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庚生千方百计想阻止代表质询案的实施,但县人大主任坚持要如期举行,邰庚生感到如坐针毡。
在桃花岛搞开发,特别是建什么恰怡乐度假村,邰庚生是不乐意的。邰庚生喜欢钱,但这钱要安全,不能刚刚到手,就变成了给他仕途送终甚至生命送终的冥币吧?可是,他与舅子何双娃在经济上的肮脏交易太多,他没有办法甩掉何双娃这只绑在他身上的“炸弹”,他只得按何双娃的旨意,指示有关部门,替何双娃办立项、土地使用等手续。但是,何双娃太贪婪,不愿意出钱赔偿农民的承包地租赁费用,更不用说什么青苗补偿等费用了。事情闹得越来越大。开发没有资金,何双娃便急功近利,胆大包天地开起了赌场!这真是一根绞索,套在了他身上!
邰庚生也太喜欢女人。建恰怡乐度假村,是荣菊花的主意。荣菊花只和他睡了一觉,他就同意了。荣菊花反对何双娃开赌场,但荣菊花在这项目上,只有十来万块钱的投资,她说不起话,只得让何双娃牵着鼻子走。
古风县属于三峡库区淹没区,许多城镇都要搬迁重建,周边的县市,也有大量城镇搬迁,对水泥等建材需求量极大。邰庚生在苍桑镇当党委书记时,看准了这一市场优势,力排重议,贷款办起了红谷水泥厂,效益非常好。水泥厂原属镇办企业,赚的钱自然归镇所有。邰庚生调到县农办任主任那年,接任他职务的荣光祖说:“现在集体企业越来越难管理,趁现在国有集体企业都在改制,不如把水泥厂卖了。如果邰书记有兴趣,也可以入股。”邰庚生明白,荣光祖卖国有企业是假,想谋取私利是真。但当时古风县卖国有集体企业成风,无论该企业是个烂摊子还是盈利大户,主持出卖的头头脑脑,都捞到好处。邰庚生想,自己冒风险建起来的水泥厂,自己刚刚离开,荣光祖就想卖了,让荣光祖一个人独吞那些资产,他心里不平衡,于是,便不同意。荣光祖和他私下达成协议:由荣光祖找一个叫杜德强的老板挂个名出面购买,经理仍由苟红英当,生产管理权仍掌握在苟红英手中。实际老板是他邰庚生和荣光祖。水泥厂出让了一年后,假老板杜德强的事没有暴露,于是,杜德强又将水泥厂转让给一个叫史自立的老板,半年后,史自立正式将水泥厂出让给了荣光祖的妻子苟红英。这样倒来卖去,最终将水泥厂名正言顺归到荣光祖和邰庚生两人账下了。只是这中间,荣光祖跳前台,邰庚生在幕后。苟红英成了名正言顺的老板后,邰庚生将他的侄女邰丽,派到厂里,作财务部长。邰庚生通过侄女对水泥厂进行监管,并源源不断地获取暴利。
现在,徐俊芝揪住水泥厂收取公路工民建勤费和电网改造费不放,如果纠正了,就得退赔两三百万元钱,这让他和荣光祖十分肉痛。他还担心这事捅大了,捅出整个厂子出售的内幕,还有厂里出售给明月湖大桥前期工程的水泥质量等问题,也会暴露无遗,那么,他邰庚生权力再大,也无回天之力了……
自己的政事、家事、情事正走向巅峰时候,去接受质询,他是极不情愿的,甚至还有丝丝恐惧。带头质询者又恰恰是徐俊芝!自从徐俊芝和自己到市交通局要钱时接触过后,邰庚生从徐俊芝藏藏捏捏、含含混混的谈吐中,隐约感觉到,这徐俊芝与自己结下的孽缘,怕是今生今世也难以化解了。它甚至可能是一出令人十分惨痛的悲剧!俊芝啊,你为什么要把我往声败名裂的深渊里推?难道你要把我整下台,看到我走投无路才甘心?
