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刘敢走下高桥消失在茂密的树林里,其实他并没有走远,只是躲在不远处的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上。爬树是刘敢的绝活,再高再滑的树也难不倒他。
刘敢内疚地观察着桥上的泉子和刘起叔。他知道他们今天有很多话要说,但他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因为他们的谈话很轻。刘敢又回想起泉子在上学期发生的一些事。
泉子读书很棒,每回考试都拿年级第一,但六(1)班的同学们就是要欺负他,这是没有办法也无法改变的事实。毕竟他是外地插班进来读书的。尽管刘星成绩差,但他有号召力。
六(1)班的班主任刘老师是个有名的管人精,他想,只要把皮大王刘星管好了,就等于管好了整个班级。
刘老师找泉子谈话。
他问泉子,刘星做班长有没有问题?泉子看了看刘老师诚恳的眼神,反而觉得不好意思:“刘老师,其实你不用问我,你说了算。”
“不是这样的,泉子,你读书好,是公认的,理应你做班长。”
“刘老师,其实谁做班长都一样,关键要把班带好,把书读好。”
“同学们读书有不懂的地方,你还是要帮帮他们。”
“没问题!”泉子肯定地说。泉子理解刘老师的苦心。刘庄小学的师资力量薄弱,老师大都是民办教师转正的,提不起孩子们读书的兴趣,家长也没有办法提起孩子的学习兴趣,读不好书只能像自己一样到村办厂上班。孩子读书的命运,最终只能取决于孩子自己。
刘老师也是刘庄人,早已摸索出对付刘庄学生的门道,让皮大王当班长,自己只要管好他,就等于管好了全班。这就把一件复杂的事简单化了,刘老师常常为自己的教育经验偷偷地乐上几回。因为每次他从小学三年级跟班到六年级大考,他班的成绩总是名列年级第一。刘老师总结的经验是笼络差生,暗地里抚慰优秀生。
泉子没当上班长一点不在乎。
刘起却为这件事,为泉子叫起屈来。
他觉得刘老师教了这么多年书,还是一点没变,总是惯用这投机取巧的勾当。他决定把自己十几年前曾遭受过不公正的待遇,和泉子的新账,一起找刘老师清算。
刘起不想让刘庄小学的学生,总走在错误的阴影里。
“刘老师,你的这种方法还是‘文化大革命’时的方法,早已过时了,简直没有一点公平可言,更别说什么民主,我们的党都……”刘老师也曾是刘起的班主任,知道他讲大道理出了名的,无法和他交流,只能闭口不谈,最后被刘起直问得羞红了脸。刘起不依不饶,接连几天去讨说法,他一定要刘老师给个答复。
“刘老师,你说泉子是因为什么不能当班长的?”
“我,我还在研究当中……”刘老师结结巴巴地说。
“什么研究,马上就要毕业了,等你研究出来,已经上初中了,这个月你一定要给我一个答复,否则,我要向教育局投诉。”刘起不依不饶。
刘老师被刘起逼得走投无路,他只好如实向校长汇报。
“投诉,你让他去投诉吧!”校长听了暴跳如雷,一个寿头竟然来管学校的事!
校长不姓刘,是镇上派下来,是师范毕业的正规军,不像刘老师他们代课转正的。校长拍着刘老师的肩膀说:“刘老师你莫怕他,照你自己的做,出了事我顶着!”
结果还没研究出个所以然,刘起就被校长硬生生轰出学校。
“真的是没有公平可言啊。”刘起愤愤不平地。
没有人听刘起的,他只能到桥上去跟桥诉说。
刘起最终没有去反映,他是怕如果因为反映,反而影响到泉子的前途,那就事与愿违了。
他只能愤愤不平地忍着,他想等泉子毕业了,他一定要好好反映情况,区里不管,向市里;市里不管向省里,如果到哪都是空头支票,这个国家哪能会一天比一天好呢?
这事很快成为刘庄和刘庄小学一场不大不小的新闻,大家都揣摩刘起的意图,猜测他与泉子的私人关系。
有人问:“刘起你为什么要帮人家讨公道?泉子又不是刘庄人。”
“我就是看不惯刘老师的这种教育方法。”
他们不相信。
更有好事者琢磨着问:“你不是看上了鱼塘里的那个大P股女人吧?”
“你,你们真是无中生有!”
“哈哈……看你的脸也红了,准是!”
