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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人狗情

  庞统敏

  我们林场的杨明开真可以算个动物爱好者。早在去林场的路上,他就对遇到的看家狗产生了兴趣。可惜我们去的前进林场不但环境险恶,而且连知识青年的宿舍也没有,借住在农民家中的杨明开自然无法圆养狗梦。

  初冬,林场迁到了任家大院,改其名叫先锋林场,我们有了自己的宿舍。因为远离城市的喧闹,又缺少娱乐活动,且难买到照明的煤油,工余饭后感到有些无聊……知哥知妹们大多围在火塘边,靠聊天消磨时光。杨明开却与众不同。他从农家抱回了两只毛色黑白相间的活像绒线团的小狗,在兼有烤火、吃饭两种功能的大厨房里开始养狗。

  只见他一边来回走动,一边撮拢嘴唇,“啧啧啧”地呼唤,那两个可爱的“绒线团”就跟着他的脚“滚动”。正有些无聊的场友们看得眼热,便七嘴八舌地学他唤起狗来。在众多的“啧啧啧”的呼唤声中,“绒线团”不断地由这个人的脚边……“滚”向那个人的脚边,引出一阵阵带着童趣的欢笑声。不过谁也争不过杨明开,似乎他的唤狗术天生就娴熟得多,“绒线团”“滚”向他的概率最大。他不但会唤狗,也用心关照它们。他怕它们冷,出工前总把它们安置在尚有余温的火塘边。出工回来第一件事儿,就是去火塘边看它们。狗太小了,还不大会吃东西……他便特意留下米汤,装在碗里喂它们。它们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使劲儿舔,他则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之后,他会一一抱起它们来,小心地擦干净它们的嘴。

  虽然杨明开很疼爱它们,伙伴们也都很喜欢这两个小家伙,可是,没过多久它们就死了。当地农民告诉杨明开:这样小的狗,不易养活,现在到了冬天,就更难养了,因为俗话说“火是乌龟,越烤越萎”。可他却舍不得放弃自己的嗜好。伙伴们也觉得,逗小狗好玩儿。于是,在随后的几个月里,他又先先后后、断断续续地养过好几只刚满月的或稍大点儿的狗。他一如既往地关照它们,也记住了农民的话,不让它们烤火。怕冻坏小狗,晚上总是让它们睡在自己的寝室里。可最后仍然都没能养活。这不光因为狗小、天冷,也因为缺少适合它们吃的东西。老实说,当时我们都吃不饱,连米汤也不可多得,哪有粮食喂它们!

  狗没养活,他自然有些伤心。可是,伙伴们却渐渐发现了狗的许多缺点:又脏又臭,爱长跳蚤,有的跳蚤甚至都跳到人的被窝里了,有的小狗在夜里还要哼哼唧唧地撒娇。林场各寝室之间,都只隔着一层木板,不隔音。累得精疲力竭的人,被狗的哼叫声扰得不能安宁。所以,狗没养成功,大家反而高兴了一阵子。

  可是杨明开却不死心,又看中了牟家山的一条大狗。大家知道后,在火塘边自发地开了一场“批狗”会。有的说,对狗的脏、臭、跳蚤早就难以忍耐了;有的说……夜里被狗的哼叫声扰得心烦时,恨不得立即把它扔得远远的;还有的说,大狗不同于小狗,俗话说“喂不饱的狗”,人都不够吃,拿什么喂狗啊?

  开头,杨明开还犟嘴说:这只大狗很懂事,决不会随地大小便,夜里也不会像小狗那样哼叫。又说,农村到处都养狗,到处都有跳蚤,不养这只狗,一样有跳蚤……直到提出“吃”的问题,他才渐渐把头埋下去,不吭声了。他能说什么呢?因为缺乏蔬菜,油、肉供应也不多,35斤定量根本就不够我们吃。到林场不久,就因为寅吃卯粮,发生过断顿的事儿;也因为难耐饥饿,包括他在内的男生们还抢过大锅里的饭。虽说后来经过计划安排伙食,蒸过“罐罐饭”,没再发生断顿。

  抢饭的事了,却始终过着半饥半饱的日子,拿什么喂狗呢?

