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说田德胜一心想当陪都袍哥的总舵把子。其实田德胜的袍哥领袖欲比起石孝先来远远不及。石孝先不但要当陪都袍哥的总舵把子,还想当西南袍哥、全国袍哥的总舵把子,甚至试图把袍哥“嗨”到意大利去。
石孝先是陪都仁字袍哥的少壮派。他的父亲石青阳是杨沧白的学生。辛亥革命时在重庆参加杨沧白主持的同盟会,同时也“嗨”了袍哥,是仁字大爷。辛亥革命后杨沧白任四川省长,向孙中山保委石青阳任川军师长。石青阳当师长时恰遇陈炯明叛变,据说他兑了几十万银子支持孙中山。后来南京政府成立,孙科出任铁道部长,石孝先就扬言要找孙科讨老账,还说这叫“负债子还”,结果被石青阳臭骂一顿。
石孝先是个“天棒”。天棒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事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说的角色。孙科任铁道部长时,石青阳被任命为蒙藏委员会委员长,石孝先又夸耀说:“全中国只有两个委员长,一个蒋委员长,一个石委员长。”一句天棒话惹得蒋介石犯了心病,马上把蒙藏委员会改名为蒙藏部,从此中国就只有一个委员长了。
石孝先从小就“嗨”袍哥,从小老幺(十排)“嗨”起,自称科班出身。石青阳在南京作蒙藏委员长时,石孝先去了南京。在南京的闹市区新街口开了一家“浣花饭店”,经营四川菜,生意很好。开餐厅、旅馆、茶馆本是袍哥人家的传统职业,石孝先干这个当然很在行。与众不同的是,石孝先却叫饭店的全体人员都“嗨”袍哥,从经理到红白两案厨师到跑堂打杂的幺师(服务员)都无一例外。
饭店开张不久的一天,关门打烊后,他在餐厅大堂内挂了一幅关云长的画像,点起一对大红蜡烛,把店堂当香堂,敬神、行礼,你几排他几排,他说了就算数,大家就算“嗨”了。为了服众,他来了个挟天子令诸侯,说这些都是石大爷(石青阳)赏了示的,大家一听,也就没有话说了,其实石青阳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石孝先只“嗨”了三排,所以浣花饭店的袍哥没有一个超过三排的。他自然就是老大了。石三爷对谁都不客气,动不动就训人。饭店经理汤老爷是石家的舅祖公,石孝先的老辈子。老辈子也经常挨他训。有一天,汤老爷见到石青阳,就把石孝先如何打着石老爷的旗号让饭店的人一律都“嗨”袍哥的事说了,石青阳听了嘀咕了句“荒唐”,就再没有说什么,默认了。
石青阳期望儿子成材,就把他送到黄埔军校去学习军事。可是石孝先生性桀骜不训、调皮捣蛋,加之从小在袍哥社会中长大,耳濡目染,只对袍哥事业热心。到了黄埔军校后在学校内结拜兰交兄弟,到处打架,惹是生非,学校要开除他,他就往上海跑。到了上海,又搞结兰交拜把子这一套。别人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干?他说:“我准备把全国各大城市的码头跑遍。每个大码头不说多,结拜100个兄弟就够了,再由这100个人去发展,你想想会有多少人?等将来我开山堂时,就可一呼百应,全国各大城市的码头的兰交兄弟都是我的兄弟了。”
好境不长。还没有等他施展抱负,石青阳就把他送到意大利去了。石青阳为什么要把儿子送去意大利呢?也是爱子心切。石青阳虽然自己是袍哥,但不希望儿子一生就当袍哥。儿子应当有个正当职业。
石孝先在意大利学的是山兵。他哪有心思学山兵,一心想的就是发展袍哥。他想到了司徒美堂。司徒美堂曾在美国开洪门山堂,并以此支持孙中山。石孝先说:“司徒美堂都可以在美国开山堂,我石三为啥子不能在意大利‘嗨’袍哥呢?”
