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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既然不爱,何必不忘

  阿宁到底还是和嘉齐决斗了一场——其实是把嘉齐痛打了一顿。

  嘉齐没有还手,本来他很想告诉阿宁:你装什么英雄好汉?装什么打抱不平?你真的是为卫嘤出头吗?还不是因为我抢走了苏眉,心里不服气。

  但不知为何,心里又隐隐觉得,阿宁说的是真的。于是他一言不发地忍受着。

  之后,他过了一段孤家寡人的日子。阿宁与他绝交,他搬到了苏眉家中独自居住——因为苏眉已顺利晋级前十,正在封闭训练。

  那个下午,苏眉的十进七比赛再过几小时就要现场直播,嘉齐忽然接到她的电话:“我得逃出去。”

  “怎么啦?发现什么黑幕了,急着开新闻发布会,还是和主办方串通好了,制作花絮?”

  话一出口,嘉齐才意识到对方不是卫嘤,只怕承受不起这样的玩笑。果真,苏眉在那端幽幽怨怨地叹了口气:

  “你始终不能改变对我的这种印象。如果我在你心中不过是个虚荣女子,你又何必与我开始?”

  “我开玩笑呢。真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苏眉顿了顿:“我父亲。刚才看电视,他的公司上市,马上就要开新闻发布会。”

  “你想去见他?可是,那红印……”

  “你什么都别说。想帮我就马上打一辆车,到电视台门口等我。”

  半小时后,他们已经在车上了,赶去新闻发布会现场。

  尽管仓促,苏眉还是做了充足的准备:两张记者证,一套职业装。

  “和栏目组打了招呼没有?”嘉齐仍在担心。

  “打了招呼就出不来了。你放心,他们总有办法的,说不定能借机好好炒作一把呢。”

  路况很好,这个平常堵车严重的道路罕见地人车稀少,交通台放着让人心情舒缓的音乐。

  苏眉紧紧抓住了嘉齐的手:“太顺了,肯定有哪儿不对劲。以前也有一次,我在网上看到他们搞活动,现场门票差不多是我半个月工资,我认了。提前两小时出发,可那天也奇了,就是不停地堵车。我就说,师傅,绕道高架桥吧,我只要快点到,钱我不在乎。

  “可是一上车,就从广播中听到,一辆泥头车,本来白天不准进城的,不知怎的就上了内环,司机如同喝醉般,一路横冲直撞,交通大队正在组织拦截。

  “当时我吓傻了,心知那车肯定是冲我来的,命运安排的事,不许我来修改。我哭着喊着对司机说调头,我要回去。他说可是这里不许掉头啊,至少要等到下一个出口。我说那你停车,我这就下去。

  “说来也怪,下车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那辆泥头车的消息。按理说出这么大乱子,新闻肯定会插报的,可那天晚上我换了三四个频道,从晚间报道直到早间新闻,就是没有。”

  苏眉声音里的哀伤仿佛有一种隔绝的力量,让嘉齐觉得和她如在两个平行空间,互相望得见,却触摸不到。他注意到苏眉穿的是黑白套装,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明知必输的结局,为何还要与命运对弈?莫非她只想快些结束这场游戏?

  他们出奇顺利地混进发布会现场,甚至拿了一个不菲的红包。此刻时间已过了十分钟,而活动还未开始,父亲依然没有出现。会场中开始出现令人心神不宁的“嗡嗡“声。又过了十几分钟,一个西装男子匆匆跑进,宣布发布会改期。

  房间里一下子变得炙热无比,炎夏中午的气息毫无遮拦。苏眉缓缓站起,说不上伤心,只是无奈。明知自己是命运的人质,一时半会儿不会被杀,但永远也逃不出去。就这么回事。

  有人扯了苏眉的衣角一下。

  “苏眉?”

  她回头,是那个西装男子。

  “你认识我?”

  男子迟疑了一下:“在苏总那里见过你的照片,我是他的助理。”

  “苏总?”

