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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亲亲热热摸实底

  1

  张石头的信息灵通,信息确切,白冰冰父子俩已经回到村里。父子俩已经吃过晚饭。白冰冰失妻打光棍已经一年出头,饭做得利索,锅碗也刷洗的不慢,而且他已经把大眼安排在东屋里睡下。累乏到极点的他坐在厅室里眯缝着两眼休息,然后起来要将院门封紧回东屋睡觉,这时有人推开了他的院门。

  走进厅室的是张二九。张二九在白冰冰心中的地位不是很高,白冰冰未站起来迎接张二九,只是睁大两眼,指着一个凳子伸一伸手,不咸不淡的说二九你坐下,有么事?

  时下,人人追求“光荣”——发财,各有巧妙不同。盯死发选举财的张二九专心专意的在村里两委班子选举上用心思。

  他在张金锁、张石头面前,仗义的把他卖给张金锁,答应投张金锁的票,拿得张金锁千元,痛快的回到家里站在妻子的一面照脸镜前,照见他的脸面,感到他高大了许多,体面了许多;想起当初有人喊他“驴脸”,叫他“老憨”,“呸呸呸”地碎出多口唾液,又跺着脚骂:不值钱的东西们!有眼无珠的东西们!他碎罢骂罢,害怕贼将一千元偷去,又害怕老鼠将一千元咬碎,费心费力的把一千元藏好。而后,他又把他发选举财的心思用在白冰冰身上;白天干活不踏实,晚上睡觉睡不安稳,一心琢磨如何再朝白冰冰拿得千元。他听人讲,白冰冰与儿子返回村来,晚饭没有吃足,把饭碗一扔就大步流星地朝白冰冰这里跑来。他坐下来先与白冰冰拉近乎。

  “你是张家门的闺女女婿,咱们是知己的亲戚,我听人说你把大眼找回来了,晚饭也没有吃饱就跑来看一看……大眼儿呢?”

  白冰冰笑笑说:“已经在东屋里睡下了。”

  张二九蹑手蹑脚地去推开东屋门瞅一瞅睡熟的大眼,又蹑手蹑脚地返回凳子上坐下,舒宽地长出一口气:“姐夫,这大眼一回来,我张二九就不再为你捏一把汗了。我和内当家的说,大眼要是丢了,你也就活不长远了。”张二九的语气、神情都显得与白冰冰极为近乎,而他从白冰冰的笑声里语气中感觉不到张金锁那样对他的热情,他心里骂白冰冰一声狗日的,顿一顿,再与白冰冰套近乎:

  “姐夫,我张二九一辈子忘不了阶级斗争为纲的年月,你对我老爹的不‘纲’——眼里没有我爹富农的帽子,不把我爹当鬼,我老爹临死都和我说,你冰冰姐夫宽宏大量,可是咱的恩人哩!”

  白冰冰嘿嘿嘿的笑笑。

  张二九从白冰冰的笑声里依然感觉不到张金锁的热情,他心里由不得又骂一声白冰冰狗日的。张二九只知白冰冰在信用社里有存款二十五万,不知白冰冰其他,他不管白冰冰的笑声如何平淡,也不能不向白冰冰伸一伸手。他心里有底:当今人人想当官发财;既想当官发财,就得向百姓花钱买选票,他决定不再与白冰冰套近乎绕弯了,要直截了当,他庄重地咳嗽一声,伸手将左腿搬在右腿上:“我说姐夫,村里下届两委班子选举,我决定把我的选举权给了你——投你一票……”

  白冰冰又嘿嘿嘿的笑笑,笑得不平不淡,有声有色。

  张二九琢磨不清白冰冰笑里包装着什么,他伸长细脖边琢磨边问白冰冰:“你笑什么,是看不起我张二九的选举权?”

  “我是笑你还没有把话说完。”

  “你说我还有啥话藏着?”

  “你球的有啥话藏着,你比我清楚。”

  张二九急不可耐的真说:“你笑我没有把话说完,我说实话,还有话藏着。现在时兴买官卖官,我的选举权要落到你白冰冰名下,你对我张二九怎么也得有点‘过节儿’吧?选举权就是人权,现在的人权可不是从前的人权,不值仨瓜两枣儿。”

  白冰冰制不住的笑笑:“张二九你的‘过节儿’是十块还是八块?”

