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谨蓦然回首,从锦绣阁内出来的人正是赵蜀风。
韩谨不禁眉头紧皱,脚下像装了轮子般往人群中移去。不料赵蜀风腾空一翻,稳稳挡在她的面前,厉声道:“为什么见我就跑,你就这么怕我?”
赵蜀风的声音冷得仿佛要把空气冻结一般。站在赵蜀风面前,韩谨感到前所未有的胆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心中会如此不安。
四周笑声洋溢,韩谨与赵蜀风却沉浸在紧张的气氛中。韩谨忽地瞥见赵蜀风紧握成拳的手,不由心头一紧,猛然抬起头来,却正对上赵蜀风那双充满了妒忌与怒火的黑眸。突然,赵蜀风二话不说,拉起她便往锦绣阁内走去。
进了锦绣阁,赵蜀风不顾他人的眼光,拉着韩谨径直上了三楼。紫嫣也匆匆跟了去。
“你放开我,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对我,我怕你也有错吗?”
刚一踏进房间,韩谨便压低嗓音嚷道。她挣扎着要甩开他的手,没想到赵蜀风竟没有强迫她,而是顺着力道放开了她。
韩谨讶异地看着赵蜀风,赵蜀风却匆忙转过脸,像没事人般,走到看台前面朝湖水。
“你的身体好些了吗?”赵蜀风关怀道,韩谨却为之惊愕不已。这是赵蜀风吗?
本以为他会借着燕彦之事来虐待自己,一切却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不可能!他不可能突然改变自己的性情。这不是他,也不像他,他到底又想玩什么把戏,又要如何对付她?可是她真的累了。她早已身心疲惫、伤痕累累,她不想再跟他继续纠缠。
但是她已别无选择,只能勇敢面对。可如今又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来对付他呢?曾经用情去伤他,让他痛、让他伤、让他悲、让他苦……这些她都做到了。她与他斗了这么多年,谁又得到过快乐,谁又得到过安慰,还不是两人都遍体鳞伤。是情?是恨?又有谁能分辨。
难道真的要她屈服才能平息一切?
呵!韩谨苦笑了声。
她明白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屈膝在一个男人脚下,任他摆布的。
韩谨不紧不慢地走到赵蜀风身旁,淡淡道:“楚姬的身体已痊愈,多谢晋王关心。”
听到韩谨自称楚姬,赵蜀风一怔,瞄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道:“那就好。这样你是否该回荣国府了?”
“不知晋王今日来此,是为陪同大王赏湖,还是特意来请楚姬回去的?”
赵蜀风心中不断告诫自己要忍,要心平气和,有可能的话再温柔些、体贴些,但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是特意来接你的,那又怎样?”
在韩谨面前,他始终做不到低头,所以好言好语到了他嘴里也变成傲慢与不屑。
“若是来接我的,那我倒想要问问你……”
韩谨摆出一副询问的模样,嘴角却溢出鄙视的笑意。赵蜀风心头一紧,韩谨已经说道:“最近我一直想问你,你霸占我的府宅,侮辱我,践踏我,摧残我,这都是为了什么?若是因为你爱我,难道你只想得到我的人,而不是我的心吗?”
韩谨顿了顿,她见赵蜀风脸煞白,身体也有些颤抖,便又说:“像你这样有头脑的人,竟连爱一个人都不知道要如何去爱。有时我真的觉得你很可怜,你完全不知你的霸道,你一味的占有,只会让我离你越来越远。就算我曾对你动过心,我也不想没有自尊地留在你身边。如今我的坚强早已被你逼迫得一点都不剩。对你,我满心只剩下怕意,我真的怕你,非常非常的怕。本来男人是该给女人安全感的,可你给我的却是恐惧感,我不敢接近你,我也不敢接受你这种另类的爱。因为我是个正常的人,而且我比一般人更需要自尊,毕竟我曾是一国的公主。虽然如今落魄,可仍担负着一国尊严。”
一番话仿佛催泪弹,让韩谨眼角泛起了泪花。一波波酸楚游走在韩谨的心间,仿佛还凝聚着这八年来的酸甜苦辣。她自己都无法明白说出此番话的目的,只是感到心里卸去了不少负担。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轻轻地抹去了她眼角涌出的泪水。未等韩谨反应,一双有力的臂膀已经把她揽入怀中。接着一个让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你还记得当年在谷底的生活吗?那时你劝我忘记仇恨开心地在谷底过几日,可当时我没听你的劝,现在我真的很后悔。今日我也想问你,你是否能不计前嫌与我一起游湖赏花?”
