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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携手游

  小心收藏好了图,她原意是去见靳涵薇的,却不料于半途中先见到了另一个人。

  同一地点,同一树绿藤下,面对同一人,与前日相比,素菀的心情却有了天差地别。

  “能否陪我四处走走?”他问,脸上是春风拂柳般的和煦笑容,让人不忍拒绝。

  素菀迟疑了一瞬,点头,跟在他身后,出了客栈。

  大约是为了避免像早间那样频频引得路人注意,他特地选了后门出去,推开门,便是一条偏僻的小路,曲曲折折的,果然冷清得很。

  一前一后走了半晌,谁都不曾说话,沉默静静地回荡在两人中间。

  素菀偷眼瞄了瞄靳涵枫,眼前的男子举止优雅,哪怕只是这样随意的行走,也处处显出一股雍容贵气。与他的妹妹不同,靳涵薇更多的是一种凌驾于众人之上的贵气,而他,高贵却不张扬,既不会使人觉得高攀不得,却又能让人心生自惭,远远伫足,只是观望。这样的人,任谁家女儿见了,都会好感顿生吧!只是谁又能看清那雅洁如莲的外表下,隐藏的是怎样的心思!想起自己以前的托大,素菀心内深自警惕。

  见他一路领着自己往镇外而去,她眉间露出一丝沉沉的忧色,暗暗吸一口气,终于开口问道:“世子,我们这是去哪儿?”

  靳涵枫脚下略顿,回过头:“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忍着不问呢!”眼中是一丝促狭的笑意。

  强按下心中忐忑,素菀微敛眼帘,低眉垂首:“奴婢逾矩了。”

  “我不是说了,在我面前,你无需自称奴婢。”闻言靳涵枫却是轻叹了一声。

  “可——”

  “嘘!快把眼睛闭上!”靳涵枫忽地眼睛一亮,向前一摆手,打断了素菀的话。

  “什么!”素菀愕然看向靳涵枫,他、他想干什么?

  “快闭上眼。”靳涵枫催促道。

  闭,还是不闭?

  素菀心里起了拉锯战,为难之极——

  他是识破了自己,想借机动手吗?还是……

  眼光沿着他直挺的鼻梁逐渐下滑,顿感脸上有些发烧,紧接着又是一阵自责:

  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她内心交战良久,靳涵枫却已是等不及,伸手抚上了那双清灵妙目。

  凉凉的触感传来,素菀心中剧震,想要躲开,可脚下却像生了根,半步也移动不得,也不知是碍于对方身份,还是怎么着,整个人如同受了蛊惑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只修长玉洁的手一点一点伸过来。

  顺着他的手势阖上了眼睛,眼前顿时一片混沌的晕白。

  将其他各处灵觉提升到极点,素菀藏于袖中的手慢慢拳起,然而,等了许久,却不见任何事发生,周围一片静谧,耳边只有靳涵枫和缓的呼吸声,一张一弛,好似合着某种轻雅的韵律。

  究竟怎么回事?要不要张开眼看看?

  正当她心里再次挣扎起来,靳涵枫的说话声适时响起:“感觉到了吗?起风了。”声音里竟带着一股难抑的喜意。

  什么?

  素菀错愕地睁开眼,却看到靳涵枫立在身畔,闭着眼,脸上带着享受的微笑。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要是待会风停了就不好看了。”他睁开眼,对上素菀疑惑的目光,墨玉般黑亮的眸子中神采飞扬。

  一朵笑容绽开,不待素菀反应过来,他牵过她的手,飞跑起来。

  被他握住了手,为他的力量所牵引,素菀只得跟在他身后也拔腿跑起来。

  他,究竟想带她去哪?

  低下头,看着那双交握的手,她有一瞬时的恍神,旋即又马上清醒过来,别开眼,刻意忽视掉掌心传来的温度。

  两人跑了好一会儿,一直出了小镇,到达一座高数十丈的石山前,靳涵枫终于停了下来,抬袖擦了擦额头,微微有些气息不稳,脸上却笑意融融:“平日进出,做什么都有人服侍,今天才跑这么点路就跑得一头汗,难怪薇儿要说我四体不勤。”

  素菀莞尔一笑,从怀中抽出帕子,帮他拭去额角的汗珠,笑道:“公主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离宫那天走了半日的路便直嚷嚷腿酸——”

  擦了两下,见靳涵枫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仿佛这才惊觉到自己做了什么,她忙缩回手,低头懊悔不已地说:“奴婢逾矩了。”