  谁也没想到,第二年初夏,我们刚开始挖新洋芋,杨明开就把那条早就心仪的狗弄回了林场。本来大巴山的狗不值钱,但主人舍不得那条狗,他只好把这个月发的一元五角零用钱全掏出来,塞到主人手里,才把狗牵了回来。对此,同学们自然议论纷纷,我更是如闻惊雷,坐卧不宁。我忘不了在前进林场,多次被场长家的两条大花狗惊吓。尤其刻骨铭心的,是第一次出工回来,我累得精疲力竭,把刚刚掰下来的一大背包谷背到了屋后的晒坝边上。没料到,那两条大花狗突然狂吠着朝我扑过来,吓得我心慌腿软,一下子跌进了�麻笼里……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至今仍心有余悸!最可恨的是在头天晚上的“接风宴”上,我还按场长教的方法,喂这两个畜生吃了好多肉骨头,仅仅过了一晚上,它们竟然就不认得我了!我对狗自然又怕又恨。迁到先锋林场,最庆幸的,就是这里没有狗。可如今杨明开却要养一条大狗,我怎能不心慌!

  怎么办?劝他把狗退回去?估计他不会听。大家那么多意见都没能说服他,能劝得转么?

  我们几个怕狗的同学,决定先看看刚牵回的狗再说。

  那条狗拴在厨房后面的一个角落里,全身雪白,骨架高大,我们望而生畏,不敢靠近。它却并不向我们示威,甚至根本不看我们一眼,只顾径自发出一种凄楚的呜咽声,似乎是宣泄心中的悲哀。不仅悲哀,它还扭过头去,拼命啃咬那使它失去自由的绳子,显然想要逃走。可是,绳子上套着竹筒,它哪里咬得断!于是它愤怒地转圈、挣扎、嚎叫,累了就伏在地上,悲哀无助地喘气、哀鸣,缓过劲来再开始新一轮的挣扎、啃咬……

  如此这般似乎永无休止的循环,使原本恨狗的我也生出了一点儿同情心来。它为什么如此悲哀且执拗地想逃走呢?会不会是太饿了?我们不由自主地走近了些,没想到,在我们刚才的位置看不到的地方,竟赫然放着满满一碗白米饭!我们惊讶了!最近,每人那份饭虽然分量比过去多些,但都以新洋芋为主,只有很少一点儿米,杨明开却为狗准备了这样满满一碗白米饭,真不知他是怎样省出来的!

  可是,那狗却对诱人的白米饭根本不屑一顾。估计它不会留下来,我们有点儿放心了。

  我们想错了。两三天后,出了早工回来,就看见杨明开轻松地吹着唤狗的口哨走过来。紧随其后的,正是那条曾以绝食抗争的狗。我不知他是怎样收服了倔犟的它的,只好赶快躲开。杨明开却笑着说:“不要怕,它不会咬你们的。它叫雪豹子。我已经把它驯好了,以后雪豹子就是林场的狗了。吃饭的时候,你们都喂它吃点,它会听你们的话的。”说完,带着狗欢快地跑开了。我想起了前进林场那两只没有眼色的狗。不大相信杨明开的话。

  但雪豹子很快就证实了主人的话。当天傍晚,我们收工一回到院中,雪豹子便殷勤地摇着尾巴,迎了上来,眼神那么和善、友好,像在告诉大家:“你们好!你们都是我的主人。”我和同伴们愣住了,你看我,我看你,眼中都流露出惊喜。

  雪豹子聪明得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它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呢?我突然萌生了好奇心,试着喊了一声:“雪豹子!”没想到,它立刻专注地盯着我,更使劲地摇尾巴,而且亲热地向我靠拢来,吓得我连忙改口,大声喝道:“走开!”它显然听懂了我的话,犹豫着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我。我不敢再喊它的名字,却也不好再撵它走,愣在了那里。它注视了我好一会儿,才不解地走开了。就见杨明开从屋里出来,得意地对我们说:“怎么样,不怕它了吧?”