邰庚生正为接受质询焦头烂额之际,电话响了。电话是舅子何双娃打来的。
“你说什么?已经把徐俊芝质询我的证据全部弄到手了?你们没有把徐俊芝怎样吧?”邰庚生一惊一喜。惊的是昔日情人徐俊芝又陷进像何双娃那种冷酷残忍之徒的阴谋之中,他竟突然滋生一种怜悯之情。喜的是徐俊芝没有证据了,这质询还有什么说头?
“邰哥,你怎么大发慈悲,关心起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来了?”何双娃问。
“我关心她干什么?现在讲法制,你们弄走了她的东西,做得干净不?如果留下把柄,我们以后更麻烦。”
“我办事,你放心。照片、材料现在就放在古建华家里,孟渝说,照片、底片他都亲自销毁了。”
“什么照片、底片?”
“就是徐俊芝窜进禹王庙偷拍的照片和底片。邰哥,多亏兄弟我下手快,否则我们非栽在徐俊芝手中不可。”
“什么时候偷拍的?”邰庚生急了,捏着电话的手有些发抖。“就是那个叫吕洁的姑娘不识抬举,跳湖那天晚上!邰哥,你放心,你让吕洁作陪的事,他们没有偷拍到。只是那小娼妇跑了,至今下落不明。”
“你亲自看到孟渝销毁了底片?”邰庚生还是不放心。
“没有。不过,和他一起去搞这些东西的牛儿也说,是毁了。”
邰庚生说:“想法封住孟渝和牛儿的嘴巴!”
放下电话,邰庚生并没有因所谓证据被毁轻松多少。他明白,许多事情的处理,总是利弊共存。你非法去获得证据、销毁证据,这行为本身又成了新的罪证!只要徐俊芝揪住不放,还会弄到新的证据,还会节外生枝。唉,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当初就不该阻止徐俊芝竞选代表。如果那时找徐俊芝商量,怂恿徐俊芝当代表,支持她出人头地;或者开发桃花岛时,将徐俊芝拉进来,利益共享,风险同担,哪有那么多穷于应付的麻烦!我真是低估了像徐俊芝这样有文化、有经济实力的农民的能量啊!
质询邰庚生的会议在县人大会议室进行。邰庚生在人大副主任汪然的陪同下,神采奕奕,精神抖擞。但他的目光和徐俊芝的眼神对接时,倏地暗淡了。徐俊芝的眼神是纯真的,质朴的。他的目光是游离的,散乱的。除了担心徐俊芝会指着自己的死穴发力外,他还有一种对徐俊芝的负罪感,所以他的镇力减弱了。
和邰庚生一样,徐俊芝的勇气,也是她竭力装出来的。她心里虚得很。质询邰庚生材料中涉及的证据,她一份也没有。仇二宝尽心尽力办翁建华家盗窃案,一点进展也没有。仇二宝只给徐俊芝一份说明翁建华确实遭到盗窃的材料。原本想请吴桂到会场作证,但昨天晚上,徐俊芝去找吴桂,吴桂老公胡大运说,吴桂回娘家了。吴桂不是本县人,要立马找她回来,已经办不到了。既然她要躲避,即使找回来,她可能也不会到会作证的。现在,她手中只有况世才提供的李家湾社拆迁补偿的材料和村民们住在窝棚的照片。所以,徐俊芝对今天质询邰庚生,能起到什么效果,完全丧失了信心。但质询活动已经定了,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参加。寄希望于县委、人大听了他们的质询,能够引起重视,或者直接进行调查。这种结果,徐俊芝是不敢奢望的。
参与质询的十五名代表,都是农民。虽然他们中占半数以上的代表是勤劳致富的带头人,拥有的正当家产,比邰庚生多得多,但是,面对一县之长,坐在国徽闪亮、桌布雪白的会议室里,还是有些拘束、有些自卑。有的低着头,有的强作笑脸,友好地望着邰庚生。有的代表将香烟头扔到地上,把痰吐到地上,工作人员马上走过去,严厉地斥责:这儿不是农村院坝坝,要吐就出去吐!更令他们无地自容。有的代表见到矿泉水,咕咕地,一会儿就灌下去一瓶,工作人员不耐烦地抱来四五瓶,堆在他面前:把肚子空着点嘛,中午还有鸡鸭鱼肉,你拿啥子肚皮去装?代表们显得极难堪。山南村代表罗开元,殷情地走向前,给邰庚生递烟,点烟,被工作人员拦住:会议室不准抽烟,讲不讲文明啊?