游湖,赏花……这种风雅之事赵蜀风从不感兴趣,但是今日他非常想与她一起品尝这些趣味。
韩谨像是触电般瞪大泪眼望着赵蜀风。在他温柔的话语中,她感到的不是安心,而是毛骨悚然,她太惊讶了,惊讶到喉间挤不出话来……
“吱呀!”
开门声扰乱那异的气氛,只见紫嫣推门进来禀报道:“夫人,大王派人过来请你们上龙船!”
紫嫣见两人黏在一起,眉头一紧,一抹异样的表情在她脸上稍纵即逝。
赵蜀风被紫嫣扰乱了好心情,但是他抱着韩谨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韩谨却从赵蜀风怀中挣脱出来。令韩谨惊讶的是,赵蜀风并没有强迫,而是顺着她的力道放开了她。
韩谨讶异地望着赵蜀风,难道这又是错觉?
今日她遇到的怪事实在是太多了,燕彦的那番话此刻又开始在她脑海中涌动,让她的内心不住挣扎。
在碧波如玉的湖面上游荡着一艘豪华的龙船,船身很长也很宽,甲板上,五彩的衣衫点缀着龙船,堪与花木媲美。
赵义云不是说私访么?怎么又如此隆重?
韩谨不解地思索,莫非赵义云是想撮合他们?
想到此处,韩谨莞尔一笑,转身领着紫嫣下楼。
锦绣阁的掌柜领着韩谨上了锦绣阁后门处早准备好的小舟,因为小舟不大,所以紫嫣没能跟着去。
韩谨扶着船沿缓缓坐下,便吩咐船家道:“走吧!”
“晋王还没上船,真的要走吗?”船家为难地问道。
韩谨仰头往楼上睨了眼,见赵蜀风正站在看台上,扶着围栏向这边注视,忙道:“不用管他,行船吧!”
“是!”
小船徐徐向龙船的方向行驶,层层水浪随着船身荡漾,泛起一波波大小不一的水纹。韩谨此刻的心情也正犹如水纹般翻滚不定。
突然一阵风声从她耳边擦过,船只微晃,一个身影已经稳稳地站在面前。韩谨抬起头来望见那张故作深沉的俊脸,不由一笑,道:“还真是会耍帅、耍酷,除了这些你要是再会些别的就好了。”
“会些别的?”赵蜀风在韩谨对面坐了下来,盯着她,“你要我会什么?”
韩谨看似正经地说道:“你要学的东西太多了,一时还真的不知要你会什么。不过依我看,你最需要会的还是体谅人、理解人,特别是女人。”
韩谨抬起笑弯了的水眸轻瞄赵蜀风,见他脸色铁青,又道:“你堂堂一个晋王,到如今都未曾有个女子对你倾心,你说可不可悲啊!”
几句挑衅的话说完,赵蜀风的脸色白了绿、绿了白,简直快要气疯了,却依然抿着嘴、皱着眉,努力地隐忍着那份冲动。他何时让人这般鄙视过、讥讽过,而且还是个女人!这让他脸面何存?!
韩谨注视着赵蜀风表情的变化,想到他在努力地为自己改变,不由胸口憋闷得快要炸开。
“扑哧!”韩谨突然喷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她笑得很大声,完全没有顾及自己的形象。
泪水随着笑声不断从韩谨眼眶中涌出,她努力忍着泪水的流淌,却已无法止住那份悲痛的宣泄。
“你……”
见韩谨如此,赵蜀风慌了手脚,忙从怀中摸出一块白色锦帕递给韩谨,酷酷地说道:“女人啊女人,嘲笑了别人,自己倒是先哭起来了,被你嘲笑的人也想哭,那该怎么办?”
