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后,邺城的一处民居。
一个小男孩正蹲在草丛里费力地挖着什么,脸上是不符合他年龄的专注神情,甚至连背后逐渐靠近的脚步声都没发现。
一个高大的身影猛地将小男孩抱起,高举过头。下一刻,传来了小男孩咯咯的笑声:“干爹,干爹,你看,羽儿在找草药呢!”
年轻男子看了一眼他手中所谓的草药,笑道:“傻羽儿,这只是普通的草罢了!”
小男孩不高兴地撅起了嘴,丢掉了手中的杂草:“羽儿以后也要向干爹一样做个神医。”
男子饶有兴趣地问:“你从哪里听说干爹是神医的?”
小男孩不假思索地回道:“是妈妈说的啊!妈妈说,你是这世上医术最好的人!她还说你是神医华佗!”
“妈妈!”华佗心中奇怪,这是什么称呼?
“干爹,你真笨!‘妈妈’就是‘娘’的意思!”羽儿看他不解,大声解释着。
“小家伙,又说我什么坏话呢?”从屋中走出的美貌女子笑意盈盈地看着二人。
华佗望着来人的容颜,仍会有炫目的感觉。八年前的那颗丹药,让她的容貌八年如一日,那样地明媚动人,让人不敢直视。
“妈妈!”脆生生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华佗将视线移到怀中的小男孩的脸上。
孩子继承了爹娘的优点,拥有天下间俊美无双的脸庞,小小年纪便已显示出过人的天赋,将来前途必不可限量。
华佗刚将羽儿放在地上,他便迫不及待向着宓儿跑过去,一把抱住她的大腿,撒娇道:“妈妈,羽儿要抱抱!”
宓儿将他抱起,羽儿已七岁,她抱起来有些吃力,冲着孩子笑笑,宓儿感慨道:“我的羽儿长大了,是小男子汉了!以后,要学会照顾自己,再以后,还要学会保护照顾妈妈呢!”
羽儿像小大人似的点点头,严肃地说:“嗯!妈妈,你放心,羽儿是小男子汉了,羽儿会照顾好妈妈的。”
宓儿满足地笑了,八年前,她曾想不要这个孩子;可是八年后,正是这个孩子让她的生命再一次焕发光彩,让她觉得活着是多么幸福。
“妈妈!我肚子饿了,我们和干爹一起去吃好吃的糖醋鲤鱼好不好?”
“好,都依你!”宓儿笑了笑。
羽儿跳下来,一手牵着宓儿,一手牵着华佗,三个人一起往外走去!
三人手牵着手走上了街,羽儿在中间,宓儿和华佗分别走两边。宓儿习惯性地戴上了面纱,这八年来她极少出门,每次出去必戴着面纱。她怕自己的容貌惹来意外,让曹家的人发现自己的踪迹。宓儿看了一眼羽儿,他的小脸堆满了幸福的笑容,宓儿在面纱下也不觉莞尔。
若是说八年前她怕曹家找到自己,那现在她怕的是曹家的人从她手中夺走羽儿。
而这种担忧,随着羽儿的长大,越来越强烈。
她和羽儿都很满足现在的生活,不想有什么改变。
抬眼看看羽儿另一只手牵着的华佗,三年前,他彻底关闭了冀州的医馆,来到邺城继续行医。羽儿自小缺乏父爱,自华佗来了后,疼他宠他,好像在无形之中弥补了羽儿心中的某些缺憾。对此,宓儿心中甚是感激。
三人走在街上,早已成为众人关注的对象。最受瞩目的,要算羽儿了。七八岁的孩童,有一张惊为天人的俊美容颜,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和调皮。尤其是脸颊上那吹弹可破的肌肤,仿佛能滴出水来,真是让每个过路的人看了都想上前去捏两把。
华佗带着二人在飘香阁吃了饭,羽儿吃饱了后说了句:“妈妈,我想去外面玩一会儿,可以吗?”说完,偏着头看着宓儿,那神情可爱极了。
“乖儿子,去吧!注意,别走太远。”
说完,羽儿就跑到门外,自己去找新奇玩意了。
华佗不经意地看了眼宓儿,端起茶杯抿了抿道:“他要来了!”
宓儿端茶的手一抖,险些将茶洒了出来,道:“谁?”
“是子建!”华佗淡淡地说,“你可能不知道,曹家一个月后要迁至邺城。至于子建,他是先来打点一切的。三天后,他就会到邺城。”
华佗迟疑了下,仍是说出来了:“这八年来,子建从未放弃找寻你!你就真的忍心不再见他一面?”
宓儿摇了摇头:“相见不如不见!”
“那对于曹家要迁至邺城,你怎么看?”
