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那样的事我不会去做
因为炎热，沿途客车较破旧，乘客多，没有空调，车窗又都是大开着的，灰尘大，搭乘客车实在是在拿钱受罪，所以，不是非回家不可，一般我都呆在所里，要么顶替其他民警值班，要么写点文章消磨时光。
星期五回城，妻子弄了满桌子的饭菜。吃过晚饭，按惯例，我又去薅养花草。
妻子把我叫进了卧室。她从衣柜里取出两条好烟两瓶好酒，递给我，对我说：“你到你们局长和政委家里聊聊天吧，顺便带点礼物去！”
我没接。我注视着妻子，仿佛突然有了一种陌生的感觉。我说：“你知道我不搞那一套的，干嘛还要为难我？”
妻子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在床头坐下了，哽咽着说：“你清高，你是读书人，是作家，是知识分子……可是，如今那些荣耀和光环都不值钱呀！你看吧，什么初中文化、高中文化，狗屁文章写不出来一篇，连讲个话也前言不搭后语的人，只要肯弯腰，肯低头，肯阿谀奉迎，肯时不时送点东西，摇身一变都成了这样‘长’那样‘长’，而你呢，人到中年了，反倒去吃那份年轻小伙子也难得吃下来的苦，我真的不忍心看着你再呆在条件那样艰苦的派出所里了。去吧，学会低头，脸面是一张皮，撕破了就没那么尊贵了……”
妻子还在喋喋不休，我越听越不舒服，慢慢的脸色变了，牙齿咬得“嘎嘎”直响。我一把拖过妻子怀里的烟和酒，使气地扔在了床上。我说：“但远军是国家改革开放后培养出来的前几届重点大学毕业生，是当年长寿县的文科状元。20年过去了，虽说没有多大能耐，没能为自己的祖国和人民干下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业，但我在自己平凡的岗位上恪守住了跨出大学校门时的承诺。‘今天我们是桃李芬芳，明天是社会的栋梁；今天我们欢歌在一堂，明天要掀起民族自救的巨浪……’我到边远的雪山草地，教书育人；到条件艰苦的罗围派出所做普通的民警，维护辖区老百姓的安危……这是我的情怀和人格在自己生活中的真实再现！我从不稀罕升官发财，从不稀罕过达官贵人养尊处优的生活。我生来就是一个平民百姓，我的命运大一点说，和中国最底层的老百姓的命运连在一起；小一点说，和中国最底层的人民警察的苦乐连在一起；我做好本职工作之余，写了几百万字的文章，并且每一篇文章都是用‘心’而不是用‘笔’写成，都敢于给女儿看，因此受到了那么多读者的尊重，受到了那么多老百姓出自真心的爱护……难道这还不足以令我满足吗？难道我还有那个必要去搞那些庸俗透顶的勾当吗？”
听见我大声的叫嚷声，两个孩子从客厅跑来了。
妻子忙起身去准备将卧室的门关上。
我阻止了。我说：“让她俩进来，看一看她们的老爸是怎么做人的。”我叫大双和小双站在门边，对她俩说道，“记住，你们的老爸这一辈子带有功利的目的去送礼，平生只一次，已经写在《好人一生平安》那篇文章里了。其他送礼串门的时候有过，但都是亲朋好友间的礼尚往来，除了亲情和友情，不带任何功利色彩。你们母亲为了我能有个好的工作环境，今天要我去给我们局长政委送礼。我和我们局长政委本就是多年的朋友，登门聊聊天，送点礼物不是不可，可是今天以这种方式去，未免太庸俗了，所以，你们老爸生了气。在公安局，你们老爸穷也罢富也罢，都从不曾去玩过请客送礼的鬼把戏，因此，希望你们明白，做人要讲原则……”
晚上睡在床上，妻子对我不理不睬。我清楚她心中的委屈，因此，先是赔礼道歉，后是耐心细致地讲道理给她听。我说：“你的愿望是好的，但我的确不能接受。你想一想吧，我去送礼，局长和政委理解倒好，要不理解，对我发火，我的脸面往哪儿放？再说，公安局那么多民警，谁不想有一个好一点的工作环境呀？像我这种人，虽说不是多大一个名人，也不是多大一个知识分子，但至少是一个写了那么多文学作品的‘家’呀！社会是靠老百姓来承载的，同时也是靠精英们来推动的。能够被称做‘家’的人，不管是不是精英，也不管能力是大是小，对社会的文明与进步都应该尽一份义务，担当起一份责任。如果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岂不是把社会向着低级趣味的方向推吗？不是说我送不起那么一点礼物，而是我不会那么去做！”