  “你父亲。他想见你。”

  他躺在一堆仪器和吊瓶中间,已然辞世。

  “上午精神还挺好,本来已经办了出院手续。可不知为什么,就在发布会开始前半小时,突然恶化。”

  算一算,那正是苏眉逃出电视台的时间。

  病房里的电视机,频道锁定在有苏眉比赛的那个频道。

  那助理又说:“他本来还说,发布会结束,要回家看你的比赛。你的节目,他一场未落。有一次还说,你的右腿该不会是受伤了吧,怎么好像跳不起来的样子。等到下次比赛,看到你跳得挺利索的,他才开心。你得理解他,人在江湖呢。他一直说,等他退休,儿子接管企业,别人再说什么他也无所谓了,就在靠海边的地方买一套房子,和你一起生活。”

  苏眉已丧失了表情:“再过五个月就是他六十岁生日。原来我只需要再等一百五十天。”

  “抢救时,他只喊过你的名字。”

  苏眉一言不发,向外走去,甚至没有扯开床单,看那个她渴望了十几年的男人一眼。在她最需要温暖的时候,这个男人没有出现;现在他出现了,但身体已冷。

  “是我杀了他。”她喃喃自语,在楼梯拐角处一脚踏空,跌了下去。

  现在我想起来,苏眉的父亲,就是那个以情感来交换梦的人。

  我终于明白为何他从不做梦,却能出现在我的房间。因为那时他是在手术台上,濒死,那是清醒时最接近于梦的状态。

  那次手术延续了他几个月的生命。

  一个月前他还在我面前出现过一次,先是道谢,说他终于恢复了做梦的能力。又说,他重复做着一个梦,却总是丢掉后半截。

  他梦见公司发起一个奇怪的游戏:每个员工,不论职位高低,每天早晨一踏入公司,就发给他一个生鸡蛋,这一天内必须把鸡蛋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到下午六点下班时,谁的蛋还未破,谁就能获得丰厚奖品。

  每次梦里,他都能想出一个办法。比如说,织个小网袋,把鸡蛋挂在胸前;做个小盒子,垫上稻草,放入鸡蛋,再拴在腰间;或者,就是把它拿在手中,珍重地,一刻不松手。然而,到下午六点,那鸡蛋肯定会因为种种原因碎掉。接下来的梦,他就丢掉了。

  我为他找出几个残梦,他当着我的面打开,每个梦的结局都一样:

  蛋壳破碎之后,里面坐着一个小女孩,上半截已然是人的模样,但双腿还在蛋液中,等着孵化。她喊了一声“爸”,就死掉了。

  当时那父亲沉默不语,只说了声“谢谢”,便消失不见了。

  现在他进入天堂。

  他一生最幸福的时光,是苏眉蹒跚学步时,踉跄着,一次次跌入他张开的怀抱中。她的母亲站在一旁微笑。那时她们母女需要他,而他,刚好有一点点时间来回应这“需要”。

  被所爱的人需要,而且能给予所爱的人满足。他所要的幸福其实很简单,但不知为何,一生中只有一瞬。

  苏眉那次跌倒并无大碍,观察两天便出院。

  不出所料,网络上充满了“偶像派歌手苏眉临场失踪到底为哪般”之类的“揭秘贴”,或曰“电视台炒作”,或曰“突然消失是为了赶去和曾经包养她的男人见上最后一面”。

  嘉齐小心翼翼地不让这些消息进入苏眉的世界,苏眉也心照不宣地不问、不看。父亲去世之后,她对舞台的热情也骤然归零。

  几天后,卫嘤见到了苏眉。

  那天卫嘤下班时间已到,苏眉匆匆跑来,怀抱一只脏兮兮的猫。有癣,一块一块的斑秃有些怕人,眼睛睁不开,总在渗出泪水。

  一看那只猫,就是被人养过又遗弃的。这类猫在任何一个小区中都数以百计。有的干净整洁,有的病弱残疾,“咪咪”是它们通用的名字,唤一声,便哀哀叫着过来,在你腿上蹭。人们为了安全感收养它们,而它们所要的,却常常不能给予回馈。

  苏眉说自己在小区散步时见到它,就买了猫粮,倒出一些给它。想不到它不吃,只跟着她走。她好言好语对猫说:“家中狭小,实在容不下你。”它跟得更急,一直跟出一百多米,她停下脚步,猫知道无望了,方急急返回那放猫粮的地方。

