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祖庙大殿内,韩谨孤零零地跪在祖灵前。
韩谨默默许下承诺,对着祖灵位牌磕了几个响头,便拎着衣摆起了身,随即从袖口内摸出一卷诏书,迈开沉重的脚步走出殿堂。
天下本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是不想再像从前那般只是男人的身下物、膝下奴。
自从诸楚安与硕雷死后,她很明白自己的心。若说赵义云讲的那个故事没有触动她的心,那是假的,但是,对赵蜀风的恨,她无法就此放下。
本来祭祀这日百姓们是不准涌入圣祖庙的,今日韩谨却解除了禁令。这是历朝历代从未有过的例外,文武百官以至全国上下都感到吃惊。
韩谨穿着最正统的帝王装走出了圣祖庙,她这身打扮并未让任何人吃惊。但出了圣祖庙后,站在庙门前,她竟当着众人的面摘下了皇冠,然后在百姓以及文武百官的惊愕声中,脱下身上的龙袍,最后身上只是素装。
韩谨此番惊人之举惊呆了在场所有人。她没有说话,只是把龙袍整齐地放在一旁站着的太监手中,最后面对着文武百官以及所有百姓跪了下来。此时福田走上前来,站在了她的身旁,打开手中的诏书,朗朗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即日起诸、赵两国并为一国,诸国去国号为南赵。原诸国朝臣无须变动,仍按原等级料理朝政,民生制度不变更,百姓依旧正常度日,钦此!”
福田念完此诏,围观民众无一不错愕,人山人海吵嚷着往圣祖庙前靠拢,而文武百官也交头接耳、喧闹声不断,百姓们更是骂声一片,广场上在一瞬间乱成了一团,侍卫拼命抵挡涌上前来的人潮。
这等场面并没有让韩谨慌乱,她不闻众人怒声,向百姓们磕了个头,扶着福田的手起身,高声说道:“亡国奴我一人做已足够,若黎民百姓不被战乱波及,不受战败之苦,如此局面何乐而不为。”简简单单几句话,像是灭火器般在一刹那熄灭了众人的怒火。
骂声平息,骚动停止,韩谨说:“今日是我做诸国帝王的第一天,也是最后一天。诸国的命运断送在了我的手中,今日我愿受万民指责、辱骂,甚至愿意用生命去承担,因为过了今日我将以亡国奴的身份被囚。”偌大的广场没有人出声,一片死寂。
然而韩谨这番话,却让与她一起来祭拜的赵义云深感意外。一个国家灭亡,不仅所有百姓遭殃,其君王更是要被囚禁,所以历代亡国国君都选择了自杀来维护尊严,但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要囚禁她的意思。
自宣布两国合并之后,赵国派了一批兵将驻守诸国内外,赵义云也很快在诸国举行了加冕之礼,诸国上下出奇的安静,没有丝毫动乱。
而韩谨也履行承诺住进了景德宫,再不问窗外事,除了紫嫣进出伺候韩谨三餐外,没有任何人进来。
“这是最后一批书了。”紫嫣抱着一堆书进了书房,她抬头扫了眼屋内,想找个可以踏脚的地方,结果寻了半天仍抱着书站在门外。
书房里到处是书,书堆里却坐着一个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韩谨。她素面朝天,乱发遮着眼角,与那个娇柔秀美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哦!你就放在门边吧!千万别跟屋里的书混了,这些书都看过了,改天
记得搬回去。”韩谨头也没抬轻声说。紫嫣这才蹲下身把书整齐地放在了门边,说,“啊,有件事忘了说,昨晚薇儿带着聂儿来了这里,见你在书房看书,所以就没来打扰。”
“怎么又来了,不是跟她说别总把聂儿带过来么,若被人发现,那就糟了。”韩谨不悦地从书堆里站起了身,却见紫嫣捂嘴笑道:“还不是因为公主你忍受不住思念之苦,先前让薇儿带聂儿来这儿,弄得聂儿整天吵着要找娘,这不,薇儿才带过来的么!”
韩谨眉头越皱越紧,心想,本以为在这里只是过渡而已,哪知道一待就是三年,学习再怎么忙,也是熬不住思念的,不过也多亏了有聂儿的陪伴,才让她度过了这几年。
“赵、周两国的局势如何?”韩谨整了整衣衫,随意问了句。
在这三年里,她表面不闻宫外事,其实一直在关注着天下局势,至于这两年赵蜀风没有再对付她,这也是她预料之中的事,毕竟还有个燕国在一旁虎视眈眈。
“前几天探子发了消息回来,说是周国还在死守几处大城要地,不过赵国破城之日也是指日可待的。”紫嫣说。
“那燕国方面呢?”
“燕国已经开始暗中招兵买马,赵国也已开始防备。这两年对南赵加重了几倍税收,百姓都连连叫喊无法生计。恐怕到最后南赵的百姓会因苛捐杂税,而弄得民不聊生。”
听了这番话,韩谨小心翼翼地跨过书堆,来到书架旁,心不在焉地把书一本一本放在书架上,问道:“我让锦成药王炼制的药,炼制得如何?”
紫嫣一怔,似有难意地回道:“你说的那种药已研制出来,可锦成药王说他虽想看到天下太平,但不想用自己的药对付无辜的老百姓,所以他怎样都不肯把药给薇儿……”
“噗嗤!”韩谨突然用书挡着嘴喷笑出声,满面愁容也逐渐散去,说:“不是有解药吗?他为何还会如此担心,难道他到如今还信不过我?那他当初何必要随你们来京助我?你去跟他说,若他信不过我,那我所做的一切牺牲也就白费了,至于天下太平之日,恐怕也极为渺茫。”
“我明白!”紫嫣走到书桌边,站在韩谨身后,又道,“再过几日又是一年一度的祖灵祭典,这回赵王来了南赵若又要见公主,是否见他?还是像前两年一样避而不见,直接回绝?”
韩谨自愿被囚禁以来,赵义云每年都来此劝解,但是每次都是无功而返,甚至连她的面也见不着,因为每年将近祭典之日,她便会整日待在佛堂闭门不出,直到赵义云离开南赵,她才会步出佛堂。
“见!”韩谨随口应了声,之后她拍了拍身上的衣物,问道,“离祭典还有几天?”
“五天,赵王大概再过两日会到南赵。”
“呼!那该准备了。”韩谨呼了口气,拨了拨垂荡在脸额旁的发丝,姣好的脸型、白皙的皮肤一如当年,在乌黑的秀发点缀下倒是更显清纯。
如今她学术有成,而天下的局势又迫在眉睫,所以也该到了她再度出山的时候,想必她三年的准备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