罗马有不少他黄埔的同学,石孝先来意大利后和那些人都有交往。他首先和几个黄埔同学结拜兰交兄弟。但是那些人毕竟是眼界开阔的外交官,他们和石孝先结兰交的目的无非是联络感情、巩固友谊,当石孝先要求他们吃血酒、“嗨”袍哥时,他们都以各种方式婉言谢绝了。这样石孝先想把袍哥“嗨”到意大利的打算全面泡汤,石孝先深以为憾。后来他对人说:“我平生最大的恨事就是没有把关二爷的桃园结义像挂在意大利,点香烛、放鞭炮、吃血酒。”
石孝先回到重庆,已经是30年代后期了。这时,重庆仁字袍哥掌控在田德胜和唐绍武两个老拜兄手里,田德胜的势力最大。田依附军阀王瓒绪。王是重庆卫戍总司令。石孝先托人去向王疏通。王考虑到石孝先的家庭背景,有意叫田德胜让石孝先出山当大爷。王知道田是个贪婪之辈,不出点血恐怕不行。明目张胆地送又有失石家面子,于是就给石孝先出了个主意:由石孝先设局开赌当宝官,约田德胜和唐绍武来石家赌牌九,到时候,石孝先故意输给田、唐二人。
这是个好办法。石孝先是个大赌棍,开赌设局驾轻就熟。石孝先果然让田德胜和唐绍武赢了不小一笔钱,田、唐二人均同意石孝先开山立堂当大爷。石孝先正式开山,成立“三合公”。
抗战开始后,戴笠随蒋介石来到重庆,石孝先的“三合公”势力已经不小了。加上石青阳的关系和黄埔资历、欧洲留学的金字招牌,石孝先的门路宽得很。这时候,杨沧白回到重庆,石孝先和母亲一起将太老师接到南岸大石坝家中住下。
杨沧白住进石家后,国民党的元老居正、于右任、戴传贤均先后到石家看望,不消说也是要见石老太太和石孝先兄弟。至于黄埔校友和日本士官生们都是石孝先的同学、朋友,也经常往来。石家每日宾客不绝、门庭若市。在市区和南岸弹子石,石孝先更是呼朋引类、喽罗成群,这不能不引起戴笠的注意,戴笠立即派特务监视他。
石孝先耳目众多。他知道戴笠在监视他后,就主动请戴老板吃饭。石孝先请戴笠吃饭不仅仅是修好,也有显示力量的意思。不料戴笠不来,只派了毛人凤作代表前来赴宴。这顿饭倒也吃得皆大欢喜,尽欢而散。后来戴笠又回了石孝先。这回戴笠出面了。他提出和石孝先合作,石孝先欣然答应,提出的合作条件却是他的袍哥和军统“混合编制、互相训练”。这个条件简单地说就是戴笠的特务参加袍哥,石孝先的袍哥当特务。戴笠当然不干。不过为了敷衍,戴笠还是派了一个川籍特务去“嗨”袍哥。不想这个特务“嗨”了袍哥之后竟向戴笠提出要退出军统,专“嗨”袍哥,戴笠认为石孝先在挖他的墙脚,马上把特务调回去杀了。从此,军统与石孝先的合作名存实亡。
不久就发生了“买粮事件”。40年上世纪40年代的打铜街代初,陪都人口已达300万。由于日机轰炸、战乱及奸商操纵,重庆粮食供应很紧张。蒋介石召见粮食部长徐勘和次长刘航琛,要他们出高价也得把米买回来。但粮食部想尽一切办法也买不到米。原来囤积居奇粮食的就是刘航琛。他是刘湘及其老婆刘周书的经纪人。刘周书是四川最大的米贩子,手里掌控着许多粮食。刘航琛为夺取徐勘粮食部长的位子,宁愿让大米霉烂在仓里,也不拿出来卖。这时,石孝先站出来说,只要给他钱,他有办法三日之内叫大米源源而来。
蒋介石听了很高兴,立即命令徐、刘二人拨款给石孝先。石孝先利用各产米县份的袍哥力量,果然不出三天,就将大批粮食通过水旱两路陆续运抵重庆。刘航琛心里很不了然。他就说石孝先账目不清,以粮食部的名义查他的账。石孝先的账目怎么可能清?他在得到购粮巨款后,首先侵吞了大部分供其挥霍,加之采购过程中又层层贪污、中肥私饱。一查果然巨额亏空,急得徐勘要查封石家在巴县的田产。石老太太一听急了,请杨沧白出来说项,事情才算搁平。
经过“买粮事件”,石孝先深知经济的重要。他便独出心裁地想起要办一家“袍哥银行”,为他将来当西南袍哥的总舵把子打下基础。他要替“袍哥银行”取一个响亮的名字,使人一听就知道是袍哥办的银行。他就去求杨沧白。杨沧白听了笑笑说:“你太调皮了。”就给他取了一个名字:海丰。石孝先一听大喜,说:“海丰,好好好。海,代表‘嗨’,丰,财源猛进。好好!”
