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10月,政治协商会议在重庆召开,史称“旧政协”。政治协商会议顺应民众反对内战、渴望和平的愿望,签订五项协议。为了庆祝政协会议的成功,重庆市各界民众团体发起筹备举行“陪都各界庆祝政治协商会议成功大会”。参加筹备的有政治协商会议陪都各界协进会、中国劳动协会、中国民主同盟等23个团体,筹备会也给市农会、市总工会、市教育会、市商会、市妇女会等团体发了通知。但这些团体都是受国民党重庆市党部控制的。他们既不报名参加,也不派人出席筹备会议。
筹备会一共举行了三次扩大会议,讨论大会召开的时间、地点、程序、主席团人选及庆祝办法等事宜。最后,决定大会于1946年2月10日上午9时半在较场口广场举行,选举李公朴、郭沫若、施复亮、李德全、章乃器、马寅初等人为大会主席团成员,并邀请政协代表周恩来、邵力子参加。
大会之所以选址较场口,是因为当时的重庆市区内,只有较场口有可以容纳几千人开会的场地。
国民党当然不愿意大会顺利召开。在筹备会召开第一次会议的时候,陈立夫就召见重庆卫戍司令王瓒绪和市党部主任委员方治,向他们面授机宜。王瓒绪在大会召开的前一天晚上指示宪军警负责人,要他们派军警守卫会场,名为保护,实则为袍哥破坏大会充当保护伞。
方治则负责组织袍哥破坏大会。他把破坏会场的具体任务交给了吴人初和刘野樵。吴人初是市教育会长,刘野樵是市农会会长,两人都是中统。吴人初这个人我们留在后面再说,先说说刘野樵。
刘野樵何许人也?他本是个市井无赖,当过宪兵,后加入中统,是较场口一带有名的“烂人”。1945年春天开始袍哥活动,在黄沙溪成立群义分社,打破堂口界限,吸收仁义礼智各堂参加。1945年冬,为了竞选市参议员,在黄沙溪另报户口,摇身一变成为“农民”,冒充农会代表参加竞选,篡占农会名额,当选为市参议员。
刘野樵的任务是指挥袍哥打手现场动武。他负责邀约义字“众合社”舵把子贺洪兴、“全义社”舵把子王银山、“永德社”舵把子谭普连、仁字大爷龚曼华率领手下的袍哥打手、地痞流氓几百人混在市农会、总工会、商会、教育会、妇女会、中医师公会的队伍中,暗藏棍棒,20个人一组,共分30组,分布在主席台周围,占据会场,准备打架。他特地叫了一个义字袍哥打手谢雨樵以保卫主席台为名,带领一帮人占据主席台。
谢雨樵牛高马大,是袍哥拳师谭普连的徒弟,曾在重庆国术比赛中得过第二名,又给田德胜当过保镖,是个专吃“血泡饭”的家伙。
吴人初则分工担任大会主席,由他宣读早已准备好的演说稿。吴一讲演,下面就散发传单、呼口号,其内容完全和筹备会相悖。
9日晚上10点多钟了,刘野樵突然带人闯入章乃器家,拿出一个“八团体公函”说他们明天要参加大会,并要出任主席团主席。章乃器看着这份没有盖章的公函说:“数次通知你们参加筹备会,你们不来。现在却突然提出参加大会,还要进入主席团。讲不通吧。”刘野樵说:“筹备会,我们不晓得。你说要不要我们参加?”章乃器说:“这个事,我作不了主。”刘野樵说:“你是大会总主席,你不作主哪个作主?”章乃器说:“我要和主席团各先生商量商量。”刘蛮横地说:“那你马上就商量,我们在这里等。”章乃器忍了又忍,还是分别向李德全、李公朴、郭沫若、施复亮等人打电话征求意见,为了顾全大局,大家一直同意市农会等八团体参加大会,并多备主席团标志。
刘野樵从章乃器家回来后,对吴人初说:“章乃器的底我已摸清了。是个秃顶,好认得很。明天,我们就只认秃顶打!”吴人初说:“好。”
第二天早晨8点半,离开会还有一小时,大会会场及主席台周围均被袍哥打手占据。一个未经筹备会邀请的军乐队也出现在台上。市农会、市总工会等团体比谁都来得早。较场口四周的茶馆里也坐满了里应外合的袍哥。
李公朴是大会总指挥,9号下午布置会场时,他特地在主席台背景上摆了一个和平鸽,以表示大会宗旨。第二天,到会场一看,和平鸽不见了,换成了孙中山像。像的一边挂着国民党党旗,一边挂着“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旗子两边是一幅对联:“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李公朴想,也行吧,就没有说什么。郭沫若、施复亮来到主席台时,谢雨樵已虎视眈眈地带着打手站在台沿。有人对李公朴说,今天的情况有点不对劲。刘野樵这些人本来是不参加大会的,今天都来了,台上台下坐了许多不三不四的人,他们好像是来打架的。郭沫若问怎么办?马寅初说:打架也要开。看他们横行到几时?