人大副主任汪然简单做了开场白后问:“各位代表,大家关心民主政治建设,积极参政议政,很好啊。我想请大家思考一下,能不能将质询改为询问啊?”
质询和询问,完全是性质不同的两种反映情况和了解情况的方式。代表们你看我,我看你,一时谁也不好表态。过了一会,罗开元说:“邰县长,汪主任,随便怎么说都行。我们还不是趁嘴巴空,摆点龙门阵。你们愿意听就听,愿意回答就回答。”
“老罗,这怎么行?质询政府,是县人大代表监督政府的职责,也受县人大代表法规保护,我们的质询方案、内容,都报给人大、政府了,政府也明确回答我们,按质询方案进行,怎么能当儿戏,临时变更呢?”徐俊芝站起来,有些激动。
邰庚生脸色泛起红晕,一向潇洒自信的脸上却出现尴尬的神色。他看了一眼徐俊芝,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汪然征询的目光投在他的脸上,他借点烟,俯下了头。
盘龙村的代表米世权说:“我赞成俊芝的说法。我们是县人大代表,人民选我们当代表为什么?就是代表人民行使管理国家事务的权力嘛。记得在选举大会上,基层的选民嘱咐我:你去开会,不能只带耳朵听,只带嘴巴吃,只去举个手、投个票,你得为我们老百姓说话、办事啊!我想,今天我们就桃花岛开发、明月湖环境保护、红谷村‘三乱’等问题,质询邰庚生同志,邰庚生同志是应当鼓励和支持的吧?怎么能改为询问呢?”
徐俊芝和米世权坚持要质询的态度,鼓舞了其他代表,他们没有发言,却拍起了热烈的巴掌。掌声响起来,汪然也不再坚持改质询为询问了。
“我是尊重代表们的意见的,也是维护代表合法权益的。但我得先打声招呼。这不是农村开院坝坝会,更不是农村泼妇骂街,张家堂客偷人,李家老汉抱媳妇的话不来!更不允许张起嘴巴乱吼乱叫。得一个个挨着发言。得有依有据,摆事实,讲道理,懂规矩,尊重人。下面,就请代表们质询,请邰县长回答你们的问题。”汪然强调会议纪律。
汪然一番粗俗的话,代表们不仅笑不起来,反而感到人矮了一半截。
邰庚生毕恭毕敬地站起来,向代表弯弯腰,然后对汪然说:“汪主任,我事前表个态吧?”他见汪然点了点头,接着说,“各位代表,我这个县长呀,是你们举手杆把我推上来的。我责无旁贷,应当接受你们的监督。今天的质询,就是接受监督的一种行之有效的方式。你们有什么问题,只要出以公心,只要有利于古风县经济的发展,只要有利于古风县人民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我都会认真予以回答。代表们质询时提出的问题,县政府能办到的,竭尽全力办好;创造条件能办的,想方设法去办;经过努力能办的,我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去办;不能办的,我们会作出合情合理的解释,给你们一个满意答复。”
徐俊芝牵头提出议案,她理所当然成了中心发言人。于是她说:“邰县长,我们的质询材料说得十分清楚。我们今天请你回答的有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桃花岛的开发、恰怡乐度假村的经营情况。重点回答桃花岛旅游风景区开发建设中的土地征用手续、土地赔偿、拆迁赔偿、环境污染、地下赌博等问题。第二,红谷村的公路及农村电网改造,县里是否安排了专项资金,安排了为什么没有到位?红谷村及水泥厂收费是否合理,不合理,县政府将采取什么措施纠正,怎么退还村民不应当承担的负担……”