  “何止是逾矩,你还私下诽议公主。”靳涵枫眉间的笑,意兴盎然。

  “这……”素菀咬住唇,说不出话来。

  靳涵枫低笑一声:“不过就是逗你一下,怎么就被吓成这样了?”伸过手,将她颊边一缕碎发轻轻地拂至耳后。

  这大概是刚才跑动中散落开的吧!指间的发细柔轻软,隐带清清淡淡的香味,靳涵枫觉得自己的心也随之变得柔软如棉,渐渐化成一汪碧水。

  感觉到他的指尖慢慢滑过脸颊,似触未触,素菀把头压得更低了,耳畔却不由自主地一点一点热了起来。

  靳涵枫又是低低一笑:“你若一直低着头,可真是辜负了接下来的大好景致。”

  嗯?

  素菀诧异地抬头看向靳涵枫,眼带询问。靳涵枫微笑着领她绕过石山,顿时豁然开朗,只见山壁后是一片极开阔的缓坡,坡上遍植花树,花开正盛,枝头花瓣繁复,望之如彤云粉雾,风起,落英缤纷,更是烂漫已极。

  素菀自入宫后日日与花木打交道,一年下来,对各种花木都已有了较高的鉴赏眼光,可眼前的这种花树如此美丽,却是宫中从未见过的。

  “这是什么花?”她问。

  身侧靳涵枫不答反问:“喜欢吗?”

  素菀点头,她虽心思复杂深沉,但毕竟正值妙龄,见到如斯美景,亦是由衷心喜。

  两人在林中穿花而行,看着那朵朵瓣瓣随风飞舞,素菀忍不住轻轻吟哦:“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难怪世子要等风起才来,花开满林,本已是极致,却不曾想,落红如雨,残红铺地,更是动人动心。”

  靳涵枫温雅一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花,当地人唤作山樱花,花期极短,怒放后即凋谢,景色很是壮观。”语罢,忽又轻叹一口气,“可惜不是梅林。”

  “梅林?”素菀有些奇怪,他怎么会在这时突然想到梅林的,“世子喜欢梅花?”

  靳涵枫含笑不语。

  若是他日能与她一起携手漫步于沁香园的梅林内,那该是何等绮丽景象……

  回来的路上,素菀少了几分忐忑,但又多了另一重忧虑。由靳涵枫方才的言行来判断,他显然还未对她起疑,反而处处印证着自己早前的推想,但这也表示她接下来的路会加倍难行。

  不过——

  心内苦笑,当年下定决心复仇雪恨时,便早已清楚此中艰难,不是吗?拜师那日,与师父的对话仍清晰在耳。

  “浣儿,你今日踏上这条不归路,恐一生再无回头之路。”师父定定地看着她,语重心长。

  “徒儿知晓,哪怕结局是玉石俱焚,也绝无后悔。”彼时年少,说出的话却已是削金断玉的坚决。

  师父长长一叹:“你父母若地下有知,是绝不希望你为仇恨而活的,他们只会愿你一生幸福无忧。”

  黑瞳中盛满伤痛,她笑得惨淡:“知易行难,师父,如果你是我,在经历那一切、目睹那一切后,还能快活安然地活着吗?”

  深深地看了一眼身侧的靳涵枫,她拳紧隐于袖中的双手,指甲一点一点陷入掌心:她不能,所以她别无选择。

  两人回到客栈,已是傍晚时分,大门前,素菀裣衽道别:“谢谢世子让奴……我看到了这么美的花……”讷讷地不知说什么好,轻咬下唇,道,“素菀先告退了。”

  靳涵枫拦下她,眉眼间温柔含笑:“应该是我谢谢你陪了我一下午才对,走了半天,你也一定乏了,我已吩咐小二备下了热水,你回房后可先好好洗个澡。”

  素菀一开始只是静静听着,待他说到“洗澡”二字,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不自然地染开一层嫣红。

  靳涵枫说时原并未作他想,见她脸红,也不禁有几分不好意思,沉默一瞬,张口道:“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随后离去。

  素菀倚着门口,凝视着靳涵枫渐行渐远的背影,眼中阴晴不定。

  从来不知,原来自己有着这般演戏的天赋,苦笑——整日戴着面具生活,到最后,面具大概也就成了脸的一部分。

  靳涵枫离开客栈后,其实并未走得太远,他进了离客栈半街远的一间小酒馆。

  雅阁内,暗使丙寅正详细回禀着这一下午的搜查结果。

  “回公子,素菀姑娘房内的一应物品均无可疑之处,也未找到任何与《千嶂里》有关的线索。”