  苏眉定睛看着卫嘤:“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卫嘤,可是我只能相信你。外面那些宠物医院,有些只知道赚黑心钱。”

  于是,在下班之后的宠物医院,两个女孩合力给咪咪洗了一个药水浴。卫嘤用小梳子细细篦出咪咪身上的跳蚤,苏眉配合地端来热水,把跳蚤烫死。

  当苏眉抱着猫,道谢后准备离去时,卫嘤喊住了她。

  “怎么?”苏眉问。

  卫嘤却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苏眉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

  “这猫,要是你养不了了,抱来给我。”卫嘤终于开了口。

  “我怎么会不要它呢?”苏眉说,“你看它小时候肯定被人养过一段时间,根本就没有野外生存的能力;别的野猫也不喜欢它,因它身上有人味。可恨的就是之前养它的那个人,使它完全离不开人,然后又扔到野外。它只能一天天站在路口,等待什么人把它带走。你以为,我会再让它在路口等待吗?”

  卫嘤哑然失声,在那瞬间她做出一个决定。

  那个夜晚我没有勇气去见卫嘤。飞过农大上空的天使告诉我,她哭了一夜,她的泪水使那一带的空气咸涩湿润,飞过时几乎失重。

  天将亮时喑哑的闹钟声唤醒宿舍里的几个人,一个女生带着睡意喊道:“我要逃课!我要逃课!”

  “你不想活了?今天可是陈大杀手的课。”

  吴冰宜边说边从上铺爬下来,一眼看到下铺的卫嘤,她头发蓬乱,面带泪痕,而双手,仍在不停地给闹钟上弦。

  “没出息!起来洗脸去!没有人值得你流泪,因为值得你流泪的人是不会让你哭的。”

  卫嘤缓缓抬起头,吴冰宜几乎惊叫——她看上去足足老了五岁。

  “可是我停不下来了。”她的眼泪一刻不停地往下淌,她绝望地喊:“谁能帮帮我,让我止住这该死的眼泪?”

  冰宜她们手足无措地望着她,只能一包一包给她递纸巾。

  “没人给我说个笑话吗?”她咬自己的手指,试图借疼痛来止泪,“嘉齐以前就会说,你随便哭哭不就行了,哭这么专业干什么?你平常不是最讲环保吗?这下擦鼻涕都擦去一棵大树了……”

  啜泣变成了号啕大哭,一直持续到正午,再到夜晚。临近宿舍的同学都被惊醒,穿着睡衣站在走廊上,打听发生了什么事。冰宜把她们统统赶回去,自己和宿舍其他几位同学也挤到别人那里过了一夜,留一个房间,随便她哭。

  不,还有我。可是我感知不到她的情绪了,因她的心早已化成扎入肉里的玻璃碴子。一只闹钟,代替心脏,“咔嚓咔嚓”走动着。

  她哭的样子的确很难看,正如她所说的,嘴巴咧得像一个横写的“8”,清鼻涕一串接一串地往下淌,可我笑不出来。

  如果我有身体,我愿温柔地抚摸她,甚至粗野地强暴她,只为覆盖嘉齐留给她的身体记忆,覆盖那些冰冷的拒绝。

  记忆无法彻底清除,只能以新的来覆盖。

  卫嘤又哭了一天,之后她的脸因脱水而皱得像个刚出生的婴儿。

  后来我在教室里找到了卫嘤,她已恢复平静,或者说变得麻木,笔直地坐在位子上,手指却藏在课桌洞里为闹钟上弦。

  讲台上,陈剑南正在授课:“这一节我们介绍几种常见的猫科动物传染病……”

  卫嘤呆呆地看着闹钟。

  陈剑南盯着卫嘤,足足几秒钟:“卫嘤,几点啦?”