韩谨接过锦帕,抬起泪眼,道:“你若想哭,那就一起哭。反正我是早被人看多了笑话,也已不怕再被人笑。倒是你一个大男人,若真在大庭广众下与我比哭,可真是笑话中的笑话,说不定会笑死人。”
此时小舟已行至龙船边,韩谨胡乱地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龙船上的几名太监早在船边等候,将小舟靠着龙船固定住。
韩谨扶着船沿缓缓起身,刚要踏着跳板往龙船上去,突然身后一个力道把她横抱了起来。韩谨只觉得自己忽地一下腾空,忽地一下落地,还没来得及害怕,赵蜀风已经把她安然无恙地放置在甲板上。
“晋王、夫人!”
一名太监过来行礼,韩谨与赵蜀风便一前一后跟着太监绕过莺莺燕燕,去了赵义云所处的舱室。
雅致的船舱内,只有赵义云与诸楚若二人坐在一处闲聊,所以显得空荡荡的。
“你们来啦!先过来坐吧!”
赵义云没有半点帝王的架子,忙让玉戈安排他们入座,又道:“等会儿去灵山附近赏花,那边人较少,不会拥挤。”
赵义云见韩谨眼眶泛红,泪痕犹在,随即向赵蜀风投去了不悦的目光。赵蜀风却一脸无辜地向他耸肩挤眼,又斜瞟了眼韩谨,作出自己是受害人般的模样,然后才坐正身体,抬起下巴,恢复他原有的骄傲之色。
看着韩谨低头不语的模样,赵义云的内心不晓得要怎么形容,有些情绪也就表现在脸上。坐在他旁边的诸楚若正时刻注意着他的反应,见他如此神色,心里已经明白,不由变了脸色,怒视着韩谨。待见到韩谨脸上一线泪痕犹未擦干,不由媚笑道:“姐姐这是怎么了,似乎刚哭过,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韩谨忙抬手抹抹两边的面颊,匆忙挤出笑容道:“多谢皇后关心,并未有人欺负我,只是刚才小舟摇晃得厉害,所以湖水溅在了脸上。”
“若真是如此,我与大王也就放心了。”诸楚若优雅地说着,转过头去向赵义云微微一笑,接着道,“前些日子大王与我商量过你们的婚事,不知晋王对此有何打算?”
赵蜀风瞟了眼诸楚若,说道:“我们的事就不劳烦皇后费心了。倒是大王的心,皇后得好好看紧,可别让别的女人抢走,免得皇后得不偿失。”
诸楚若嘴角抽搐,看来也被气得不轻。船舱内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韩谨却只顾一味低头沉思。今日遇见燕彦,许多往事一幕幕又在她心底泛起,让她陷入回忆当中。
“大王,船已到岸,是否上岸?”玉戈的声音打破了船舱内的气氛。赵义云道:“好,上岸!”
赵义云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开始准备着上岸,唯有韩谨却仍坐着未动,呆呆地盯着甲板上的木纹……
“怎么,还不想起身?”赵蜀风冷冷说道。
韩谨一怔,却又当赵蜀风隐身人般,垂下脸继续她的游思去了。
赵蜀风怎会任着她的性子,见她不动,拦腰把她横抱而起,二话不说就往船舱外走去。
韩谨惊呼道:“喂!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不走,我帮你走啊!”
韩谨挣扎着说道:“你放我下来,我有脚自己会走。”
赵蜀风却恍若未闻。
游舫之外,所有的目光都扫向了韩谨与赵蜀风,韩谨不由满面羞红。她略一思索,悄声在赵蜀风耳边说道:“赵蜀风,你知道吗?我发现了一件非常好笑的事。”
赵蜀风一怔,疑惑地止住了步。见她邪邪地笑着,赵蜀风双眸一寒,冷道:“什么事?”
既然赵蜀风问了,韩谨也就在他耳边直截了当地说了句:“你这样真像乞求爱的小男人。”
这番话已经完全把赵蜀风的自尊踩在了脚下。
赵蜀风气得脸色通红,他忍了几秒,还是把韩谨扔下了地,甚至还很冷酷地把她往旁边一推,接着甩了甩衣袖,装作不屑地自己跳上了岸,摆出一副很酷的样子,高抬起下巴往别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