  指节轻叩桌面,靳涵枫沉吟道:“这么说,现在整个客栈里唯一没有查过的就只剩涵薇的房间了。”

  丙寅点头应道:“公主的房间未得公子示下,属下等不敢妄入。”想来今天下午的这位素菀姑娘也是公子亲自插手安排搜查事宜,还特地嘱咐不许弄乱丝毫东西,从未见过公子对这等小事如此上心,这名名唤素菀的宫女在公子心目中的地位想必不低。

  靳涵枫默然不语,这《千嶂里》莫非真的是不翼而飞?

  这时,房内另一暗使丙辰想了想,忍不住出声问:“会不会时泓一早就把图收藏在了沿途某处,根本就没有带在身边?”

  靳涵枫摇头:“他一路携图南下,凡是所经之地都有我们的人细密监查,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机会,除非他一开始就识破我的计谋,根本就未曾把图带出京都,可这却又说不通,他总不会为了保全图,拿自己作饵吧,况且那日他在地牢内的表现实在不像作伪。”

  丙辰又问:“那有没有可能他把图藏到这青石镇的其他地方了?”

  这次不等靳涵枫回答,丙寅就出声反驳:“我一路跟着他们,时泓自入镇那晚起就住进了客栈,一直到昨日离开青石镇途中被擒,一日两夜间从没走出过客栈,怎么可能把图藏到其他地方去?”

  “这……难不成这《千嶂里》真的长了翅膀会飞?”

  靳涵枫猛一拍桌子:“丙辰你去见这里的乡亭,传我的命令,封闭道路,搜镇!”

  沉沉地吐出一口气,他又道,“至于涵薇的房间……丙寅,你趁她出去吃晚饭时搜查。”

  丙寅、丙辰同时弯下身:“属下遵命!”下一刻,即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窗口。

  靳涵枫一个人负手立于房中,一双墨黑的眸中无半点温度。

  有人来过!

  这是素菀回房后的第一感觉。来人很小心,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不过仅仅是几乎,并不代表全然没有。纤指轻轻划过桌沿,拈起附于其上的一丝细发,她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含意不明的浅笑。

  目光移到不远的画匣,抬手打开匣盖,里面一望见底,匣内暗格已然被拆去。

  还好早料到他有此一着,先行把画藏于他处,这客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心要藏一样东西总还是容易办到的,只要在全面地毯式搜查展开之前再次取回身边即可。靳涵枫已经查过她,以他现在对自己的态度,应该不会再过分留意此处,这就是她现在唯一能够利用的,当然前提是必须恰如其分地掌握好一前一后两次明暗搜查间的时间差。

  手指漫无目的地抚过匣口,脸上的笑容越发加深。

  愈是身边的东西,人们便愈是不会去注意,靳涵枫大概怎么也估算不到,《千嶂里》曾经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送至她的手中,那么近的距离,唾手可及……只可惜错过了这一次,他将永远都不会再有同样的机会,这幅浸染了她舒氏全族鲜血的宝图,她将秉承着父亲的遗志,亲手交至一个值得拥有它的人手上。至于五月初九的桑州之会,不管对方是谁,既然能放心地把图交给她,想必对自己的身份是有一定的了解的,也肯定有钳制自己的方法,不怕她会携图远遁——这一会面显然是不可不去,至于去了之后,是否要把图交还给对方,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而且,她自己也十分好奇这隐于幕后的人的身份,能想到利用她来躲过靳涵枫的追查、保全《千嶂里》,甚至利用她的特殊身份顺利将图带出靳国,遇事之决断,行事之大胆,就是连她也不得不佩服。

  他,应该不是时泓。时泓虽然对自己的身份多有怀疑,但实际知道得并不多,而这个人对自己显然知之甚详——

  隐约有这样一种预感,他将与她牵扯极深,甚至将影响她以后的整个人生……

  直到很多年后,素菀才知道,自己对于这个人的猜测与预感,虽然不能说是全然正确,但也相差不远……

  如果早知以后,她是否还会在那日跟随靳涵薇他们出门逛街?是否还会在字画摊前接下那只画匣?是否还会前往桑州赴会?

  很多年后,她也不止一次地这样问过自己,然而却未有答案,只因那时那地的她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而他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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