  “呸!”张二九傲气地干碎一口,他清楚白冰冰成心涮他。他心里再骂白冰冰一声狗日的,咬一咬牙齿,直然的把他的人权的价码亮出:“你最少得付我一千!你听清楚没有,最少得付我一千!”

  “现在的买卖,没有不还价的。”白冰冰再与张二九逗弄。“你要再降一降,成不?”

  “你别耍弄张二九!”张二九火冒三丈,“张二九的人权就是张二九,张二九要投给别人一票,他最少最少得给张二九五千!”

  白冰冰不冒火,黑脸依然堆笑,话也随便:“张二九,你值五千元的价码不低。你只向白冰冰要五千元的五分之一,够给白冰冰面子。而我实实在在的告诉你说,你跟和尚借梳子——找错人了,白冰冰没有官瘾,不买官。”

  张二九的火气更足。槐树坡的村民,将老憨、魂不全、傻冒统称为二百五。张二九想狠狠地骂白冰冰一声傻冒,他噎下一口气,未将傻冒骂出口,阴阳怪气地笑一笑说:“白冰冰,你看不到我张二九选举权的重要性,攥着你的钱票不松手,你的威信地位在我眼里难免降低,我难免把你看成二百五哩!”

  “嘿嘿嘿,你把我看成二百六也没有关系。”

  “哼!”张二九的火气从鼻孔里冒出,甩袖走去,还故意把白冰冰的院门踢响。

  白冰冰听到院门被张二九踢响,想笑没有笑出声来。

  2

  白冰冰抬起双手打一哈欠,离开木椅想去关好院门,准备回东里间屋睡觉。转眼之间,韩美凤走进厅室里来。

  韩美凤干了一天农活,累得骨头块散架了,而她照例细心的让他的“痛苦”——欢欢,吃足喝好,为欢欢端走屎尿,刷净尿盆,给欢欢擦洗一番,又为欢欢唱出与欢欢热恋时唱给欢欢的秧歌:“白日里想你任不上针,黑夜里想你吹不灭灯……”韩美凤特引人注目的面孔上和眼睛里掩盖着她无尽的乏累,又掩盖着她难以排除的苦恼。她不断朝白冰冰窗户了望的两只眼睛,看见白冰冰的窗户上有了灯亮,就抖落衣服上的灰尘,朝白冰冰家走去。她刚走出屋,一块碗大的石头朝她的小院里飞来,落到她的脚下,差一点让她头破血流。石头朝她的院里飞来已不是一次两次,她不知道是哪一位对她撒气泄火。而她明白是一个迷她姿色的汉子想占她的便宜,没有能占到便宜就对她以石头来报复。她由不得窝火。她想:她身边要有一个活生生壮实的男人与她同甘共苦,恩恩爱爱,甜甜蜜蜜,再生养两个娃娃,她之超人的姿色再超人,石头也不会朝她飞来,让她差点头破血流。她真是个可悲的女人哩!

  韩美凤的心里,同时还掩盖着对大眼的担心。她只看到白冰冰的窗户上有了灯光,想到白冰冰回到家里,但还不知白冰冰是否将大眼找回。昨天上午,村里来了一位抽签测命的先生,韩美凤花了三块钱,连抽三次。先生告诉韩美凤是下下签:一是“灾星临门”;一是“家宅吉”;一是“难得贵子”。先生说可为韩美凤除邪破灾。韩美凤问,破一破灾掏多少钱?先生说,一百元钱,不能再少。韩美凤舍不得花钱,心里说先生满口胡说,又由不得嘀咕她凶多吉少:“欢欢难在复原;大眼再回不到家来。”

  白冰冰已经习惯,只要见到韩美凤,心里就由不得宽绰,身上就由不得轻松,眉也舒展,眼也明快,话也说得响亮:

  “美凤,你坐。”

  韩美凤与白冰冰的心地相同,她只要见到白冰冰,就心花怒放,人也好看得如花似玉。而现在她心里惦记着大眼,秀眉丽脸难如平时那么好看。她坐下来就问白冰冰:

  “你是不是白跑一趟,没有找到大眼?”

