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奸案尚未办完,白马村又发生了一起纵火案,十几户人家的房屋烧了个精光。我们去救火,累得精疲力竭、腰酸背痛。火扑灭了,着手调查涉嫌人员。两天后,我们将纵火的人捉住了。村民讲,该人多次纵火,可能患有精神病。于是又将纵火人送到重庆精神病医院去鉴定,确认有精神病,才把那人接回来,交乡政府民政去处理。
长寿湖笔会后,有几个约稿我没有来得及写。忙过了,准备把稿子赶出来,便没有回家。孩子打电话来,问我何时回家,我说过两天;过了两天,孩子又打电话来,问我为什么没回家,我说再过两天。孩子说:“爸爸,你是警察,说话要算数哟!”我说:“肯定算数,绝无戏言!”
轮到我答应回家那天,重庆一家报纸的编辑打电话来,要我写一篇有关警察题材影视作品的随想传真上去。我想,回家肯定赶不出来,即使赶出来了发传真也不方便,既然叫我传真,稿件肯定要得急,何不就在所里写,反正乡政府办公室有台传真机。
第二天下午我高高兴兴回家,没想到孩子和妻子都不理我了。闷闷的吃过晚饭,我试着逗孩子乐,试着和妻子开玩笑讲笑话。孩子和妻子都无动于衷,只管自个儿看电视、收拾碗筷。我觉得无趣,起身准备到庭院去,正是茉莉花、白兰花开放的季节,肯定满院子花香。
尚未转过身,孩子和妻子仿佛约好了似的,都异口同声地说话了。
大双说:“呸,言而无信!”
妻子说:“你只顾自己,干脆把家搬到罗围去吧!”
不知为什么,我的怒气一下子直冲脑门,多少的委屈、孤独、惆怅和不快,都倾刻间汇聚成了两个字:愤怒。我瞪大双眼,奔到饭桌前,将饭桌掀了个底朝天,饭呀、菜呀、碗呀,撒了一地;我还不解恨,又跑到厨房,将电饭煲、铝锅、淘菜盆子通通摔坏在地上。我说:“别看我不顺眼,彼此都是瞎子,谁叫咱是一个普通民警,谁叫你们和一个普通民警拴在一起?!你们以为我轻松吗?你们以为我在罗围吃喝玩乐吗?上面张张嘴,下面跑断腿,你们到罗围去走一走,访一访,看我这几天在那儿到底干了些什么……”
我和妻子结婚16年,从没拌过嘴吵过架,遇到不顺心的事,总是彼此体谅、关怀、鼓励。刚结婚时,我在四川省阿坝州雪山脚下的一所破旧的中学里教书,条件无法想像的艰苦,我们竟然都从容地充满欢乐地挺过来了,干嘛人到中年了,孩子都八九岁了,各方面的条件也好起来了,还发那么大的脾气呢?可能妻子和孩子也没有想到我会如此歇斯底里大发作,她们不是给我脸色看,只是想和我绕一绕圈子,卖关子,并不是真的要给我气受。
妻子怔怔地站着,看着我把东西一样一样抱起来,又狠狠地砸到地上去;两个孩子吓得跑到她们母亲身边,缩紧脖子瞪大眼睛,双手紧紧地拉住母亲的手……
随着“啪啪”的碎响,屋子里一片狼藉。我的手摔痛了,头脑也开始慢慢清醒了。我意识到自己的情感和心理都遭遇了障碍,失去了平衡,我必须克制住自己,善待自己的家人,于是,我耷拉下头,对目瞪口呆的妻子说:“对不起,我心情不好!”
妻子的眼泪一下淌出来了,她将两个孩子揽在怀中,哽咽着说:“我知道你忙,我知道你很累,可这儿有你的家。你答应孩子一定要回来,孩子一大早就起床要我记着下班了去买你爱吃的菜。但远军,你真的记性不好吗?今天是两个孩子的生日呀!”
我想起来了,一点不假,那天是两个孩子的生日。9年前的那个清晨,是我从护士手里接过了两个如鼠般大小的孩子。我怀着初为人父的沉甸甸的心情,把两个嗷嗷待哺的婴儿送到儿科的恒温箱,医生说不要抱任何希望,毕竟早产一个多月,孩子太小了。我说:我要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想起那伤感中有些凄凉的一幕,我对孩子的内疚油然而生。我蹲下身子,抚住两个女儿的头,说“爸爸错了,爸爸一定改正!”
两个孩子立刻脸上露出了微笑,她们扑到我的身上,一个叫着“杀噜,沙嘎,爸爸知错了!”一个叫着“杀噜,沙嘎,爸爸赔不是了!”
“杀噜,沙嘎”是那段时间播放的电视连续剧《肥猫寻亲记》中肥猫的口头禅。特殊时刻,她们用特殊的语言和方式宽容地对待了我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