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树声是最早来渝的外省帮会头目之一。卢沟桥事变之后,他从天津流亡来到陪都。
张树声,字俊杰,1881年生,河北沧县人。他和冯玉祥一起当过哨官。辛亥革命后又当过营长。1914年滦州起义失败后逃到上海参加青帮。后来又回到冯玉祥身边,先后作过冯的高参、团长、西北边防帮办、交际处长。
张树声在青帮的辈分很高。青帮的辈分以“大、通、悟、学”4字的顺序排列。1919年的时候,青帮在上海召开恳谈会。当时青帮的最高辈分“大”字辈,在上海仅有17人。38岁的张树声便是其中之一。后来的杜月笙、张啸林已经是“悟”字辈了。传说黄金荣是他的徒弟,但也仅是传说而已。不过黄金荣和他的关系的确也非同一般。1930年10月,蒋、冯、阎大战冯玉祥失败后,张树声脱离军界来到上海。黄金荣专门为他准备了一处住宅,供他招收徒弟使用。张树声以上海为中心,先后在上海、杭州、苏州、镇江、南京、蚌埠、徐州、开封、汉口等地广收门徒。一路很是风光。每到一地,拜香堂收门徒,忙个不停。徒弟们把他供奉得很高。吃住全由徒弟打点,来去有人接送,车票自然更不用操心,到时候,徒弟会送到跟前。这一圈走来使张树声尝到甜头,自此以后,他就专心致志地作起老头子来。
此后,张树声八方广收门徒。他开香堂几乎到了不分时间地点的地步。1938年1月,韩复榘临阵脱逃,前线大溃,连连丢失黄河北岸及济南、泰安等城池。蒋介石怒气冲冲到开封召集一、五战区旅长以上将官开会,惩治韩复榘。开封城内,一片杀气腾腾。张树声居然专程从上海来到开封开香堂收徒弟。他在鼓楼街某百货公司请参加军事会议的西北军各级将领吃饭。为什么请西北军将领呢?原来自从他跟随冯玉祥后,就一直在西北军里混,算是西北军出身。饭后就拜香堂。结果所到的师旅长全部参加青帮,拜张树声为师。拜师费每人100元。以至有人说,张树声真是不要命了,让蒋介石知道了,一准要他的脑袋。
张树声来到陪都后,发生了这样一件事。1939年,一个叫“飞天神龙”的人登报摆擂台。这个“飞天神龙”姓吴。他在报纸上宣称:“鄙人由京来渝,以武会友,邀请武术界、体育界、江湖杰士、内外名家、三山五岳,作友谊比赛……”陪都袍哥看出吴某人肯定是青帮请来的打手,是来向重庆袍哥叫板的。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不会拉稀摆带虚场合,决定由重庆国术馆的万馆长代表重庆袍哥应战。比武场选在关庙街的关帝庙内。关帝庙内有一个很大的土坝子,是比武打擂的好处所。关庙街就是现在的民权路,是当时陪都最热闹的街道之一。之所以选关帝庙,不仅因为它地处闹市,还因为关二爷一直是袍哥心目中崇拜的偶像。
打擂这一天,关帝庙内人山人海,关帝庙的茶社内早早就坐满了青、洪、汉各帮派形形色色的人物。看热闹的人群中间,大多是九开八闭十七门、仁义礼智信各码头的袍哥弟兄。连丐帮也被袍哥喊来扎场子了。
比武的结果是万馆长打败“飞天神龙”,青帮不服,由口舌交锋发展到大打出手。最后发展成打群架。关帝庙内,青帮袍哥拳脚相加打作一团,由于袍哥早有准备,人多势众,青帮自然没捡到好处。
这件事后来传得很神。有人说,万馆长被“飞天神龙”打得落花流水。袍哥见万败下阵来,立即派人飞马到黄葛垭老君洞请来一位武功高强的老道。老道上台三脚两拳即将不可一世的“飞天神龙”打得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有人说,这件事是张树声策划的。这个说法没有依据。张树声的确喜爱武术,1928年冯玉祥出任南京中央国术馆名誉馆长时,他是该馆的副馆长之一。
不过张树声明里暗里和袍哥争码头倒是确有其事。他把重庆仁字袍哥大爷杜云卿拉入青帮。这还了得!袍哥当然不依。重庆仁字袍哥大爷田德胜得知杜入了青帮,立即传各堂袍哥向杜兴师问罪。田德胜在重庆百货业公会惩戒杜云卿,他责令杜当着各堂大爷的面跪伏于地,厉声道:按照香规,汉转青,剥皮抽筋,咋个说?杜吓得汗流满面,泣不成声。田德胜见杜有悔意,对他大加斥责,最后以杜保证立即退出青帮改过自新而结束。
可是田德胜管得了杜云卿之类的大爷,管不了普通袍哥。许多袍哥一边继续“嗨”汉留,一边又跑去拜在张树声门下。为什么呢?张树声来到陪都之后,大肆宣扬他的光荣历史,都知道他和冯玉祥的特殊关系,和黄金荣的关系,又和张作霖、阎锡山打过交道,出任过南京中央国术馆副馆长。关于他的故事满天飞。除了上述开封开香堂的故事外,一个四年前的故事也使他身价倍增。