  白冰冰舒展的笑笑,这时只穿小裤衩的大眼揉着眼睛欢快地从东里间屋飞奔出来,扑到韩美凤身上,双手紧紧地搂住韩美凤的腰,亲切地叫一声婶儿,与韩美凤逗乐:“我爹白跑了一趟,没有找到大眼。”

  韩美凤禁不住笑出声来,笑声如春风一样爽朗,如银铃一样悦耳;丽脸如落满阳光一样明媚,目珠如星星一样闪耀。她亲昵的骂大眼一声够崽子,举手在大眼P股上连拍三下,用力搂一搂大眼,再在大眼脸蛋上咬一口,咬得大眼哈哈大笑。

  白冰冰在大眼笑声中嘴角翘起,黑脸上的笑意,笑得憨憨厚厚,实实在在,不停不息。

  韩美凤与大眼亲热后,又深情地看一看大眼的脸上身上是否有伤,再转脸问白冰冰:

  “冰冰哥,你在哪里找到了大眼?”

  白冰冰把在哪里找到大眼、如何找到大眼、一一交待给韩美凤。

  “冰冰哥,大眼受制没有?”

  “你问大眼。”

  “大眼,你受制没有?”

  “红毛野人没有制我,他吃面片儿让我也吃面片儿。他还催我吃饱。我说我想家不想吃,他又劝我多吃。他还说我别老丧着个脸。他还问我爱听快板不,给我说两句快板儿,让我乐和乐和。我说红毛叔你还会说快板儿,他就给我说快板儿。”

  “红毛说了啥?”韩美凤问大眼。

  “说了一串儿又一串儿,我没记住。他说完快板,我和他说,我爹会唱秧歌,你会唱秧歌吗?他又给我老驴叫唤一样的唱秧歌。他说秧歌名儿叫《我爱你》,一共八句。婶儿,我还没有给我爹唱,我给你俩唱一唱。”大眼不在搂着韩美凤,利索地站到地下,学着红毛野人拉开架势,放大嗓门唱:

  我爱你爱你真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稻)米

  我爱你爱你真爱你就像狐狸爱母鸡

  我爱你爱你真爱你就像兔子爱麦苗

  我爱你爱你真爱你就像老猫爱小鱼……

  韩美凤高兴得用力为大眼鼓掌,白冰冰夸赞大眼秧歌唱得不错。大眼转身又噌地扑到韩美凤怀里,用力将韩美凤的腰抱紧。韩美凤笑着亲昵地拍一拍大眼的P股,收起笑脸问大眼:

  “红毛野人给你唱了秧歌你就不想家啦?”

  “谁说我不想家?”大眼也收起笑脸,“红毛叔后来还给我耍了猴戏,我也一样想……”

  “想谁?”韩美凤问大眼。

  “想我爹,也想婶儿你。”

  “想我甚来?”

  “想你甚来,”大眼眨巴眨巴眼,“我问你最喜欢的是阳光、是彩虹、还是海洋?你说你最喜欢的是我大眼儿。我问你大眼儿比阳光还可爱?你说大眼儿比阳光还可爱。我问你大眼儿比彩虹还可爱?你说大眼儿比彩虹还可爱。我问你大眼儿比海洋还可爱?你又说大眼儿比海洋还可爱。婶儿,你说我能不想你?还有,你给我缝衣服、洗衣服、补袄子、补鞋,比我奶奶比我妈缝的还好、洗的还净、补的还结实,你说我能不想你?还有,我爹不在的日子你送我上学,管我饭吃;你吃玉米面饼,让我和欢欢叔吃白面馍馍,你说我能不想你?还有,我一次被大马蜂蜇着,我还没哭,你就心疼的哭了,你说我能不想你?还有,你在东沟里摘回家两个最甜的红柿,你说么也不吃,全让我给吃了,你说我能不想你?还有……”

  “你不要还有,你当一会儿哑巴,我和你婶儿说说话你再‘还有’成不成?”白冰冰插话。

  “不成,不成。爹,你在当一会儿哑巴,等我‘还有’完了,你和我婶儿说话。”大眼又张口又摆手,他不管他爹是不是同意他‘还有’,就再用力搂一搂韩美凤的腰问韩美凤:“婶儿,那边奶奶好吗?”