  卫嘤站起来,愣愣地答道:“11点38分。”

  “你一个大学生怎么还听不懂我的话呢,我是说你上课不要看表以免打击我的情绪你怎么听不明白呢——”

  她听不到,因她的耳边总是回响着我在那个风雨之夜说过的话:“你要不停地上弦——每上一下弦,你剩余的生命中,就有5分钟转给了嘉齐。我也不知道你的生命所剩几何,你要拧多少圈发条,但是你一定要在两个月内,把余生全部转给嘉齐。否则,就会浪费掉这次机会,两人一同死去。”

  我出现在卫嘤的瞳孔里,轻轻说:“宿舍楼顶上相见。”

  这里是整个校区最接近天空的地方,城市看不到天际线,远处的高楼鳞次栉比,夕阳正在楼群中沉下去。

  这里本来是晾衣的最佳场地,但自从去年冬天有人跳楼自杀,门就被锁了起来。

  据说事故发生在一个雪夜,之后人们发现平台上布满脚印,起初以为是他杀,但警方鉴定后,却发现那些脚印全是她一人的。她应当犹豫了很久,也许一句劝说就能把她阻止,然而没有。

  我和卫嘤相见的那天,还是有人偷偷溜上来晾晒床单,淡蓝色,被风扬起很高。卫嘤的影子随之飘上天空。

  风吹动她的长发,从背影看她依旧年轻。

  “是不是给他一年的生命,我就老一岁?”她问。

  “不是。”

  “那为什么?”

  “因为他不再爱你。若还有爱,你付出再多都不会变老。这样的爱过一天是错一天,因此你只能过一天,老一岁。”

  她长叹:“你说得对。我对他的爱已经变得过分,我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在让我远离他。”

  “你明白就好。”

  她再次叹息,像是问我,又像是自言自语:“不知道最后我会老成什么样子。”

  “那要看你伤心伤到什么程度。”

  她哀求:“把弦上完,到死的时候,我能不能恢复青春?”

  “不能。”

  “怎么解除魔法?”

  “让他重新爱你,或者。你不再爱他。把闹钟从楼上丢下去,它摔碎的那一刻,嘉齐会死掉,而你,将重新拥有青春和生命。”

  是的,就像海的女儿的故事——“女巫给了她一把刀,只要在太阳出来之前,把它扎进王子的心脏,当热血流到双脚上,它们将重新合在一起变成一条鱼尾巴,这样你就可以重新变成人鱼,回到大海中享尽自己的三百年寿命,然后才死去,变成海上咸的泡沫……

  卫嘤走到了楼顶边缘,正是下课时分,下面满满的行人,笑着、叫着,匆匆来去。一个月前这就是她的生活,而现在,却像是一张风景明信片,只能拿在手中看,却再也走不进去了。她把手伸出去,闹钟在她手中抖动。

  我似乎看到她的手指松开,闹钟反射着阳光,笔直地自由下落……就如那日的古采石场,割断了绳索的嘉齐像一只大鸟无声坠落。

  而事实上,卫嘤抱着闹钟痛哭:“我做不到……”

  我向她逼近一步:“你还是要为他付出生命,即便他不再爱你?”

  “我爱他,跟他爱不爱我有什么关系?”

  “即便你会失去青春容貌?”

  “我爱他,跟我变成什么样子有什么关系?”

  “那我就放心了。”

  我向后退去,影子在她的瞳孔中渐渐变淡。

  卫嘤忽然警觉起来:“别走。你说你放心了,是什么意思?”

  “我得确定你会为他死。”

  “我死了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好处是我能得到她的灵魂。母亲说过,若有人真的爱到极点,把自己的生命转给所爱的人,不求回报且至死无悔,他的灵魂就能在死后归我。

  我渴望能与她度过这没有尽头的永生,但我更希望自己能变身为人。因为灵魂的拥抱没有温度,不会颤栗,再紧,都不会有那种紧密贴合,如同一体的感觉。

  然而我只能说:“你没有资格问我。”

  “我知道,你是天使,可是这并不代表你有权拿我的感情做试验。”

  说过几十次的套话脱口而出:“如果你能不管他对你如何,都把自己的生命给他,你算是得偿心愿,我也能从你这里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我答应给你了吗?”

  “你说过。”

  她忘了,急诊室外,她曾说过:“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卫嘤惨笑:“在我之前,有没有人用过这个闹钟?