名字取好了,地址也选好了,石孝先就到四川各州县去拜码头,为海丰银行筹股。他沿着璧山、永川、隆这部《曾文正公家书》让石孝先读得毛焦火辣。他说那是他平生最倒霉的日子。昌、荣昌、内江、自流井、荣县一路拜访,所到之处,风光无限,受到当地袍哥的热烈欢迎,到了乐山、宜宾、泸州,更是盛况空前。乐山是刘湘十七师的辖区。十七师师长刘树成是有名的袍哥师长。所谓“袍哥师长”,不但他本人是袍哥,他的部队也是收编袍哥队伍组建的。刘树成在乐山城外列队迎接石孝先,他手下的川戏班子还为石孝先举行了专场演出,唱的都是袍哥戏,如《单刀会》、《归正楼》、《巴家九寨》等。石孝先说明来意后,刘树成立即派人经西昌转云南为海丰银行招股。
从乐山顺流而下到了宜宾。宜宾是四川袍哥的发源地、大本营。著名的袍哥头子卓甫臣亲率仁、义两堂袍哥到码头恭候石孝先大驾光临。宜宾的招股比乐山更令石孝先满意。旋即又到了泸县。泸县由刘湘的十八师驻防。十八师师长周成虎也是袍哥。他一听石孝先要办银行,第二天就派人去贵州为其招股。
石孝先从江津回到重庆。他的海丰银行招股得到圆满解决。沿线袍哥纷纷认股,并表示资金随调随到。
正当海丰银行紧锣密鼓筹备开张在即的时候,一天,石孝先从弹子石家中去小什字海丰银行筹备处上班打理银行事务,就再也没有回家。起先,家里人也没在意。石孝先设局狂赌夜不归宿已经是家常便饭。两天以后,筹备处的人找到家里,说石大爷几天没有来上班了。石家才知道出事了,派人到处寻找。找遍重庆大小角落,哪里有石孝先的影子?石老太太托人向戴笠打听,戴笠说不知道。这就奇怪了。平时石大爷出门前呼后拥,现在却突然失踪,而且一点消息也没有。戴笠没抓他,袍哥更不敢动他。分析来分析去,能抓石孝先的只有蒋介石了。石老太太流着泪去求杨沧白帮忙。杨沧白思虑再三,给蒋介石写了一封信。信中有这样一句话:“闻青阳之子孝先密赴公召,多日未归。”“密赴公召”含蓄暗指石孝先被秘密抓起来了,使蒋介石摆脱不了干系。果然,不两天,蒋介石就派人安慰石老太太,说他把石孝先留在公馆里读书,请放心,不久即会送回。
蒋介石为什么要抓石孝先呢?原来张群得到情报,说石孝先同刘树成、周成虎打得火热,刘、周还专门派人去云南、贵州、西康活动,显然是在搞政治活动。蒋介石一问,石孝先并不是搞什么政治活动,而是为袍哥银行招股,就发了一部《曾文正公家书》给他,要他好好学习其中的“政治道理”。难怪蒋介石说是留他在公馆读书呢。
过了几天,石孝先被放了出来。虽然没有事了,但袍哥银行办不成了。没有了海丰银行,西南总舵把子也就成为石孝先的黄粱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