  韩美凤边点头边说:“好。”

  大眼又关心地问欢欢:“婶儿,欢欢叔还让你给他喂水喂饭吧?还让你给他接屎接尿吧?还让你给他唱好听的秧歌吧?”

  韩美凤看看大眼讨人喜欢的小脸微微地笑着应:“噢。”

  大眼向韩美凤甜甜的叫一声“婶儿”,探一探并没有,水汪汪的两只眼睛尽情地看着韩美凤,说:“我在红毛野人家,到了晚上还做梦,我梦见欢欢叔听你唱秧歌,听着听着乐了,坐起来了,你笑得哭了,我也哭了,我就醒了。醒了,再也睡不着了,老想你。”

  韩美凤亲昵地搂一搂大眼,格格格的笑笑,笑得一双秀丽的眼睛里掉出了两滴泪珠,落在大眼的脸上。

  难说清韩美凤两滴泪水的来由,也许是来于对丈夫欢欢天长日久的辛苦看不到结果,无谓地耗尽自己的精力,无味地流失自己的年华,无望地失去自己的青春;三许是来于大眼的可亲可爱,克制不住的猛然间动情。

  敏感的大眼痛惜韩美凤的两滴眼泪:“婶儿,你怎么掉泪儿啦?”韩美凤笑笑,伸手揉一揉自己的眼睛,再把大眼脸上的泪珠抹去:“婶儿没有掉泪儿。”

  韩美凤的两滴泪水落在了白冰冰的心上,使白冰冰感到像是两疙瘩铁一样沉重。他黑脸上惯有的笑依然,他心里却十分不适。他想韩美凤的两滴眼泪是来自她难于摆脱的苦恼。他很快把他心里的不适压下,与韩美凤如素常拉家常似的问韩美凤:

  “美凤,你婆婆怎么样?”

  “我婆婆眼下的身体情况还不赖,她还在她姐姐那里伺候她姐姐。”韩美凤不紧不慢地说。

  “你没有再为欢欢花钱儿?”白冰冰又问韩美凤。

  “花啦,花了还不少。”韩美凤抬起头,不笑不恼的面向白冰冰。“你想我手里有了你给我的两万工钱,我能不大手的花吗?你外出找大眼以后,我求北邻家帮忙,又把欢欢弄到省医院,挂了专家的号,左一次化验右一次化验,照了CT,照了胸片,一共花了七千多,结果还是一个葫芦锯两半瓢,没有一丁一点儿的好转。我们返回到五里坡镇,又碰上一位神神道道的大夫,神神道道的大夫大嗓门的呐喊他包治百病。得病乱求医,我就问他治好欢欢的病花钱多少?他伸出两根指头,我说是二百?他说是两千。我咬一咬牙:两千就两千!两千买了两包粉红色的面面药,我们把欢欢弄回家来,让欢欢吃下两包面面药,才知上了当受了骗,两千块钱算是扔在老鼠洞里了。”

  白冰冰再平平静静善心善意地劝慰韩美凤:“美凤,别着急。”

  韩美凤酸涩苦辣兼有的笑笑,又不紧不慢无波无浪地说:“冰冰哥,我要说不着急,我是骗你。我骗我美凤,我也不能骗你……”

  “婶儿,你为啥骗你?”大眼突然插话。

  “你长大了我再对你说。”

  “你对我说,对我说。”

