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国使臣离开了,两国婚期已经议定,就在一个月后的九月十五。
宫中上下都开始为这件即将到来的喜事忙碌起来,除了晴翠宫。国丧之后,有这样一件大喜事,连整个靳都都增添了几分喜气。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件突如其来的事中断了这种喜庆的气氛。
说是突如其来,其实靳王宫内还有一个人对此并不意外,简直就是预料之中。
那人便是素菀。
有那晚桑州城的密议,再加上他那轴画卷上的提醒,她早估计到战事的濒临。
不过,还是没想到,竟是北澹先出兵,然而细想一下也就能想通了,北澹本来就早与边国暗中结盟,由它先行行动,也是可以理解的。
北澹军队突破昭益关、攻入边境的消息传来,靳涵枫就迅速召集朝中众臣商议对策,这是他登基后第一场战事,不容有失。
商议的结果是迅速派兵迎战,北澹这次率兵十五万南下,来势汹汹,直往靳都而来,显然不是想仅仅劫掠一番就回去的。
尤其是得知这次领兵的人乃是北澹王子时泓,这个人也算是他的老对手了。
上次因为他偷盗《千嶂里》一事,他追查他至青石镇,终于在那里抓住了他,并将他关押在镇郊的密牢中。可是,后来还不等他将其押送回靳都,居然就被人中途救了去。
没有追回《千嶂里》,又让时泓逃走了,他后来只能选择前往宁国桑州,将靳涵薇带回来……
这次,时泓亲自率兵南下,大概就是为了报前次青石镇被捕的一箭之仇。
除迅速派兵迎战外,另有大臣建议向边国求援,北澹兵向来骁勇善战,而时泓也不是什么易予之辈,加上这次南下的北澹军马有十五万之众,以靳国目前的实力,要想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恐怕得借助边国的军力。
靳涵枫思虑了一下,觉得确实如此。靳国现已同边国联姻,若向边国借兵应该不会太难。
当下派使臣带着金珠钱帛和他的亲笔书函出使边国。
使臣到达边都后,求见边王,递上国书和礼物,边王阅书后,慨然答应,随即派大将领兵五万奔赴靳国。
边军一到,靳军果然如虎添翼,接连胜了好几场,朝阳殿中靳涵枫听着捷报频传,深感快慰。他下令一鼓作气将北澹军彻底赶出靳国。
可就在此时,事情忽然起了剧变。
听到前线逃回来的探子的报告,他惊得差点从金座上摔了下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他惊觉自己的声音都变了调,像极了夜枭的嘶叫。
探子伏在底下,痛声道:“大王,边军跟北澹是一伙的,他们将我们的军机泄露给了北澹,使我们在追击北澹军时陷入重围,而本该出现支援的边军也突然倒戈相向,帮北澹军一起攻击我们。我军顿时大败,十数万的将士几乎全军覆没。”
靳涵枫听得惊异莫名,更是痛心莫名,好半晌他才缓过一口气来,下令重整军备。
可就在此时,一个更大的噩耗传了过来。一夜之间,靳都城外出现了无数的边军,将靳都重重围住。
靳涵枫亲自登上城楼,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边军,顿时眼前一阵晕眩。身旁的侍卫急忙扶住他。
“怎么会这样?”他睁开眼问。这么多的边军难道都是长着翅膀飞来的不成,为何事先没有收到半点消息?
一旁,已升为禁军统领的丙寅回道:“边王明里说派兵五万,实际上却还有十万大军跟在后头。边军向来以行军迅速而著称,这十万军队便是趁我们不备时突然杀到了靳都城下。”
可恶!
靳涵枫一拳击在城墙上,顿时青砖碎开,粉末簌簌地飘落到楼下。
他望向边军中军帐前那一面大大的旗帜,依稀可见,那上面乃是一个“边”字。
边?难道领军是边王?
丙寅注意到他目光的方向,说道:“据探子回报,这次围攻靳都的边军主帅乃是边国世子边亦远。”
什么!
靳涵枫一愣,那个传闻中痴傻的边世子也能领军作战?