  原来,他先我们一步到家,导演了刚才那一幕。雪豹子一见到他,立刻靠拢去,快乐地围着他跳跃了一阵,又偏过头来靠在他身上,还亲昵地“嗯嗯”叫着,似乎向他报告:“迎接主人们的任务完成了!”杨明开则温柔地抚摸它,和它说话……眼神透着喜爱。

  从此,工余饭后,就常常见到杨明开吹着唤狗的口哨,逗雪豹子追着他跑。有时……他随手扔出什么东西,雪豹子立刻一跃而起,矫健地追踪而去,再把“猎物。”

  衔回主人面前。有时,他故意让雪豹子坐着或是只用后腿站立,仰起头来,张嘴接他抛过去的一点儿食物……这些简单却又充满人狗情的活动,使我感到狗也有招人喜爱的一面,在我们艰难的生活中,雪豹子是能带来乐趣的朋友。

  雪豹子和杨明开虽然亲热,开饭的时候,它却不缠他。它也许知道,他那份饭有限,所以总是在大家面前转悠。如果大家都不理它,它就选定一人,用恳求的目光目不转睛地盯着,还殷勤地大摇尾巴讨好。谁能狠心拒绝它呢?几乎人人都曾被它乞求的样子打动过,都或多或少地从自己那份尚不能完全饱肚的饭中,夹出一点儿来喂过它。它总是激动地扑向散在地上的饭团,临到嘴时,却又尽量装得“绅士”一些,斯斯文文地用舌尖一点点地舔起来慢慢品尝,直到一粒不剩,才到另一位主人面前去耐心地等待。

  它的乞求技能虽然高,却也有落空的时候。那是我们上坡干了重体力活儿之后,又累又饿地回到家,迫不及待地端起自己那份饭来,感到特别香也特别少。等到饭全下肚,才发现雪豹子正眼巴巴地盯着自己,肚子瘪瘪的,连尾巴也翘不起来了,不过还在摇。同情和歉然中,急呼:“谁还没吃完,喂雪豹子一点儿!”吃得慢点儿的,便忍嘴匀点儿给它。不过,有时也会响起这样的回音:“我自己还没吃饱呢!”大家正在遗憾时,忽然发现食量大、吃饭快的杨明开居然还剩了一点儿饭,于是雪豹子有幸填填肚子。怪不得它对他特别亲热!

  虽然常常半饥半饱,雪豹子却忠实地护卫着我们。在寂静得可怕的夜里,它用雄壮的“汪汪”声示威,使山林发出的令人心惊的“呜――呜――”的风声,屋前屋后����的虫鸣和突然传来的稀里哗啦的异响不再可怕,我们得以放心地进入梦乡。对想进知青屋的生人,它会威严地大声警告,甚至扑过去把来者撵得落荒而逃。不过,它对我们喜欢的刘社长和外场来玩的知识青年却像对老熟人一样,这使我们不得不赞叹它的聪明和世故。

  后来发生的故事,使我们对它越发刮目相看了。

  离林场较远的二大队有一位老红军,很想亲眼见见众乡亲都夸赞的知识青年,便借娶幺儿媳妇的机会,托人带口信到林场,邀请我们去喝喜酒。偏偏许多人有事……只有我和谢赐雯、涂德懿有幸去见仰慕已久的老红军。我们有些怕一路上的农民养的看家狗,杨明开便叫我们带雪豹子去赴宴,说是有了它就不怕别的狗了。

  雪豹子能打败这一路上所有的狗?我们不敢相信,但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试一试了。一上路,雪豹子就乐颠颠地跑在前边,好像是专程赴宴去。我心里有点打鼓:遇到狗时,不知它会怎么样呢?

  经过离林场最近的吴家院子时,因为我们早就知道院里有条很凶的狗,不免惴惴不安,蹑手蹑足,想悄悄从院旁的小路通过。可那狗的耳朵何等的灵,人刚到院外,院中立即响起它震耳的吠声,吓得我捏着棍子的手都发抖了。在这个关头,只见雪豹子身影一闪,进院去了。我们还在惊疑不定之时,就听到吠声突然变得温和了,再后来就没有了。我们又惊喜,又担心有变,赶紧趁机快速离去,直到远离了吴家院子,才松了口气。雪豹子匆匆赶来,又蹿到前头探路去了。虽无法问它用什么法子镇住了那条恶狗,但见识了它的本事,心里安定了许多。

