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我一直揣摩着该不该写,或者怎样写才显得更妥当一些。
那是整治校园周边秩序的时候,一天,所长和内勤到长寿湖开片区治安工作会,所里只有我和晓明。乡中学打电话来,说有几个小姑娘从城里邀约着赶到学校肇事、打学生,要我们去处理。我和晓明去把几个小姑娘带到了派出所,大的不过十八九岁,小的只有15岁。她们中有一个曾是乡中学初三的学生,读不进去书,春节前退学了,据说到城里找了份活儿干。
读书的时候同学间有矛盾,到了社会上,往日之“仇”未报心不甘,于是,带着“姐妹们”找上门来了。
我们绝没有要长时间留置或“关押”几个小姑娘的意思,人很小,可塑性强,我们取了笔录没叫她们走,只是想再教育教育她们,让她们明白一些做人的道理。因为是女孩,问笔录不方便,依照规定,我去和乡政府领导商量,要他们派两个女乡干部陪一陪。
女乡干部来了,笔录很快取完了。我正在收拾材料,一辆出租车开进了政府大院。我透过窗户瞟了一眼,车上下来了两个穿着警服的小伙子。见是民警,我就仔细观察了一下,结果一个也不认识。
我猜测着他们是哪个单位的,到底来干什么。
他们径直去了晓明的办公室。一会儿他们就争执起来了,我过去打听,原来两个民警一个是某监狱的司法警,一个是我局某派出所的年轻民警。他们要晓明放人,晓明说还没有审查清楚,等审查清楚后再说,他们就冒火了,说晓明不懂法,乱办。
晓明咋不懂法了?晓明咋就乱办了?我看不惯,或者说对两个年轻人盛气凌人的模样看不顺眼,就问他们,我说:“你们是哪儿来的?指手划脚,穿一身警服连起码的规矩也不懂。有能耐就报出你们的单位和尊姓大名,我通知你们单位领导来领人。”
公安局下面派出所的民警我不认识的多,但不认识我的却不多。
那个派出所的年轻民警见是我,忙缓和了语气。他把我拉到另一间办公室,说:“但大哥,是这样的,你们抓来的女孩有一个是我同学的女朋友,我同学在外地,打电话来托我操作一下,把事情摆平。”
说话的同时,他将一叠钱塞进我衣兜里。
满口的江湖话已使我反感了,再塞进那钱,我就更加反感。咱们的民警咋就变成了社会上的“老油条”?我顿时变了脸色。我责令他:“你哪只手给我把钱塞进衣兜的,请你同样用哪只手给我取出来,然后拿着那臭钱跑远点,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什么警察?也不怕丢了警察的脸!”
我生气的声音传到晓明和两个乡干部耳朵里,他们立即围了过来。那位年轻民警很窘,脸通红,他没伸手到我衣兜里取钱。我替他取出来了,大概有千把元。我将钱扔在办公桌上,出门回自己的办公室。
泡上香醇的茶,呷几口,再点燃一支烟,我的心情平静了许多。我想我不该这样粗鲁地对待那民警,他毕竟年轻。想了很久,我决定去叫他过来,好好谈一谈。
他到了我的办公室,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我拉了把椅子给他,又给他沏了一杯茶。
看他警服的警衔标志,是个警员,便推测刚参加工作不久,于是问他:“你是哪年当的警察?”
年轻民警说:“警校毕业不到两年。”
我没有再继续问他什么了。面对一个初进警营的警官,我觉得我没有必要对他的所作所为过多地责备,相反,我应该帮助他明辨一些是非。
我思索了一会儿,改变了方式说:“兄弟,我们来算一笔账。你猜,我现在的月收入是多少?”
年轻民警不解地抬头望着我,没有回答。
我说:“大概有1400元吧,如果再加上其他的,比如年终奖、稿酬,可能会更多。依此来计算,我的年收入不低于2万。我现在不到40岁,离退休还有20年左右。20年,我应得到的大约在50万元以上。兄弟,你刚才给我的是多少,能与50万元相比吗?”
年轻民警喘了一口气,终于开口了。他说:“但老师,对不起,今天是我的错,这笔账我算清楚了,并且会永远记住!”
讲这件事,并非是想标榜自己有多么高尚,多么清正廉洁;讲出它来,我想,只是一种责任,一种不可推卸的做人为警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