他回首看楼下,只见边军内外法度严密,十万人围于城外却不见丝毫紊乱,也没有发出任何嘈杂的声音,那黑压压的盔甲的颜色一直延伸向远处,一眼望不见尽头。
好一个痴傻的边世子!原来天下人都被你们父子俩愚弄了……
心口气血翻滚,他抑制不住,终于喷出了一口鲜血,紧接着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在边军围住靳都的当天,靳王因为气急攻心,晕倒在了靳都的城楼上。
昏昏沉沉中,靳涵枫感到身边似有一个人在细心照料着他,为他喂药,还替他更换额头上的湿巾,那人身上有着淡淡的荷花一般清雅的香气,那人抚在他额上的手温暖柔软……
她是谁?他极力地想睁开眼看清她,却怎么也看不清。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很短,或许很长,他终于清醒过来,只觉胸口仍是闷闷的,极不舒服。
他呻吟了一声,终于惊起伏在榻边几案上小憩的一条人影。
“你醒了!”她惊喜地欢叫道。
靳涵枫看着她,觉得眼前的一切就如梦境般不真实。
素菀见靳涵枫呆呆地看着自己,担心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还是不舒服?我这就去喊御医过来。”说着,她转身欲走。
靳涵枫连忙叫住她:“我没事了。”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不像样子。
素菀端过桌上的一杯温水,柔声道:“你先喝口水,润润喉咙。”
靳涵枫点头,伸手想去接杯子,素菀却微微侧身避过,然后扶起他,亲手喂到他唇边。
靳涵枫慢慢喝水,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素菀。
素菀感觉到了:“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我怕这是梦,眼睛一眨,梦就醒了。”靳涵枫自然而然地脱口说出心里话。
素菀一怔,随即脸上晕开一抹绯红:“小安子他们还在外殿候着,还有丙寅大人他们也都担心得不得了,我去喊他们进来。”
这次靳涵枫想要喊住她却是来不及了,只能看着她轻袅的背影飘出了殿门,心头有丝丝缕缕的甜蜜泛开。
想不到一场厄运,一次急病能让她来到他的身边,这是不是也算上天的一种补偿?
不一会儿,便见素菀带着小安子和丙寅两人进来了,其他人应该还被挡在外殿,以免进来太多的人,打扰他休息。
看到靳涵枫醒来了,小安子和丙寅都欣喜不已。
靳涵枫坐直身问:“城外的情况怎么样了?”
丙寅回答:“边军已经开始攻城了,不过攻势还不太猛烈,应当只是试探。”
“城中现在有多少兵力?”靳涵枫又问。
“禁军加上宫中的侍卫,还有其他一些人马,总共约是四万人。”
靳涵枫皱起了眉,靳都近半的兵力都被抽调去抗击北澹了,现在靳都的防卫十分薄弱,要想凭着这四万人守住靳都,委实过于困难,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另一路北上抗击北澹的靳军能及时回援。
“城中的粮草是否足够?”他又问出一个关键的问题。
丙寅点头:“城中粮草倒是充裕,就是兵力有所不足。”
靳涵枫微一颔首:“下令各城门的将领严守城门。”但愿能够撑至援军到来。
丙寅领命离开。
在御医的治疗和素菀的精心照料下,靳涵枫的病很快好转,他每日亲自上城楼激励将士作战。
一连数日,边军的攻势都不是很猛烈,这使得他有些疑惑,他们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他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九月初一夜,星月无踪,整个天幕没有一丝光亮。晚上,边军中止了攻击,靳都城也陷入一片宁静中。
然而,子时刚过,城中南面忽地一道火光冲天,打破了夜的寂静。
靳涵枫操劳了一日,睡得正沉,突然迷迷糊糊地听到寝殿外传来一阵骚动,他猛地惊醒过来。
“大王,不好了!”小安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连一声通报都未来得及。
靳涵枫的心猛地一沉:“发生什么事了?”
“城中的粮草被烧了。”小安子的说话声带上了哭腔。
靳涵枫一下子跳下床来,赤脚跑到殿门外,抬头,南边天空火光漫天,映红了大半个天际。
那正是贮存粮草的地方……
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心头只有一个悲凉的念头:难道上天真要灭亡靳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