妻子有了“咽咽”的抽泣声。半晌，她说：“我猜想你不会去，可你也不该当着孩子的面羞辱我……”
我解释道：“那不是羞辱，那是在教孩子明白事理。社会风气一天比一天世俗，人们的心态一天比一天浮躁和急功近利，我真担心孩子们长大了，也会变得俗不可耐、浮躁和急功近利呀！”
妻子沉默了片刻，转过身来，问我：“你们派出所要撤了吗？”
我说：“可能最近就要撤。”
妻子又是一阵沉默，然后问道：“撤了以后你去哪儿？”
我想了想，回答说：“回城里来吧，我给和平局长和廖勇政委讲一讲。家庭需要照顾，你一个人在家里真累；另外，也想轻闲一点，腾出更多的时间来好写一点文章……”
“他们不同意呢？”
我说：“估计会同意的。和平局长和廖勇政委都和我打了多年交道，他们清楚我到底适合干什么样的工作！”
“你不去找他们，又放不下脸面子去串门……怎么说呢，你这个人啦，吃的苦头还少吗？”妻子叹息了一声。
我安慰妻子道：“其实你不了解叶和平，也不了解廖勇，他俩都不喜欢别人去送什么礼的。我觉得他们俩值得我尊重的地方也许正在于此吧！不相信的话你可以见证，我不去串门也不去送礼，到时候照样会回到城里来！”
妻子摇头，用怀疑的目光望着我。
我说：“明天把烟和酒拿去退了，省点钱来积攒着，两个孩子渐渐的大了，学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妻子摇头道：“烟，你就留着自己抽吧，酒我拿去退了就是了。这些年，你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也舍不得抽一点稍好的烟，我心里老是不踏实，劝你你不听，便宜的烟损害身体健康。”
我笑了起来：“所有的烟只要抽了，都会损害身体健康，哪里是便宜和不便宜的事情。无钱要节约，有钱也要节约。烟抽得那么好干啥？写《风华正茂》时多穷呀，2元钱一包的烟不是抽得上好么，不是照样在短时间里也写出了20多万字么。条件好了不能忘了本……”
“反正烟我不退！”
“那酒也不退！”
“为啥？”妻子知道我不喝酒，平时家里又没啥客人来，所以问道。
“给你爸爸拿去吧，我还从未给他买过一瓶好酒呢！”
“当真？”妻子激动地问。
我点了点头。
星期五回城，妻子弄了满桌子的饭菜。吃过晚饭，按惯例，我又去薅养花草。
妻子把我叫进了卧室。她从衣柜里取出两条好烟两瓶好酒，递给我，对我说：“你到你们局长和政委家里聊聊天吧，顺便带点礼物去！”
我没接。我注视着妻子，仿佛突然有了一种陌生的感觉。我说：“你知道我不搞那一套的，干嘛还要为难我？”
妻子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在床头坐下了，哽咽着说：“你清高，你是读书人，是作家，是知识分子……可是，如今那些荣耀和光环都不值钱呀！你看吧，什么初中文化、高中文化，狗屁文章写不出来一篇，连讲个话也前言不搭后语的人，只要肯弯腰，肯低头，肯阿谀奉迎，肯时不时送点东西，摇身一变都成了这样‘长’那样‘长’，而你呢，人到中年了，反倒去吃那份年轻小伙子也难得吃下来的苦，我真的不忍心看着你再呆在条件那样艰苦的派出所里了。去吧，学会低头，脸面是一张皮，撕破了就没那么尊贵了……”
妻子还在喋喋不休，我越听越不舒服，慢慢的脸色变了，牙齿咬得“嘎嘎”直响。我一把拖过妻子怀里的烟和酒，使气地扔在了床上。我说：“但远军是国家改革开放后培养出来的前几届重点大学毕业生，是当年长寿县的文科状元。20年过去了，虽说没有多大能耐，没能为自己的祖国和人民干下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业，但我在自己平凡的岗位上恪守住了跨出大学校门时的承诺。‘今天我们是桃李芬芳，明天是社会的栋梁；今天我们欢歌在一堂，明天要掀起民族自救的巨浪……’我到边远的雪山草地，教书育人；到条件艰苦的罗围派出所做普通的民警，维护辖区老百姓的安危……这是我的情怀和人格在自己生活中的真实再现！我从不稀罕升官发财，从不稀罕过达官贵人养尊处优的生活。我生来就是一个平民百姓，我的命运大一点说，和中国最底层的老百姓的命运连在一起；小一点说，和中国最底层的人民警察的苦乐连在一起；我做好本职工作之余，写了几百万字的文章，并且每一篇文章都是用‘心’而不是用‘笔’写成，都敢于给女儿看，因此受到了那么多读者的尊重，受到了那么多老百姓出自真心的爱护……难道这还不足以令我满足吗？难道我还有那个必要去搞那些庸俗透顶的勾当吗？”
