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敢跑回家,便把大门“砰”一声关上了,然后跑向和厨房连通的卧室,脱去湿衣服、湿裤子,光着P股跳上大床,盖了一条被子倒头便睡。
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只有靠自己照顾自己。他晓得捂一身汗感冒就会好的。
平时,刘敢一躺下就有本事睡得像一头猪,并很快进入梦乡。
今天也不例外。
在梦里,刘敢又梦见了爷爷。他记得爷爷死的那天,妈妈把他喊起来后,他就到林子里去找爷爷了。他觉得爷爷肯定不会死,只是他的灵魂躲到了别的地方。刘敢决定去找爷爷的灵魂头。
那天刘敢来到了村后的那片林子里。他相信,这次爷爷的灵魂头一定藏在林子的什么地方。他一定要把爷爷的灵魂头喊回来。
很快,刘敢走进了深深的林子。
“爷爷!”
“爷爷,你在哪?”刘敢轻轻地哭喊着,林子里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他。
只有一只野兔“嗖”地一声穿向桑林不见了踪影。
树林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有点毛骨悚然。
现在他几乎听到了唯一的声响,就是村后的水稻田边的水车,在老黄牛永不疲倦的来回牵引中,发出“吱吱”的声音。
午后的太阳温和而惬意,它慈祥地照耀着他走来的那片村落,没有粉墙的低矮的红房子,连着参差不齐错落的草房子,炊烟袅袅,远远看去,稀稀落落零碎的小村显得空旷而恬美。爷爷怎么会舍得离它而去?这片林子曾是他和爷爷,还有很多小孩子欢聚的场所。刘敢相信,爷爷一定是藏在这片林子里,想跟他捉迷藏,或者是又迷路了。只要他耐心地找,一定能找到。想到这儿刘敢又乐观了。
不过,这次他一定不喊他,要躲到他身后,吓他一吓。刘敢停止了呼喊,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在林子里走。
爷爷那次在林子里迷路后就病了,也就没有起来过,但他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刘敢和刘星他们内疚了好久,刀子嘴的萧丫哭了:“早知这样打死也不走脱刘敢爷爷。”但刘敢阿爸这次并没有责怪他们,只是一个人蹲在墙角抽闷烟。
那几天,他们一直在林子里找宝贝,希望给爷爷带来好运。后来他们决定打只兔子给爷爷吃吃。没有上学堂的刘敢他们除了跟他爷爷捉迷藏,最喜欢的就是捕兔。几个人在林子里用小棒边赶边喊,把野兔吓到外面去。爷爷在外面的几条小路上分别插了两根树枝,然后在枝条上套一个网袋,他自己等在另一条路口,兔子来了,他开始用棒子挥舞,野兔真是老傻老傻的,自留地那么多它不逃,偏要跟人一样跑在路上才踏实,结果就跑到网袋里去了,还横冲直撞的不晓得后退。爷爷眼疾手快奔去,把网袋拎了起来,一只活蹦乱跳的野兔成了他们囊中之物盘中之餐!运气好的时候,他们一天能到打几只野兔呢,打多了,就要过一年再打一次,这是爷爷的规矩。
不过,不管打多打少,爷爷总会把烧好的红彤彤的兔子肉,一碗一碗地叫他端到那几个要好朋友的家里。有时他们只打到一只,但爷爷还是把一碗碗的兔子肉,叫刘敢送到朋友们家。“爷爷,我们自己没有了。”刘敢看着锅里只有几个可怜的大蒜头孤零零躺在那里,说什么也不肯去。
“去!你的朋友们会等急的。”爷爷的笑没有了,爷爷的表情是严肃的。
“爷爷。”刘敢轻轻地叫。
“去吧,孩子。”爷爷语重心长地说,“以后你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朋友。”
刘敢穿过树林子,来到桑林。爷爷的灵魂头说不定就躲在这里!没准还在窥探他呢。
小时候养蚕宝宝,大清早爷爷就会带他采新鲜的桑叶,他要跟小朋友们比,谁的蚕宝宝养得胖,先结茧。当然,刘敢最喜欢的还是夏天里和爷爷还有桃子他们,躺在草地上吃桑果。鲜红鲜红的汁液从萧丫和刘桃的嘴里流出,她们立刻像电视上化妆过的女孩子,妖精一样,丑死了。他跟刘星说这话的时候,爷爷说你们不也一样?刘敢看看刘星,原来他们的嘴唇也是化过妆了,两人大笑自己的狼狈。
爷爷,你出来吧!爷爷,你再不出来,我要生气了!刘敢从心里喊,可是爷爷还是没有来。找累了,他决定在桑林里坐下来歇歇,靠在桑树上看碧绿的桑叶,想什么时候又开始有桑果的时候,爷爷就来了。
“爷爷,哈哈,你果真藏在这里!”
“呵呵,我不是说我们还会再见面吗?”爷爷调皮地笑。
“爷爷,上次你吃到的兔子肉真的是我和刘星他们捉的。”上次他们为了打野兔子,还偷偷逃了半天学,结果真的打到了一只,爷爷有点不相信。“爷爷,其实我们已经长大了!”
“我相信。”爷爷摸了一下刘敢的头说,“你阿爸都跟我说了,听说桃子的手那次还被野兔子的爪子抓破了。”
那次刘敢像爷爷一样把野兔用网袋拎起来的时候,萧丫和桃子兴奋死了,奔过来上窜下跳,结果刘桃被网子里折腾的野兔子抓破了手指。他们把兔子肉端到爷爷病床前的时候,爷爷问:“真的是你们自己打的?”爷爷看着红红的兔子肉,眼睛里滚出了混浊的泪珠,稍即他就笑了,已经滴米不进的他,还是吃了一大块兔子肉。
“爷爷,明年你坐着看我们打野兔子。”
“好!”爷爷又一次老天真地笑,“现在,我们来捉迷藏。”
爷爷说完便不见了,刘敢喊:“爷爷,我还有很多话,跟你说呢!”
“爷爷—”刘敢继续喊,可没有回音。
刘敢真想哭的时候,有人叫他“刘—敢!”
刘敢以为爷爷也找不到他了:“我在这里,爷—爷!”
“找到了!找到了!”有人在摇他。刘敢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刘桃和刘星他们在叫他。
“你们干吗,把我爷爷给吓跑了。”
“晚上,我们大队里有电影,《小兵张嘎》,还有《红楼梦》。”萧丫抢在桃子前头说。
原来他们大队里放映露天电影,是越剧《红楼梦》,怪不得爷爷这么急着走了,一定也是去看电影了。
刘敢清楚地记得,爷爷死的那年他七岁,正好是大队里放映《红楼梦》,他去看了。然后在梦里给爷爷讲了《红楼梦》的故事。爷爷笑了,抚着刘敢的头夸他乖。
刘敢断断续续地做着与爷爷一起的梦。他一觉醒来,发觉自己头重脚轻。
刘敢知道自己感冒发烧了,所以,他夜饭也懒得做、懒得吃,就又继续倒头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