邰庚生清了清喉咙,回答代表的质询。
“各位代表,大家关心桃花岛的开发建设,这很好啊。我邰庚生打心眼儿里高兴啊。过去,农民兄弟只关心自己的承包地,不过问集体经济的发展壮大;只看到自己碗里装的是干饭稀饭,不看锅里有无鸡鸭鱼肉。现在关心一个地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这种大事了,说明我们农民的政治素质、民主政治意识都提高了……”邰庚生胸有成竹,有条不紊地回答道,“关于桃花岛的开发建设,代表提出的问题太多。我就大家特别关注的手续、赔偿问题谈谈我了解的情况。桃花岛征地手续,没有完善。为什么?不是违规开发。而是苍桑镇考虑到为了尽可能保护农民的利益,用什么方式解决恰怡乐度假村用地问题,才不损害村民的利益?补偿的标准怎么定,才能调动村民们支持开发桃花岛的积极性?据荣光祖同志讲,苍桑镇有两套方案。一是将村民的土地赔偿、村民安置等费用,作为股金入股,让他们也成为恰怡乐度假村的老板。这是个长远之计,能保证村民赖以生存的生产资料不丢。但村民们目前还没想通,想得现钱。第二种方式,当然就是一步到位,所有钱统统发给村民。这办法最大的弊端是,个别村民,如胡萝卜那样好吃懒做之徒,可能三五月就将这些钱用光了,以后村里还得解决他们的生活问题……由于这些问题没落实,手续就缓办了。”
“邰县长说的不实在吧。我是桃花村村民,从来就没有听说镇党委有什么用地方式、赔偿方案,更没有什么征求村民意见、村民入股做股东的事。”徐俊芝说。“相反,我们了解到,恰怡乐度假村的真正大老板,是县三峡移民局副局长何双娃,说不定还有其他后台老板。”
邰庚生一听,表情严肃了。他敲敲桌子:“各位代表,我提醒大家注意啊,今天既然是十分严肃十分认真的场合开这个也十分严肃的会,大家发言,既要符合党的方针政策,又要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关于恰怡乐度假村谁是真正的大老板问题,据我所知,只有苍桑镇村民荣菊花同志。俊芝同志说何双娃是大股东,在这里我不便替何双娃说明,因为大家知道,何双娃是我舅子,我得避嫌。如果何双娃真是大股东,我们党有政策,是不允许政府官员办企业的。何双娃的问题,该由纪检部门来处理。不过,既然俊芝提出来了,我请问俊芝同志,你有什么依据?”
“暂时没有。”徐俊芝老实回答。
“你没有,我有。”邰庚生说着,从文件夹里取出一份材料,叫工作人员递给代表传阅,“你们看,这是工商局颁发的营业执照。法人代表是荣菊花吧?注册资金一百万,写得清清楚楚吧?俊芝同志怎么能主观臆断大股东是何双娃呢?”
代表们喳喳议论,莫衷一是。
“俊芝呀,你办有公司,你忙经营业务之外,很少与村委会、镇党委沟通吧?”邰庚生说着,又从文件夹里取出两份材料,叫工作人员递给徐俊芝,“各位代表看看。这份材料是桃花村党支部、村委会开两委会的会议《纪要》,会议研究的内容就是关于桃花岛开发中土地使用方式问题。另一个文件,是苍桑镇党委文件,是关于开发桃花岛、保护明月湖生态环境的《决定》。这两份材料说明,手续没有办理完,赔偿没有启动,责任在桃花村和苍桑镇,不在恰怡乐度假村嘛。”
代表们传阅了那两份文件,目光转向徐俊芝:这是怎么回事?你提出质询案时,没有讲村和镇的态度和意见啊?我们是不是被你徐俊芝愚弄了?
