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大全

第二十二章

　　我说，你个老栾勤还怪赶形势哩，像私营企业主也可以入党的精神，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哩，那刘老麻高兴了，怪不得老小子请咱喝羊汤，又是模拟综合素质考试什么的呢！

　　李成书则说，这件事也给咱一个教训，文革也不能随便模拟呀，哪怕纯是娱乐娱乐，玩玩儿，也还是要伤人，要你尴尬呀！

　　老栾勤就说，有道理呀，以后无论模拟什么，也别模拟这玩意儿了。

　　那场模拟文革的闹剧过后，吕士凡一下像变了个人，沉闷了许多，也老了许多，头上的白发添了，他那个椎间盘突出的腰也明显地弯了，但还是天天按时到花房来上班。

　　我们花房的管理，参照植树队的形式，也是考勤发工资，每月三百块钱。这么个三百块就拿作得我们正儿八经地上起班来，而且对考勤还格外重视、格外认真。

　　李成书怀念并迷恋着生产队的那个记工分，说是统统三百块，干好干孬一个样儿，这不还是大锅饭嘛！干脆再记工分得了，我看那个记工分的办法还是有点优越性，干得好，十分；干得差，那就八分或九分，正好一分工一块钱，你们说行吧？谁都不好意思说不行，遂实行了一个月。之所以又不实行了，是因为那玩意儿太麻烦，你要记工分，必须先评工分，而评工分的过程十分的复杂，也十分的微妙，这里面有个劳动强度和技术含量的问题，你很难把握；也有个面子的问题，你不好太较真儿，你说老栾勤九分，我十分，那就要得罪人；另外植树队不评，光我们花房自己评，也怕刘老麻瞧我们不起，不就一两块钱的事儿嘛，瞧这几个文化人儿那小家子气，三百块钱就把他们全打倒了，遂中断了。但考勤还是坚持着，甚至比当年在单位上班还要认真、自觉些。这让我想起一句话：失去的格外珍惜。

　　吕士凡这人有个最大的长处，就是上班比较积极，一般都是第一个到，也很少迟到早退什么的。如今见他一如既往地积极上班，上了班就那么沉闷着、忙碌着，我们又怪不落忍的，寻思各人年纪都不小了，原本搞这个绿色合作社的初衷就是为了让大家精神愉快、身体健康的，没必要为了一个模拟的文革闹得疙疙瘩瘩。但他那个爱写匿名信的毛病，确实也是怪恶心人，我问老栾勤，那天老吕说去问刘老麻匿名信的事儿，你说他去了吗？

　　老栾勤说，我估计他没去，他若去了，回来早咋呼开了！

　　我说，纯是损人不利己的事儿，他鼓捣这个干吗呢？

　　老栾勤说，也许是恶人先告状吧，他在财会室抄养花的小知识的时候，按人家的肩膀，捏人家的耳朵，他大概怕张苹跟刘老麻说什么，就打打乱仗，让刘老麻闹不清真假。另外，他可能仅是出于一种爱好，一种习惯，他把在公家单位的些习惯保持下来了，他过去当电影公司经理的时候，副经理有什么问题，他也来这一套，原来那个脾气不大好的文化局长之所以瞧不起他，也是因为他这个毛病。

　　我说，保持着这样的习惯或爱好，也够麻烦的，又得措词，又得行文，还得跑出老远去邮寄，得多动多少脑子、跑多少腿呀！

　　老栾勤说，也够可怜的，我相信他没有几个朋友，刘老麻也不会喜欢他这一套，他还怀疑将来说不定写他的匿名信哩！

　　我说，文化人儿的可悲之处就在这里，我们已经够可怜的了，谁拿着咱都不当个菜儿了，可还在那里自作聪明，互相折腾，还在强烈地表现那些陋习恶俗，这不越发地让人瞧不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