听见我大声的叫嚷声，两个孩子从客厅跑来了。
妻子忙起身去准备将卧室的门关上。
我阻止了。我说：“让她俩进来，看一看她们的老爸是怎么做人的。”我叫大双和小双站在门边，对她俩说道，“记住，你们的老爸这一辈子带有功利的目的去送礼，平生只一次，已经写在《好人一生平安》那篇文章里了。其他送礼串门的时候有过，但都是亲朋好友间的礼尚往来，除了亲情和友情，不带任何功利色彩。你们母亲为了我能有个好的工作环境，今天要我去给我们局长政委送礼。我和我们局长政委本就是多年的朋友，登门聊聊天，送点礼物不是不可，可是今天以这种方式去，未免太庸俗了，所以，你们老爸生了气。在公安局，你们老爸穷也罢富也罢，都从不曾去玩过请客送礼的鬼把戏，因此，希望你们明白，做人要讲原则……”
晚上睡在床上，妻子对我不理不睬。我清楚她心中的委屈，因此，先是赔礼道歉，后是耐心细致地讲道理给她听。我说：“你的愿望是好的，但我的确不能接受。你想一想吧，我去送礼，局长和政委理解倒好，要不理解，对我发火，我的脸面往哪儿放？再说，公安局那么多民警，谁不想有一个好一点的工作环境呀？像我这种人，虽说不是多大一个名人，也不是多大一个知识分子，但至少是一个写了那么多文学作品的‘家’呀！社会是靠老百姓来承载的，同时也是靠精英们来推动的。能够被称做‘家’的人，不管是不是精英，也不管能力是大是小，对社会的文明与进步都应该尽一份义务，担当起一份责任。如果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岂不是把社会向着低级趣味的方向推吗？不是说我送不起那么一点礼物，而是我不会那么去做！”
妻子有了“咽咽”的抽泣声。半晌，她说：“我猜想你不会去，可你也不该当着孩子的面羞辱我……”
我解释道：“那不是羞辱，那是在教孩子明白事理。社会风气一天比一天世俗，人们的心态一天比一天浮躁和急功近利，我真担心孩子们长大了，也会变得俗不可耐、浮躁和急功近利呀！”
妻子沉默了片刻，转过身来，问我：“你们派出所要撤了吗？”
我说：“可能最近就要撤。”
妻子又是一阵沉默，然后问道：“撤了以后你去哪儿？”
我想了想，回答说：“回城里来吧，我给和平局长和廖勇政委讲一讲。家庭需要照顾，你一个人在家里真累；另外，也想轻闲一点，腾出更多的时间来好写一点文章……”
“他们不同意呢？”
我说：“估计会同意的。和平局长和廖勇政委都和我打了多年交道，他们清楚我到底适合干什么样的工作！”
“你不去找他们，又放不下脸面子去串门……怎么说呢，你这个人啦，吃的苦头还少吗？”妻子叹息了一声。
我安慰妻子道：“其实你不了解叶和平，也不了解廖勇，他俩都不喜欢别人去送什么礼的。我觉得他们俩值得我尊重的地方也许正在于此吧！不相信的话你可以见证，我不去串门也不去送礼，到时候照样会回到城里来！”
妻子摇头，用怀疑的目光望着我。
我说：“明天把烟和酒拿去退了，省点钱来积攒着，两个孩子渐渐的大了，学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妻子摇头道：“烟，你就留着自己抽吧，酒我拿去退了就是了。这些年，你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也舍不得抽一点稍好的烟，我心里老是不踏实，劝你你不听，便宜的烟损害身体健康。”
我笑了起来：“所有的烟只要抽了，都会损害身体健康，哪里是便宜和不便宜的事情。无钱要节约，有钱也要节约。烟抽得那么好干啥？写《风华正茂》时多穷呀，2元钱一包的烟不是抽得上好么，不是照样在短时间里也写出了20多万字么。条件好了不能忘了本……”
“反正烟我不退！”
“那酒也不退！”
“为啥？”妻子知道我不喝酒，平时家里又没啥客人来，所以问道。
“给你爸爸拿去吧，我还从未给他买过一瓶好酒呢！”
“当真？”妻子激动地问。
我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