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轮岗,局领导要求不能拖到春节之后。我到罗围派出所时,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几天。连日阴雨,加上罗围乡场处在高耸入云的大罗山脚风口处,所以特别寒冷。办公室里没有火烤,没有开水喝,习惯了舒适清闲的机关生活的我,一下子转不过弯来,有些适应不了。早晨出门,穿了厚重的皮鞋,到了阴冷潮湿、北风呼啸的派出所,皮鞋竟抵御不了寒冷。我坐在办公室里,虽然裹着大衣,依然双脚冻得麻木,脸色青紫,浑身哆嗦。
所长说:“去街上买双棉鞋吧,可能要暖和一些!”
我实在受不住了,就出门去了街上。说是“街”,其实就那么几家小店。我问遍了,都没有我想要买的棉鞋。我有些失望,不过,一家小店的店主人追上我,拿着尺子,对我说:“来,我给你量一下脚,看穿多大的码子,下午老伴进城,我叫他给你捎一双回来。”
我一看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大娘,就让她量了脚的尺寸。
下午接到双龙派出所转来的报警,联合村宋家寺发生了盗案,所长叫我和晓明去出现场。
乡场到宋家寺有15华里,又不通公路,走路差不多一个半小时。
所长望着我们的鞋,吩咐晓明去买两双雨靴回来。所长说:“到宋家寺的路烂,你们穿皮鞋去不了。”
晓明问我穿多大的,我按照皮鞋的码子说了,不一会儿,他就提了两双雨靴回来。我试了试,将就着可以穿。
可是,穿着那雨靴走不到两里路,脚就打出了血泡,到后来血泡磨破了,简直是钻心疼痛,寸步难行。
我很沮丧,心里的气也上来了。我对晓明说:“人生真是一个不定的数,想当年刚跨出大学校门,意气风发,豪情万丈,立志要为祖国为人民干一番事业。如今人到中年,来走这泥泞的田坎路,才知道什么叫做力不从心、心灰意冷!”
晓明安慰了我几句,建议我将鞋脱了,打光脚丫,他说那样虽然冷,但不痛。
我脱了鞋和袜子,裤脚挽得高高的,果然只是冷却不疼了。
跌了几个跟斗,天擦黑时,我们赶到了现场,那儿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群众。被盗的是一家路边店,劫贼夜里撬门入室,盗走十几条香烟,价值三五百元。我们问了几个材料,天就完全黑了。晓明在罗围工作多年,人熟地熟,便去找村长借了支手电筒,准备往回赶。村长硬要留我们吃了夜饭再走,晓明拗不过,就和我留下了。
回到所里,已是半夜。晓明去联防队员家找了点儿热水,让我洗了脸和脚。没有住的地方,晓明叫我到值班室和戴斌挤着睡。戴斌值班,没有回家。我到值班室,戴斌早已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给我量鞋尺寸的那位老大娘来了,她拿来了一双棉鞋和一双绣满“回”字花纹的鞋垫。她对我说:棉鞋是老伴从城里捎回来的,鞋垫是她夜里赶的。
我接过鞋和鞋垫,心里热乎乎的,一阵感动。我想不到老大娘会把棉鞋的事放在心上,并连夜替我纳一双鞋垫。我摸出钱,抽了两张5元钞票递给她,最初她怎么也不收,后来她同意收,却坚持只收1张。5元,恐怕是连付棉鞋的进价也不够的。
这件事给我的感触很深,甚至可以说是直接影响到了我后来安心派出所的工作和对待乡下老百姓的看法与态度。回家,我给妻子和孩子讲了这件事,我教育孩子要学会善待他人,善待我们的老百姓,特别是乡下老农。我写了一篇散文《回字鞋垫》,文章在报上发表,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个别同事还打电话来问我:罗围真有那么好的老大娘吗?我说:真有,不信你就来试一试吧!
没几天,老大娘就到重庆她女儿家里去了,直到我离开罗围,也没能再见上她一面。听人说,她为人善良、谦和,对读书人特好。她的老伴以前是乡中学的老师。我想,她给我纳鞋垫,或许只是出于乡下人纯朴的情愫,本能地表达出她对我这种城里来的读书人些许的同情和体恤罢了,并没有想到真要对一个普通的派出所民警产生多大影响。然而,实实在在地说,那双鞋垫又的确使我静下心来反思了好久,并不断地调整自己的心态,使我在后来的若干次处警中,都坚守住了对基层老百姓多一份理解和多一份宽容的原则。
鞋垫很普通,珍贵的是老大娘夜里纳进的一针一线,仿佛浓浓的亲情,在我孤独无助的关键时刻,缝补起了我这颗将要破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