徐俊芝没有估计到邰庚生还有这么一手!借镇、村两级基层政权,把违规开发桃花岛的问题,推得一干二净!她一时也不好回答。
代表们的责难目光,令她难堪。她想了想说:“邰县长,这些文件真是半年前就出台的?”
“俊芝呀,你不是怀疑桃花村、苍桑镇两级基层政权组织在做假吧?你虽然是县人大代表,是村支委,但据荣树林同志讲,研究这些文件时,你去忙自己的生意了,没有参加。这些文件你没有看到,我是理解的……”邰庚生神态自然多了。
“我会查清楚这些文件的真假和成文时间的。”徐俊芝不服输。
“请问邰县长,恰怡乐度假村非法经营,开地下赌场,扰乱社会治安秩序,影响安定团结,政府管不管?”
“如果徐代表说的是事实,我们不仅要管,还要坚决查处,严厉打击。”邰庚生迅速表态。“据我调查,恰怡乐度假村在开始经营阶段,确实开了几家麻将馆、游戏厅。但都是当地农民到那儿去打打小麻将,最近,度假村为了合法经营,对那些设了赌桌的小茶馆、对那些不正规的小歌厅发廊,进行了整顿……代表们看看,这些度假村刚刚报给公安、文化部门的整顿情况汇报。”邰庚生说着,又指示工作人员将一份材料交到参会人员手中。
徐俊芝接了材料,没有看,大声说:“不对。十多天前,我和王仁义老板到山上吃饭,就看到在禹王庙里设有地下赌场。参与赌博的,不是当地农民,而是外地的豪赌之徒。还有政府官员、司法人员。”
“这也需要证据支撑啊,徐俊芝同志!”邰庚生笑了。
“我们村有个村民叫胡大运,他被人拉去赌博,已经倾家荡产。胡大运的妻子吴桂,闯进赌场,砸烂了赌具,结果被赌场保安暴打一顿,还被关了一天一夜!”
“吴桂今天来了吗?欢迎她到会揭发这些无法无天的事!”邰庚生问。
“她没有来,回娘家去了。”
“俊芝呀,这可是严肃得不得了的质询会!你这玩笑开大了点吧?”邰庚生吐着烟圈。
“我开什么玩笑?本来,我们有铁的证据,证明恰怡乐度假村搞非法地下赌博。但就在前天晚上,有人窜进翁建华家,把那些资料、照片偷了!这是某些不法分子铤而走险,妄图破坏证据,阻止我们的质询活动。苍桑镇派出所到现场勘察过,仇所长有证明材料。”徐俊芝把仇二宝写的材料递给邰庚生。
邰庚生瞄了瞄那份材料说:“这个仇二宝,真糊涂啊。他勘察现场,说明有人进过翁建华家,但并不证明有盗窃行为,即使是盗窃,谁又能证明盗贼盗窃了你所谓的证据呢?徐代表呀,现在是法制社会,要以事实为依据,法律为准绳。仇二宝这份似是而非的材料,能证明恰怡乐度假村在搞地下赌博吗?不能嘛。我邰庚生对那些黑恶势力,对那些丑恶的赌博呀、卖淫嫖娼呀,拐卖妇女儿童等严重犯罪分子,是深恶痛绝的。一旦发现,坚决打击,决不养痈遗患,决不姑息养奸。”
邰庚生的振振有词,虽有假大空之嫌,但也言之成理,徐俊芝无言可对。但她不服输,她说:“我会找到证据的!邰县长,我想请你解释说明桃花村三社拆迁户的补偿和安置问题,你们执行的什么标准,怎么解决村民的住房的?”接着,她将况世才提供的材料念了。她又说,“我后来调查,又发现二社四组、四社二组十一户拆迁户拆房后至今仍住在窝棚中,其凄凉情状令见者无不心酸。总之,桃花村至少还有三百多户拆迁农户没有解决永久安置房……”