  “你婶儿骗你婶儿,你婶儿为了不掉泪。”韩美凤答对得大眼不再插话,再抬一抬头面向白冰冰:“冰冰哥,我说到哪啦?噢,我说到我骗我美凤,也不能骗你。我长得年轻,而我已经30大几的人啦,青春就要耗光啦,还看不到与欢欢恩恩爱爱的影子,看不到和欢欢同甘共苦的苗头。人生一世,弹指一挥间。我有我的友情,友情也能给我些安慰,可友情毕竟不是爱情。一个活生生的人,一辈子没有爱情,不就等于在地狱里活一辈子吗?可我美凤能丢下欢欢远走高飞吗?能丢下一个七十多岁一身病的婆婆去寻找自己的爱情吗?那还是个人吗?那还是韩美凤吗?”不知哪家的毛驴叫唤两声,韩美凤打住话头,“天不早啦,冰冰哥,你和大眼该休息了。我不再瞎说啦。我走啦。”

  白冰冰与大眼跟在韩美凤身后,将韩美凤送回家去。

  3

  大眼留在韩美凤家与韩美凤作伴,白冰冰打着哈欠回家里将院门封死,回到厅室把他吓得一哆嗦,猛然睁大急于闭合的眼睛:“我当你是个鬼哩!”白冰冰没有想到张金锁坐在方桌左边的老式木椅上等他。“哈哈哈,我要是个鬼,你就得住阎王殿里去,阎王爷让你下油锅了。”张金锁仿佛未和妻子史梅梅斗气,又似晚饭吃得痛快喝得惬意,他满面红光,神气十足,不爱打哈哈的他还与白冰冰打哈哈。白冰冰稀罕的努一努嘴,也与张金锁逗趣儿:“你张金锁是阎王老子,能做了阎王爷的主?” 张金锁笑笑说:“当然能做了阎王爷的主。阎王爷只要见到你,就得喊你白冰冰是人世间的一怪,吆吆牛头、马面来让你下了油锅。”白冰冰在一个木凳上坐下来打一哈欠,不再与张金锁逗趣,正经地问张金锁:“这么晚了到我这儿,你一定有正经事头儿,请你抓紧时间说吧。”

  张金锁也不再与白冰冰打哈哈,从衣兜里掏出两根纸烟,一根扔给白冰冰,一根放在自己口里,由不得以鼻子叹一口气,忘记立即将他嘴上的纸烟点着。他的一口气来自他站立在白冰冰厅室后墙上的窗户之外。他的晚饭吃的较晚,他吃过晚饭双手放在背后朝白冰冰这里走来,走过老槐树下,忽然瞅见韩美凤正在推开白冰冰的两扇院门,他扑嗤一笑,笑得嘴斜眼歪,他想他要有好戏看了。他轻手轻脚地跑到白冰冰的房后,鬼也似的站立到白冰冰厅室后窗户外边,搬一块石头站高,用舌头舔开杏子大的一片窗纸,如饥似渴得意洋洋地要瞅一瞅白冰冰与韩美凤的好戏。他和张石头谈论了不止一次,白冰冰和韩美凤肯定睡了。他认准他绝对要看到一场他想看到的好戏。他只要看到他想看到的一场好戏,白冰冰即成了他P股底下的板凳——由他任意摆布——白冰冰就再不是他的竞争对手,他稳拿村里的两块印章。而他如饥似渴的左看右看、一看再看,硬是希冀破啐,大失所望,心里甚是不快。

  张金锁不仅暗自以鼻子吸一口气,脸上还透出几分不快。白冰冰瞅一眼张金锁忘记点烟,再瞧一眼张金锁脸上的不快,又奇怪地努一努嘴,脸上不少笑地与张金锁答腔:“金锁,看你烟不点脸丧着的别扭样儿,好像是来和我生气的?”

  “你没看错,我不只是来和你生气的,还想扇你两巴掌踹你两脚。”张金锁点着纸烟抽两口,“扇你两巴掌以前,我先叫你一声姐夫,我踹你两脚以前,咱俩先摆一摆咱俩的关系。”

  “咱俩的关系有什么可摆的,我是你的当家子姐夫,咱俩没有红过一次脸吵过一回嘴。我妈和你妈近的如同亲姐妹。我妈带我逃难到了槐树坡,你妈留下我们,不让我们饿着,不让我们冻着,我妈到死惦着你妈的恩情。我临闭眼也不会忘了咱们的友好。”

  “你摆到这儿,我就请你掏给我一句实底儿话了。”张金锁不等白冰冰收口就接话。

  白冰冰纳闷的一双眼睛瞪圆:“我的话都有底,我不知道你要我掏给你什么实底话。”

  “我问你,你往凤凰岭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去,要回没要打工户们的百万工钱?”