原来,1932年《何梅协定》后,中央军奉命撤出华北。河北特种警察一、二总队原本是从于学忠的五十一军中抽部组建的。后归属地方建制,不能随五十一军撤离。殷汝耕伪政权建立后,又将这支队伍更名为冀东警察大队。1935年12月,宋哲元出任冀察政务委员会委员长,特种警察总队的一总队队长张庆余、二总队队长张砚田为了表明心迹,希望和宋哲元见面,当面陈述其爱国之心。二张都是帮会中人,他们找到张树声。张树声和宋哲元联络后,宋哲元在天津旧租界17号宋宅会见二张。这个故事说明,张树声的面子很大。有了这些故事作铺垫,张树声在人们心目中就成了比重庆所有袍哥头面人物都更有背景、更吃得开的人物。
张树声说话极慢,慢条斯理,一年四季都戴着墨镜,故意给人一种神秘感。他的字写得并不好,却到处给人写招牌、写条幅、写对联。为什么呢?一方面是他的名声大,借他的虎威好办事,连收税的看见店铺招牌上有张的名字说话都变得客气许多。挂着他写的条幅、对联,打麻将都不怕遭抓。另一方面,有人说他的名字避邪,神鬼皆避而远之。因此,外省迁来重庆的许多店铺中都挂着他的相片,贴着他写的对联、条幅。
张树声头上顶着“人民行动委员会”常委、中央国术馆副馆长、国大代表的头衔,再加上他是陪都青帮唯一的“大”字辈老太爷,又有军委副委员长冯玉祥的背景,投到他门下的人很多。他以上清寺天一招待所和七星岗天津菜馆为基地开堂口,不管什么人都照收不误。外省流亡到重庆的人他收,重庆本地人他也收;不是袍哥的他收,是袍哥的他也收。重庆18个警察分局就有10个局长加入青帮,卫戍司令部稽查处也有10个科、所的人拜倒在他的门下。此外,他的门徒中有国民党参政员、四川省参议员、重庆参议员、督察员、在乡军人、律师、医生,形形色色、五花八门,什么人都有。到抗战胜利前夕,可以说他已名满渝州,重庆门徒万众之多。
当然,张树声本身也需要广收门徒才能维持生计。张树声来自北方,其门徒都是北方人。只身来到重庆后,他没有了门徒,失去门徒他就无法生活。
徒弟收得多,不免良莠不齐,什么人都有。也有不少人打着他的招牌为非作歹,比如束子侠之流。都说王瓒绪枪毙束子侠是袍哥借当局的手打击青帮,似乎对他也没有什么影响。
张树声在陪都做的一件最有意义的事是保护李德全。李德全冯玉祥思想进步,是陪都左派妇女运动的领导者之一,担任中苏友协妇女工作协会理事长。较场口事件前夕,李德全被推举为较场口庆祝大会总主席。张树声得知国民党要大打出手、破坏大会的消息后,对冯玉祥说,方治他们要下毒手,夫人不能去当总主席,危险得很。冯玉祥却说,“他们要捣乱,会越要开。你派人保护主席台。”张树声说,“我会设法保护夫人。”
冯说,“夫人要保护,主席台上的人都要保护。这件事就由你负责了。”张树声接受冯玉祥的交办后,立即找了他手下四大金刚之一的赵锦才。赵会武术,抗战后随张树声来到重庆,先后在重庆大学、中央警校、重庆市警察局、警备司令部和中央训练团当过武术教官,在陪都武坛颇有名气。同时赵又认识谢雨樵。正好前不久,谢来邀请赵加入国民党市党部的社会服务总队。张树声指示赵锦才趁此机会接近谢雨樵,答应加入“社服队”,并取得上大会主席台的资格。较场口事件当天,赵真的上了主席台。当谢雨樵等人对李公朴、郭沫若等大打出手时,赵锦才迅速将主席台上的李德全、沈钧儒等从主席台护送脱险,紧接着被闻讯赶来的周恩来、胡子昂用汽车接走。
1949年,71岁的张树声走到了生命的终点。这年8月,他的背上长了一个背痈。张树声在宽仁住院时,整整包了住院部一层楼来接待宾客。前来探望的门徒络绎不绝,花篮、礼品摆满所有的房间和过道。他死后的大出殡更轰动重庆城。9月19日,是张树声出殡的日子,早上9时,张树声价值三千银元的红木灵柩从宽仁出来,32个青帮门徒为他抬棺扶灵,上千门徒披麻戴孝尾随送葬。送葬队伍由马队和车队开道,从临江门出发围绕市区环行,最后在大溪沟过江前往江北任家花园下葬。从临江门到精神堡垒、小什字、千厮门、朝天门、白象街、储奇门、南纪门、两路口、上清寺、学田湾,送葬队伍浩浩荡荡。沿途的许多店铺摆起香案供品,烧钱纸戴青纱为他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