十多个代表听后,情绪上来了。他们纷纷要求县政府不能只考虑开发商的利益,要妥善解决拆迁农民的生存问题。
邰庚生似乎对这个问题胸有成竹。他说:“徐俊芝代表这个问题提得好。我们政府确实应当处理好开发与稳定的问题,处理好开发商利益和群众根本利益。应当说,后者重于前者。我们政府是这样考虑的,也是这样做的。苍桑镇制定的桃花岛开发补偿标准明显偏低,县政府已经明令苍桑镇废除那个三十一号文件,镇政府重新发布了四十五号文件,将补偿标准提高到每平方米一百五十元、一百二十元和九十元,同时过渡费按拆迁主体房面积每月增加到每平方米一块五。所以,村民们不存在失地、财产损失,也不存在生活困难无出路等问题……”
徐俊芝说:“这个补偿标准仍然太低!村民们还是不愿签!”徐俊芝说着,将况世才拍摄到的照片散发给质询代表,痛说镇政府和恰怡旅游公司的违法行政的作为。
一幅幅照片,一个个场景,令在场的人们屏住呼吸……
徐俊芝指着邰庚生说:“农民的补偿到底多少、你们又怎么安置他们的?你们看见这么多的人住在窝棚里没有?我们不禁要问:你们究竟在为谁谋取利益?苍天在上,你们听见了农民的哭声、听见了他们的呼声吗?”
鸦雀无声,有人悄悄地擦眼泪。
“啪”地一声,主持会议的汪然,重重在桌上一拍:“大家不要再纠缠了!这个问题,县委、人大、政府已经着手解决!时间不多了,现在谁还有问题要提出来?”
这时,盘龙村县人大代表米世全站起来发言了:“邰县长,你是我的老领导了,我今天斗胆向你提点问题,不对之处,请老领导多多批评。”
“世全,你有话就说,我来了,就是虚心接受大家的批评,诚恳地接受大家的监督的。人民的公仆嘛,失去了人民群众的监督,怎么能代表群众的根本利益工作呢?”邰庚生第一回合打了个大胜仗,心情特别舒畅。
“好。本来,我是盘龙村的支书,把自己的稀饭吹冷了,就不错了。但是,有些事呀,搞不好,就像瘟病一样,会传染人。我担心有些做法传染给我们盘龙村,我就想说几句话了。”“老米呀,有话直说,这儿不是摆龙门阵的地方。”汪然责备米世全太啰嗦。
“农民,端不来架子,说不成话。但话丑理端,希望邰县长听听。”米世全不急不躁。“我说的是我们质询案提的第二个问题,就是红谷村在修公路、改造农村电网中乱收费、乱集资的事。我说明了,我支持徐俊芝代表质询这事。这事提得好哇。农民不明不白地一年要拿那么多钱出来,你们当官的不心痛,就一桌饭钱,一副麻将钱。我们农民呀,就是一个娃儿一年的读书钱……”
“你越说越歪了!”汪然再次打断米世全的话。
“那我就说到点子上吧。徐俊芝代表他们到红谷村考察,发现了这些问题,要求镇政府纠正。荣光祖书记说,收农民的钱,是因为县和政府的钱没有到位。这不是事实。我们了解到,当年,县乡镇企业局拨了一百五十万;镇里的五十万,也从水泥厂应该上缴的管理费、上交利润中抵扣了,怎么还要收农民的钱呢?还有,农村电网改造,水泥厂受益,怎么还要农民给钱?”