  可是,来到第二个院子旁边的时候,我们再次慌了神,因为那院中竟蹿出了三条大狗,气势汹汹地分两路包抄过来。我们胆怯地停下来,把棍子捏得紧紧的,以防不测。雪豹子显然也意识到局势的严重,立即朝着那几条狗一阵狂吠,居然就把单走一路的那只黑狗镇住了,那狗犹豫地停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雪豹子矫健地飞身纵起,只两三个起落,便到了从侧面袭来的另外两只大狗面前,横身一挡,封住了它们的出路,嘴里还“咿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那两只狗居然也停下来,“咿里咕噜”地“答话”。雪豹子又礼节性地摇了摇尾巴,那两只狗也朝它摇摇尾巴,似乎双方“谈”得很友好。看着这一幕,我们又惊又喜,抓住这个机会迅速走得远远的。等雪豹子再次追上来时,我们都忍不住喊着它的名字表扬它。它朝我们看了看,翘得高高的尾巴摇了几摇,好像是说:“算不了什么。”又前头带路去了。

  就这样,我们在雪豹子的护卫下,安全通过了一个个“关口”,见到了头缠青丝帕,和老农民没什么区别的老红军。他饱经风霜的脸显得和蔼慈祥,满面笑容地接待了我们,又热情地邀请我们入席。我们则好好地犒劳了雪豹子一顿。

  这次出行,使雪豹子名声大振,我们宁愿自己少吃点儿也要多匀出点儿饭喂它了……

  秋收后,林场迎来了第二批知识青年,显得特别热闹。我们热情地为新伙伴献上自编的歌舞,雪豹子跑来跑去,殷勤地向新主人摇尾巴。公社请来木匠、棕匠,为新来者做床,扎“背搭子”(用棕做的,背在背上的垫子)虽然雪豹子热情……但也有新主人不喜欢狗。正待我要讲雪豹子的故事给他们听时,他们就亲见了雪豹子的本领。

  那是新伙伴来的第二天晚上,大家围着火塘聊得正高兴,突然听到雪豹子愤怒的狂叫声,好像是在咬陌生人,又像是发现了危险情况。我们都有点儿奇怪:这是怎么了?新伙伴喻光成突然一激灵,惊呼:“哎呀,是不是有人偷我们的铺盖卷了?”因为床不够,有几个新伙伴的铺盖卷尚未打开,暂时堆在我们的大寝室里……而寝室从来不上锁。本来以为没什么问题,可雪豹子的叫声使我们觉得不妙。

  赶过去一看,雪豹子坐在大寝室外边守着,虚掩的门大开着,离门最近的铺盖卷散了,那正是喻光成的行李。喻光成急切地查看行李后,松了口气说:“还好,没掉东西。”不难想到,林场中可能混进了不地道的人,而贼刚刚打开包,就被雪豹子发现了。

  我们辛苦一年后,学会了种菜和养猪,又有第二批知青的供应,生活当然好多了……大家喜爱的雪豹子也养得更壮,显得更加威猛了。

  虽然生活比过去好,但时间一长,大家都厌倦这种枯燥乏味的生活了,都觉得街道的宣传太夸张,远大的理想似乎成了肥皂泡。这时,文化大革命波及了社办林场。“砸烂社办林场”的口号唤醒了我们深藏心底的“回重庆去”的愿望,大家积极地参加了“3・12”“6・12”等知识青年的集会,又轮番走出闭塞的林场,去见识外面的世界或回到思念中的故乡。不多的几个暂时留守者,也是人在林场心在外。老场员都回了生产队。林场真像被“砸烂”了。

  尽管主人们时来时往,流动性大,雪豹子却忠实地看守着几近空屋的知青房。可林场的日子越来越难过,雪豹子也随之慢慢变得忧郁、瘦削了。寂寞而又迷茫的留守者,有时看着它日渐嶙峋的骨架,也不禁有些心酸。它却还向主人摇尾巴,不知道是在安慰主人,还是希望得到主人的爱抚?