  白冰冰立马想到张金锁已知道他没有要到大家的百万工钱。张金锁不是打工户,不必隐瞒张金锁,只请张金锁不要给他说破就是了。他与张金锁随口说出:“我没有要到百万工钱。”

  “蒋希文小子是个骗子,你被他捉了?”

  “不差,我被他捉了。”

  “你还了打工户们工钱,钱是从哪儿来的?”

  “我动用了我的积蓄二十五万,又向一个朋友求借七十五万。我求你为我保密,免了有的打工户不好意思,再把钱退还给我。”

  “这我就不能不正儿八经的怪怨你几句了。”张金锁站起来,胖乎乎的黑脸上青筋暴起,习惯于眯缝的两只眼睛瞪大,如机枪连发:“你动了你的积蓄二十五万,又去向人求借七十五万,打工户们乐了,有的人家乐得像过年,可你白冰冰成了最大的欠债户,可以说是成了当今的杨白劳。我听说你已经找到了大眼儿,你父子俩今后的日子怎么过?球杨白劳喝卤自杀吗?……”

  白冰冰抓一抓脑袋没啃声。

  “你也许说借你钱的朋友不是黄世仁,可现在不是当初,人人看钱亲了,你借人仨月俩月可以,你能老不归还人家吗?我记着我跟你说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不能死性,一定要活泛,球的你还总是你的老一套;什么与人为善,什么助人为乐;说白了,现在,人人以自己为中心,只管自己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唯独你白冰冰还总是替别人着想,自己找罪受。你说你算不算个二百五?”

  急于躺倒炕上的白冰冰,不与张金锁争辩,他扔掉烟尾笑笑说:“金锁,我感谢你对我的关心,我今后要……要活泛起来,聪明起来,不再二百五。天不早了……”

  “我只再和你扯一句淡话。”张金锁再扔给白冰冰一根纸烟,与白冰冰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人们都在吵吵下届换班子选举,听说有人还想请你出山,你出山不出山?”

  “嘿嘿嘿。”白冰冰笑得睁圆两只眼睛,忘记了睡觉。老实本分的他想不到张金锁跑到他的房后,想看他与韩美凤的“好戏”,使他变成张金锁P股底下的板凳。他却敏感到张金锁想抓村里的党政大权,来掏一掏他的底,是不是和他竞争。他不满张金锁与他装腔作势,不直来直去,而他果断的把手一摆,与张金锁实实在在:

  “你金锁说得很对,我只想打工户们都是困难户,急着用钱,脑子一热,就去朝人求借七十五万,成了当今的杨白劳。我再能挺,我的腰也挺不起来了,我还有心思在村里当官儿?还有我二百五不二百五,我还知道我白冰冰是老几,能吃下几碗干饭。我不怕得罪人的脾气永远改变不了。五八年放卫星,瞎吹牛的工夫我能当了大队长,文革胡折腾的时候我能当了造反司令。现在,爹死娘嫁人,各人管各人,已经成了习惯,我就是有孙悟空的能耐,我也不敢在村里当官儿。我又不想以权发财,不管哪一位要我出山,我也不参加下届班子选举!金锁,我也听说,有人要请你出马,你出马不出马?”

  张金锁叹口气,与白冰冰心口不一:

  “冰冰姐夫,你没听错,球的不是一个两个请我出马,我同你说句真心话,我和你一样,不想以权发财。可……可我实在是没法子不给人面子,只能答应他们。我答应他们也是一句空话,谁也清楚我这两下子,我不会当选。”

  白冰冰又困得再睁不开眼睛,与张金锁有嘴无心地说:“你会当选。”

  “不会,不会。天不早了,你该睡了。”张金锁摸住了白冰冰的实底,达到了目的,不再与白冰冰废嘴,再说一句“我也困了,”拔腿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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