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涩地爬行在这泥泞的山道》我渴望着有一双温暖的手伸到我的胸前,为我托起那苍茫的目光……
写在前面
2002年初,我打起背包,告别妻子、孩子,告别蛰居了10多年的公安局机关,轮岗到边远偏僻、加上我仅有4个民警的山区派出所。在那儿,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线民警的酸甜苦辣和喜怒哀乐。
作为一名警营作家,最初,我想用小说的形式来讲述“派出所的故事”。写了几个章节,我放弃了。我总觉得小说不能真实地反映出我和其他民警的内心世界。我不是为了写作而写作的人,我是心里有话要说,憋得慌了才拿起笔来。不管时代潮流和社会风尚如何变化,我始终固执地认为,一个人,应该坦诚地面对生活,讲自己想讲的话,干无愧于自己良心的事。所以,最后我把它写成了“纪实”。
我的记忆力差,文字表达能力也不强,在写的时候,难免个别细节会有出入,个别地方会辞不达意,但我绝对没有故意颠三倒四,硬把黑的说成是白的,把白的说成是黑的。即便是某处“不能讲”或“不宜讲”,我也是尽可能地在法律、组织原则许可的范畴内,力争把事情的本来面目告诉给读者,使读者能够清晰地透视到派出所民警所面临的困境、所具备的处警方法和处事能力,让读者跟着我的笔走进山区派出所民警的情感世界,从而,让社会对我们基层派出所的民警多一份理解、多一份宽容、多一份支持与鼓励!
巍巍大罗山,你是我人在旅途不朽的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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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很清楚,那是2002年元月7日的晚上,我在家里辅导孩子做家庭作业,电话铃响了,妻子接了电话后告诉我,是政治处主任张兵和分管法制科工作的副局长朱志全找我。我在法制科工作了整整10年,正值机构改革,民警轮岗,我想借此机会换一下工作环境,便填写了去实战单位的志愿……
既然领导夜里找我,就肯定与此事有关。
我匆匆忙忙赶到局里,张兵主任和朱志全副局长已等候在办公室了。
张主任开口就说:“你要有心理准备,考虑到你本人的要求和你的写作特长,组织研究决定,长垫片(长寿县到垫江县的公路沿途,也是我们县条件较好的一个片区)的派出所由你选。”
说实在的,我很想到刑警大队,想去和刑警们一块儿生活,一块儿工作,感受他们餐风露宿、出生入死、充满激情的职业生涯,然后好好写一部警察题材的小说。然而不知为什么,组织却要我去乡下派出所。与我的本来意向相去甚远,我一时接受不了,沉默不语。
朱志全副局长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倒了一杯水递到我手里:“你是大学生,又是作家,国家培养这样一个人才不容易,让你去乡下,是我们再三考虑过的。不是组织不重视和爱护人才,而是你需要得到更多的锻炼。你一进警营,就呆在局机关,派出所的工作对于你来说完全是陌生的。到乡下去吧,去体验我们基层派出所民警的苦衷,较全面地认识和了解公安工作,闹不准对你今后的工作和写作都有好处。”
领导已经把话讲到了这个份上,我还能说什么呢?即便内心十万个不情愿,嘴上也难出半个“不”字。
我说:“好吧,让我回去想一想,看去哪个派出所。”
回到家里,孩子已经睡了,妻子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等我。我一进屋,妻子就向我打听情况。她也知道公安局在搞民警轮岗。
我没有回答她,只独自拖了一把椅子到庭院里。
月色很好,清丽的月光如水般轻洒在山茶、白兰、桂树的叶片上,微风拂过,颤动出熠熠的亮光。我坐了很久,大概临近午夜了,妻子给我拿了一件崭新的警服来,披在我的身上,唤我进屋休息。
我说:“我睡不着!”
妻子说:“有啥睡不着的?问过你们领导了,不过就是去乡下派出所吗?派出所是你们公安机关的前沿阵地,你不去他不去,谁去?难道乡下派出所的民警就该在乡下呆一辈子吗?再说,权力在别人手里,去哪儿不去哪儿也不是你说了就能算数的。那么多单位搞竞争上岗和双向选择,你仔细打听打听吧,有几个单位的领导敢拍着自己的胸膛问心无愧地说没搞权钱交易!读书人呀,真呆痴。既然丢不下脸面子去拉关系走后门,那就维护好读书人最起码的一点儿尊严吧,微笑着,高高兴兴地去乡下。在哪儿工作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人要堂堂正正,警察,更应如此,否则,你就是做了公安局局长,我也会脸上无光的!”
妻子以前在四川省阿坝州工作,雪山草地纯朴的民风在她灵魂深处根深蒂固地打上了做人要“清白”和“干净”的烙印。调回内地了,见着不顺心的人和事,无可奈何时,总是爱拿什么“读书人的尊严”之类的话来安慰她自己和我。她不是真不知道阿Q的“精神胜利法”在如今是派不上什么用场的,而是她希望彼此快乐,也希望我在任何的艰难困苦面前都要“活得像个读书人的样子”,这是妻子对我寄予的最大厚望。按她的话说,就是不指望我能做多大的官、能挣多少的钱,她只指望着我作为一个男人和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随时随地都要活得有读书人“最起码的尊严”。
妻子的牢骚带着情绪,她还不完全了解我们局里搞民警“双向选择”和领导干部“竞争上岗”的重要性与必要性,她只是把道听途说的其他地方官场腐败的丑闻和小道消息“对号入座”地移植到我们单位来。其实像我们公安机关,早就该搞民警双向选择和领导竞争上岗了。一个民警和一个领导,老是蹲在一个坑里,学不到更多的公安业务知识不说,也的确容易滋生腐败。
当然,我是没有必要去和妻子争执的。改革是一种阵痛,总得有人做出牺牲。如今我要下基层了,要把两个幼小双胞胎女儿的教育和繁重的家务压在她一个人的肩上,她的心里有了想法,有了委屈和牢骚,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不过,虽然她的话充满了委屈和牢骚,但最后几句依然给了我极大的警醒。是呀,在哪儿工作真的不重要,人的一生,最重要的恐怕不是工作环境,而是自己的心态,是自己对待工作的态度。不少有成就的人,他们最初的工作环境都不怎样,有的甚至还很恶劣,可是,最终他们却做出了令人仰慕的成绩。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如果能在艰苦的环境里得到真正的锻炼,能像朱志全副局长说的那样,真的体验到基层派出所民警的苦衷,较全面地认识和了解公安工作,那么,我想,我到乡下去,确实要比继续呆在局机关里好得多!
如此想来,我的心情便豁然开朗了。于是,趁妻子睡觉,我连夜赶写了一篇题目叫做《月色如水》的随笔。文章写完,我的主意也拿定:到边远、偏僻、条件艰苦的罗围派出所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到办公室里收拾了文柜。我将几大摞书籍捆好,扛到院坝里,联系车子替我送回家。正好政委叶和平看见了,他问我想好了去哪儿没有,我说去罗围派出所。估计是他没有想到我会选择那里吧,竟怔了好一会儿,末了,他说:“好吧,我给罗围派出所所长打个电话,在工作上、生活上尽可能照顾。去吧,我会来看你的!”
离开局机关到乡下派出所去了,无意间,和平政委用朴实无华的关爱与祝福为我做了恰到好处的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