筹备会选举的大会总主席是章乃器和李德全,而国民党内定的大会主席是吴人初。老奸巨猾的吴人初估计要打架,临时把刘野樵推到前台,叫他当执行主席。
刘野樵求之不得。刘野樵走上主席台,说他是执行主席,要立即开会。李公朴说,筹备会已经选举了大会主席,再说,参加大会的许多团体尚未到齐,筹备会推定的主席团成员也还有人没有到,不能开会。刘野樵说:啥子筹备会,我们不晓得。李公朴说:
多次通知你们参加筹备会,你们不来,现在又说不晓得,太不讲道理。双方发生激烈争执。这时候,商会的周德候高喊:“我们要代表占人口90%的农民的市农会会长刘野樵担任大会主席!”台下袍哥立即起哄响应,大喊:开会哟,开会!刘野樵随即抢过麦克风宣布:“现在我宣布大会主席团名单:吴人初、刘野樵……”郭沫若、施复亮、章乃器、马寅初纷纷上前劝导说:你这样做是无效的,大会程序、主席团名单筹备会早已商定。可是秀才和流氓论理,说得清吗?刘野樵根本不听,继续把持着麦克风宣布开会。疾恶如仇的李公朴忍无可忍,便上前去拖麦克风。这时候,谢雨樵提起一根板凳就往台下掷。台下立即向台上甩板凳,石头瓦块雨点般飞掷上台。
按照事先的约定,谢雨樵带领一帮流氓围着章乃器质问。话没说上两句,一拳便向章打去,好在章乃器学过点武术,迈头躲过了。一帮人围着章就开打。育才中学的学生赶上台来,塞给章乃器一顶便帽,混乱中将他救走。施复亮也是秃顶,袍哥打手把他当作了章乃器,从台上拖到台下,一路追打。施躲进一家杂货店避难,被胡子昂用汽车接走,送进医院治伤。李公朴被推到台下,头被戒尺打伤,血流如注。马寅初见此情景,怒火中烧,大声斥责,立即遭到打手们的围攻,把他的马褂剥去。年近七旬的沈钧儒被追打。郭沫若的眼镜被打掉。
当谢雨樵等人在台上殴打李公朴、郭沫若、施复亮、马寅初诸先生的时候,台下的袍哥则拿出暗藏的棍棒向进步团体的群众发起进攻。劳动协会的群众手无寸铁,只得以板凳护身,边挡边退。袍哥就说他们要用板凳还击,纷纷提起板凳向他们掷去,所以劳动协会受伤的人最多。但劳协的人非常勇敢,他们当场抓住一个叫谢雅南的人,从他身上搜出卫戍司令部稽查处的信封一个,里面装着多张油印的口号,信封上还注明“5000元”字样。后来查明这个人是礼字袍哥、三青团员、朝天门工会的干事。他和那些充当打手的袍哥一样,都是用钱买来的。
台上台下一片混乱的时候,负责警戒会场的军警站得远远地观望,却不上前制止。场外群众要进场援救被打的群众,却被他们制止。原来,这是王瓒绪的命令,除非有命令,不得近前弹压。
直至周恩来赶来,严厉质问破坏会场、行凶打人的特务流氓:民主何在?公理何在?暴行才被制止。见此情景,陷于危险中的政协代表、主席团人员被迫退出会场,台下各团体六七千人也纷纷离去,大会即告停止。会场上只剩下市农会、教育会、中医师公会的几百人。周恩来离开后,刘野樵对着麦克风歇斯底里地叫喊:反对政协协议,反对重订宪章!
这就是震惊中外的“较场口事件”。陪都袍哥在当中扮演了极不光彩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