宓儿垂下了长长的睫毛,无奈地道:“一个字‘躲’!现在,毕竟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了。”
“嗯!目前也只能这样打算了。”
正在二人喝酒的时候,门外突然传出一个声音,宓儿听得真切,那是羽儿的声音,怎么了?
宓儿心急,和华佗对视一眼,二人赶忙往门外走去。
宓儿和华佗冲到门外,羽儿正被两个家丁模样的人架住,一张小脸因挣扎涨得通红。
二人一看宓儿的架势,愣在了那里,眼睛朝一旁看去。宓儿顺着二人的目光望去,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娃,看样子和羽儿的年龄差不多。
见有人望着她,那小女娃娃开口了,声音格外清脆:“我看他长得比我还好看,就要他陪我玩,谁知他却不知好歹,竟敢不理我!现在,我要把他带回府里去,这样他就可以随时陪我玩了!”说到这儿,她还一脸得意。
羽儿瞥了那小女孩一眼,道:“我才不想和你玩!”
小女孩一听生气了,鼓起腮帮子,冲着那两个抓着羽儿的家丁喊道:“把他给我带回府去。”
宓儿听了这理由哭笑不得,原来不是只有女子容貌出众才麻烦。她的儿子,才七岁,就因为“美貌”惹来“粉丝”了!
宓儿和华佗刚想上前阻拦,谁知那小女孩看他们要阻止,又喝了一声:“把他们两个拦住!”从她身后又出来四五个人,将宓儿和华佗缠住,让他们不得脱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羽儿带走。
宓儿心急如焚,眼中已有泪花闪现,无奈身子被人拉住,动弹不得,只得一声又一声地道:“羽儿,羽儿,你别怕,妈妈会救你的!你们,你们放开我……”
羽儿看着被人拉住的妈妈和干爹,忽然转头对那小女孩说:“你让他们放开我妈妈和干爹,我就答应陪你玩!”
那小女孩惊喜地说:“真的?”
“嗯!”羽儿点点头。
“好!”小女孩对手下的人说:“你们放了他们两个!”家丁们放开了二人,但仍拦着不让他们靠近羽儿。
小女孩高兴地说:“你看,我已经放了他们了,你也要守信啊,一定要陪我玩!我们走吧!”说完,拉着羽儿的手就走。
羽儿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眼中含泪、娥眉颦蹙的妈妈,嚷道:“妈妈,你别怕,羽儿不会有事的!羽儿会自己照顾自己的!不要担心羽儿!”稚嫩的声音让宓儿心如刀割,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流了出来。
一会儿工夫,羽儿和那小女娃娃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街头。
华佗扶住了她孱弱的身子,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附在她耳边说:“我们先回去再想办法!”
宓儿脑中全是羽儿,也没了主意,点点头,任由华佗将她扶回家。
将宓儿送回家,华佗道:“我去打听一下那女孩的身家来历,你在家里等消息,今天就别去医馆了!”
“嗯!你要快点回来!”
宓儿说完,华佗又匆匆忙忙地出门了。宓儿看着华佗的背影,心中默念着:羽儿,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羽儿今年七岁了,这几年,母子二人从来没有分开过。可今天,宓儿却眼睁睁地看着羽儿被人带走却无计可施。她这一刻才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的力量有多渺小,她没有能力保护羽儿,甚至,她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还要羽儿为她担心,她真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
深深的无力感,让她开始怀疑,羽儿跟在她的身边――是不是一个错误?
七年来,她倾尽心力想要带给羽儿幸福的生活。可是,今天一个陌生的小女娃娃,却轻而易举地粉碎了她的所有努力,让她精心守护的幸福坍塌了。
宓儿痛苦地闭上了眼,她明白华佗的意思,现在只有曹家,才能将羽儿毫发无伤地带出来。可是,她更清楚,如果让曹家的人知道了羽儿的存在,他们――势必会将羽儿带离她的身边。到时候,她又该怎么办呢?
“宓儿……”华佗的呼唤带着催促,他知道她的担忧,他又何尝希望宓儿和儿子分离,但眼下这种情况,他们没有其他的选择,“别再犹豫了,我们必须救羽儿出来啊!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明白了!”宓儿深吸了口气,道:“三天后,你出面去找子建,只说救羽儿的事,不要和他提起其他。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我知道了!”华佗点点头,离去了。
华佗走后,宓儿闭上了眼,八年来的一点一滴都浮现在眼前:
羽儿出生时的情景;羽儿第一次学走路的模样;羽儿第一次喊她妈妈……
还有,羽儿刚刚被带走的时候叫她不要怕。
“羽儿,妈妈不怕……你也不要怕……”宓儿的心仿佛被撕裂了一般,泪水再次滑过她的脸颊。
她的坚强,原来只是伪装!
§§第十章 命运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