  “有。”

  “你得到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因为大部分人做不到无怨无悔地付出。”

  我的眼前闪回种种画面:

  闹钟被摔碎,零件四溅。

  一个男人随即倒下。

  一个女人吞下一大把药,她的声音如同呓语:“我不能忍受,你用我给的生命去爱别人。”

  卫嘤的声音远而微弱,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人们的爱总是靠回报来支撑着。”

  我准备离去时她再次喊住我:“再求你一件事,抹去嘉齐对我的所有记忆。”

  “为何?”

  “既然不爱,何必不忘?”

  “那你为何不忘记他?”

  “因为我还爱。”她说。

  沉默许久,她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其实,她也很可怜,生命中完全没有爱。”

  她说的“她”是苏眉。

  她继续说:“苏眉收养了一只流浪猫,求我医治它。我总觉得,苏眉就像那只猫,嘉齐就是收养她的那人吧!难道嘉齐会等她习惯被爱了,再抛弃她吗?我又算是嘉齐的什么人?难道我能对他说:‘干吗带别的猫回家?会生跳蚤,会抓破沙发……’”

  “以前你不是这样。你没心没肺,对疼痛视而不见。”我说。

  以前她对疼痛没有概念,因为父亲把她保护得太好,根本就没有留下受伤的机会。而现在,一个伤口,撕裂所有的神经,从此她见不得疼痛。

  而她更不了解的,是苏眉的心计。

  在形形色色的男人中间索求过那么多的爱,苏眉深知,什么样的姿态与话语能让人无法拒绝。

  弱者总能比强者要挟到更多。

  事实上,那只猫已经被苏眉丢在了别的小区。

  卫嘤走后,我独自在楼顶上站了很久,享受太阳的温暖,还有卫嘤留下的淡淡体香。她是这样奇特的女子,容颜苍老,而体味青涩。

  我忽然间感到不安——我享有太多,比如说其他天使所不能品尝的酸甜苦涩喜怒哀乐,上帝却假装不知道。我不知道究竟有怎样的结局在等待我。但可以肯定,会是撕心裂肺的——

  痛。

  “你太残忍。”我听到一个声音,女性,温和但有力量,像我的母亲。

  “你是谁?”

  “你的翅膀。”

  我震惊:“你究竟是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

  “小时候我一直以为父亲搜集天使们翅膀上的落羽,给我编成了这个翅膀。”

  听得到叹气的声音:“那你为何不自己另绑一只?”

  “我试过,可是落羽在几周后就会变成一个微笑降落人间。”

  翅膀再次叹气:“能飞的不只是羽毛。”

  “你到底是谁?”

  “一个灵魂。被你父亲用闹钟换来的灵魂。”

  眩晕。我想起来刚刚对卫嘤说过的:“如果你能不管他对你如何,都把自己的生命给他,你算是得偿心愿,我也能从你这里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这是父亲教我的咒语。

  可是等等,哪儿不对劲。

  “天堂中有那么多灵魂,定有一两个愿意变成天使的翅膀,父亲为何不去那里寻找……志愿者?”

  “只要是人的灵魂,就有瑕疵。天堂中住的从来不是圣人,只不过被圣子的爱拯救而已。会飞的灵魂,必定是甘愿为爱付出一切的人。”

  忽然想哭。明白父母用心良苦,只怕我知道闹钟的目的是为自己寻找翅膀,而产生心理障碍,所以执意不肯告诉我闹钟的用途。

  而现在父母的样子在我心中都已淡去,天使不像人,能以照片留下影像,我对形象的记忆又相当差劲。有次在陕北山区游荡,在树木、石头间寻找父母的灵魂,听到一个汉子唱酸曲:“想你想你真想你,找个画匠来画你,把你画在眼睛里,看到哪里都是你。”

  听着听着,眼泪就下来了。如果可能,我愿一只眼睛画母亲,一只眼睛画父亲。

  怕只怕年代久远,画出来的,唯恐是别人的形象。

  一周后,吴冰宜在宿舍里接到一个电话,里面传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你们系去实习的那个山区究竟在什么地方? ”

  吴冰宜莫名其妙:“什么实习?你找谁?”

  “卫嘤。”

  舍友们进来,说说笑笑,吴冰宜作了个“嘘”的手势:“你是谁?”

  “我是她父亲。”

  “……她退学了。”

  电话被挂断,传出“嘟——嘟——”的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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