刘起说不过人家,只有避开刘庄人的视线。
刘起之前喜欢在村尾的草寺桥上坐坐,后来他又喜欢上了鱼塘,还有渔家人在鱼塘的谜一样生活。这给了他无尽的联想,也给他无聊的生活增添一道散步观赏的风景。
刘起的这一切变化同样没有逃过刘敢的眼睛。刘敢起初发现,刘起下班只是到草寺桥上散散心,他和泉子在高桥上认识后,又喜欢到鱼塘的塘岸上穿行,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刘起一看泉子就能感觉他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孩子。泉子长得很清秀,长长的头发遮不住他白皙端正的小脸,一双大眼睛碰着生人显出羞羞涩涩的样子;童年的刘起也很规矩,是庄里有名的书呆子,但最终逃不过庄里人的命运,读过高二就跟着村里的孩子一起毕业,回家务农。
随着,刘起和泉子两人见面次数多了,两人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后来,刘起就经常到泉子家,很快成了他家的常客,经常看见泉子的母亲撒食的情景。泉子的母亲就是刘庄人说的那个大P股女人。
今天,刘起就是去泉子家的鱼塘,看大P股女人撒鱼食,看密密麻麻的鱼儿欢畅地在水面抢食,实在是非常有趣的。
刘起从泉子家的鱼塘出来,准备回家时,碰到刘庄孩子正欺负泉子。
刘庄小学招收的是刘庄和周边村庄的孩子入学。刘起读书的时候,刘庄上的孩子耀武扬威,常常欺负周边村庄来读书的学生,何况泉子是从外地插过来的单亲家庭的孩子。
夕阳下的晚霞渐渐变淡变暗起来。刘起和泉子站在高高的老桥上,望着桥西那条浩长的青丘浦,一起唱起了那首郑智化的《水手》:
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
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
永远难忘记
年少的我喜欢一个人在海边
卷起裤管光着脚丫踩在沙滩上
总是幻想海洋的尽头有另一个世界
总是以为勇敢的水手是真正的男儿
总是一副弱不禁风孬种的样子
在受人欺负的时候总是听见水手说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
寻寻觅觅寻不到活着的证据
都市的柏油路太硬踩不出足迹
骄傲无知的现代人不知道珍惜
那一片被文明糟踏过的海洋和天地
只有远离人群才能找回我自己
在带着咸味的空气中自由的呼吸
耳畔又传来汽笛声和水手的笑语
永远在内心的最深处听见水手说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唱完了,刘起摸着泉子的头大声地问:“没事吧?”
泉子也放大声音对着天空喊:“我没事!”
刘起把坐在桥墩上的泉子抱下来,拍了一下泉子的小P股:“那回去吧,你妈会等急的。”
现在,刘敢看着他们在桥上说话和告别的亲热劲,心里就不舒服。
刘敢最不能容忍的是,一直照顾他、给他付学费的刘起叔居然去帮助别的孩子。
上学期的一天放学路上,刘敢在村口碰到了同班同学刘胜利的阿爸刘阿三。刘阿三一把拉住他,说:“刘敢,我告诉你一件刘起的事。”
刘敢听了刘阿三说他刘起叔的事,立刻警惕地停下来观察刘阿三的眼神,竖着耳朵辨别刘阿三对他讲的是好话还是坏话。
刘阿三说:“刘起喜欢上了鱼塘里的大P股女人,以后他就不会喜欢你了。”
刘敢有些不相信刘阿三的话,就更加时时刻刻地关注着鱼塘里的一举一动。事实好像应验了刘阿三的话。现在,刘敢每每看见刘起叔和泉子在桥上的亲密劲儿,他的大脑里就会翻滚起不舒服的情绪。
原本这桥是独独属于他刘敢的,可是自从这里有了鱼塘,他发觉喜欢桥的人多了。刘起叔喜欢桥,他当然开心,泉子喜欢,他也就认了。这桥,一般只有在他晨练时,才真正属于他的。现在,刘敢听了刘阿三说刘起和大P股女人好上了,他就开始多了个心眼,他想到用这桥,想方设法来破坏他们的感情。
刘敢发现校长把刘起叔赶出学校,他很开心。可这并没有改变刘起叔和泉子的友谊,相反他们在桥上交流的机会更多了,交流的时间更长了。
刘敢在偷偷窥探他们的一举一动,他发现泉子还把刘起领进了鱼塘里的家,而且次数越来越多。更可气的是,有时泉子不在家里,刘起叔他也会进去。
本来他对泉子没有多少好感,但还容忍他坐在桥上向桥诉苦。可泉子却把刘起叔骗到鱼塘的家里跟他妈相好,这是他无法容忍的。
刘起叔虽然在庄上常被人戏弄,但在刘敢眼里刘起叔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他觉得刘庄的哪个女人都配不上他的刘起叔,更不要说那是个外地来养鱼离过婚的女人。
刘敢深知,刘起叔对他很好。
刘敢现在喜欢练武,练好了本事,他就是要帮刘起叔出头,谁捉弄刘起叔,他就揍谁!
刘敢突然朝树干上狠狠地揍了一拳,大树顿时发出“簌簌”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