  数月之后,许多人陆续返回了林场,雪豹子兴奋地摇着尾巴在人群中穿来穿去,似乎觉得等来了它盼望的好日子。它哪里知道:主人们是因各方动员、没有粮食关系等各种原因不情愿地回来的。大家忙着交流带回来的各种小道消息,探讨着自己的前途。传闻“社办林场可能解散,知识青年都要分散插队”,大家感到大失所望,不愿相信却又有一种不幸言中的预感。只有“等几年要招工”的传闻是佳音,人人都希望这是真的,可是“等几年”自己会不会落空呢?这几年好难等……前途未卜,哪里还有心思逗狗呢。

  不光心安不下来,连日子也差点儿过不下去了。保管室里还有一点儿五谷杂粮,省着吃还可以吊命。油荤却是一点儿也没有了。养的猪早在数月前处理完了,供应早就断了,肠胃几乎生锈,清口水往上冒,渴望尝点儿肉味儿,却想不出一点儿办法来。饥肠辘辘的人无可奈何地把眼光瞄向了雪豹子,向杨明开提议“打了解解馋吧”!闻听此言,杨明开惊诧地搂住雪豹子,连声说:“不、不、不,我不干!”

  但生存的本能,使渴望尝到油荤的人又几次旧话重提。每次杨明开都摇摇头,只默默地抚摸雪豹子。雪豹子总是乖乖地依偎着他,任由他爱抚,却不再活蹦乱跳了。使人觉得,聪明的雪豹子是不是悟到什么了?

  一个浓云覆盖的阴天。大家散坐在院子里,没谁说话,都显得心事重重。雪豹子卧在旁边。我望着天空,觉得灰蒙蒙的天就像我们的前途一样看不透。突然听到背后的一段对话。

  “杨明开,你看雪豹子那可怜相,活起都遭罪。”

  杨明开轻轻叹了口气。那人也叹了口气。沉默了一阵,说话声又响起来:“我们以后究竟怎么办喽?”

  “哪个晓得。”这是杨明开的声音。

  “人都不晓得怎么办了,喂狗还有啥意思?”

  “可它是条命啊!”杨明开无奈地说。

  “我们也是命呀!现在知青和雪豹子一样可怜。”说话者大约想起自己的处境,语调变得悲哀了。

  我转过身来,看见杨明开呆呆地望着前边不知什么地方。良久,神色黯然地走到雪豹子身旁,蹲下来一把搂住它,潸然泪下。院子里一片沉默。搂着雪豹子的手突然放开了,杨明开疲惫地站起身,双手迅速地在脸上抹了一把,不知是要驱走疲惫还是抹去眼泪。“哎呀,我狠不下这个心。”他伤感地摇着头,小声地自言自语似的留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逃回寝室去了。我心头一紧:“雪豹子危险……”雪豹子似乎也感受到什么了。它没有像平日那样紧随杨明开离去,而是紧紧地夹着尾巴,可怜巴巴地立在原地,眼睛里分明含着泪水。可怜的雪豹子!我冲口而出:“不打嘛,雪豹子好可怜啊!”“不打嘛!”许多人喊。可是,几个男生却“啧啧啧”地把雪豹子往厨房引。我们几个女同学着急地喊:“雪豹子,快跑!”可是,雪豹子没有听懂,虽迟迟疑疑,却仍听话地跟着进了厨房门。眼看悲剧就要发生,我们无可奈何。

  为了从哀思中解脱出来,我们躲进了远离厨房的寝室,再拾有关前途的话题。这一招很管用,我们很快就全身心投入了争论之中。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有人喊“吃饭了!”肚子咕咕叫着,跨进久未冒过油烟的厨房,忽然闻到一股奇特的香味儿,不自觉地咽下口水,才猛然想起了雪豹子!

  不少女同学不忍看菜盆,可香喷喷的味儿直往鼻子里钻,不由自主地加深了呼吸……踌躇了半天,最后夹起一两块肉,端着饭走开了。

  我不敢沾菜盆的边,匆匆端着饭进了寝室,却似乎看不到饭,只有雪豹子的故事一一浮现在脑海里,连成了一片,挥之不去。直到吃完,竟全不知饭味儿。

  去洗碗时才发现,冷清清的厨房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人蹲在地上,那是杨明开在拾雪豹子的骨头!我猜到了他的意思。果然,他包好骨头,在厨房外的大松树下刨坑。我的眼睛湿润了。

  作者简介

  庞统敏,女,1964年初中毕业于重庆井口中学,当年9月下乡到四川省通江县涪阳公社林场。后以优异成绩毕业于西昌师范,一直任小学教师。现已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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