树种,都贴上了独立的标签,表明了身份、身高和品质,还有那些花,也是大多来自异乡,夜里我听见东北话、湖南话、粤语、闽南话、潮州话、客家话,相互道着晚安,这是浓缩的江河,也是浓缩的山水。在依山而建的干休所里,除了道路和墙壁的隔阂,和谐是空气中最稠密的亲情。
入口处,两座清朝的姊妹楼,亲密地挨在一起,这里住过忠臣的家眷,侧面一栋还有婉容皇后探视溥仪时的脚步声。
树上的松鼠,觅食的小鸟,端坐松枝的松塔,将闲趣从地面带到了空中,带到了深远处,那里有不知名的鸟啼,使深思飘远,苍郁的宁静悄然袭上心头,人立时就如痴如醉了。
全部二层的结构,别墅的别致,细致到了一厅一院,一花一树,一身的暑气消散以后,松弛下来心神,可以在石凳上闲坐,也可在小巷般的甬路上散步。
在我们临时的院落,高于院墙的树上,有蝉鸣奏,这个似乎与佛家有缘的昆虫,声声喊着:知了,知了。我不知它知了了什么禅机,这是不可说的,能说的也就不是禅了,那么蝉也就不是昆虫的蝉了。
夏日高悬,阳光有玉佩般清脆的声音,落到了房顶,有被鸽子衔走的,剩下的落到了树上,在蝉的背上,脚步一滑,顺势就落入了花丛或者草间,而那些不幸跌到石板上的,扶着摔疼的腰,挣扎着坐了起来,望着天空,似乎在回忆刚才的事情是如何发生的。
“清风半夜鸣蝉”这是辛弃疾喜欢的时辰,喜欢的鸣唱。我们经过了一天的四处游逛,早已是睡梦深深了。只好在白日来品评。说品评,一个茶杯似的院落,如果泡上一杯香茗,在浓荫遮护下,听一听这绝好的音色,倒也享受。
在我们没有到来以前,这一切就已经存在了,这蝉声也早已被名人名家从古到今,吟诵个差不多了,我还是不要班门弄斧了吧。这么想着,蝉的叫声就比较民间了,像邻家那个喜欢练声的孩子,刻苦而不松懈,像墙外苦苦求爱的年轻人,期望用歌声打动心上人,共赴千年的缘分。一滴露水养育了早晨,蝉鸣也养育了这庭院,否则这安逸中的安静,也有点阴郁,而蝉鸣是这其中的一缕明亮,光影之间就有了灵动和情趣,像我这样一个普通人,喜欢歌声配上一杯茶,日子就这么简单而快活。
在院外,看到有蝉死去,它们有过激情,有过爱情,有过生命的吟唱,死亦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