邰庚生没想到,米世全竟提出这样铁板上铆钉子般实实在的问题来。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汪然望着他,他只顾喝水。
米世全继续质问:“邰县长记不起来啦?建水泥厂,你可是为苍桑镇立了汗马功劳呀。可惜的是,那些好处,现在都进了私人包包了……”
汪然打断米世全的话:“世全同志,说话要讲证据!你们看了最近的《陵江日报》的报道和县电视台播放的新闻节目了吧?我们邰县长是关心红谷村村民的生活的,是全心全意解决他们的困难的。最近,苍桑镇党委发动机关事业单位,开展了送温暖献爱心活动,向红谷村困难群众捐赠的钱物共计两万余元。我们邰县长带头献爱心,个人捐款五千元,受到贫困群众的交口称赞。”
米世全讥笑道:“邰县长,如果你管住镇政府乱收费,村民们得到的实惠,比你们作秀捐赠的两万多钱物多得多。”
听众席上,暴发出高高低低,不同意味的笑声。
“世全呀,你批评我作秀可以,但你不能一棍子打死人,说苍桑镇的干部职工都在作秀吧?”邰庚生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想痛斥米世全,但又不好发作,只好答辩。他继续说,“当年,我没有具体抓乡镇企业,县企业局是不是拨了专款,镇是不是在企业上缴费用中抵扣,我不清楚。这得查查。不管怎么样,企业多收的钱,村委会乱收的钱,都应当一分不少地退给村民。这点我向代表保证,下来后,我责成有关部门和苍桑镇政府尽快处理,并给予你们答复。”
质询会议,就这样结束了。
质询会的情况,人大以简报的形式,报到县委书记童世元那里。县委书记童世元看到这份简报,心里沉甸甸的。
苍桑镇人大主席团主席熊海山,曾在徐俊芝质询邰庚生之前,专程到县委向他汇报过徐俊芝等代表视察红谷村、邰庚生参加县人大代表活动的情况,也谈了他对红谷村愈演愈烈的“三乱”问题产生的原因,以及他对过去镇出让红谷水泥厂中可能有经济问题的怀疑。童世元没有马上表态。他想,县委、政府两个新班子,才刚刚组建,如果县委一把手就插手调查政府一把手的问题,这是十分不利于工作的,也是不按“三讲”的原则办事的。但是,最近纪委书记邢军告诉他,选举前徐俊芝反映的农机水电局曾拨了三百万费用解决村民集资款的问题,已经有了眉目,县纪委正全力将农机局前局长冯健全缉获归案。现在公安机关正在找当时的会计何军;交通局增拨了四百万明月湖大桥前期工程款的问题,也有了进展。纪委正与检察院反贪局配合,深入调查……明月湖大桥的问题和红谷水泥厂的问题,都与荣光祖和邰庚生有关,如果问题存在,两笔款子,共计七百万!这就是一个影响比较恶劣的经济大案了。但目前证据不充分……于是,善于利用外部因素找到内在问题症结的童世元,听到人大主任说,徐俊芝等代表要质询邰庚生时,他是同意并支持的。他希望借县人大代表的监督权力和监督方式,促进党风廉政建设……但是,他没有料到,徐俊芝既然对桃花岛开发中的问题提出质询,就应当实事求是,证据确凿。怎么能在这样严肃的政治生活中信口开河呢?这就使他犹豫不决,认为现在还不是解决这些问题的有利时机。
但是,他看到徐俊芝在重修明月湖大桥中,能顾全大局,没有私心的行为,他认为徐俊芝在质询会上说的证据被人盗了,可能是事实。换一个角度讲,徐俊芝的行为引起某些人的恐慌,他们不惜用登堂入室盗窃的拙劣办法,阻止徐俊芝的质询……
童世元反复斟酌,在简报上批示道:
一、县人大代表监督政府行政行为,应当大力支持,以此推动全县民主决策、民主政治建设;但监督要讲质量,监督要言之有据,言之有理。
二、县人大代表联络工委要在加强对县人大代表正确行使权力、认真履行职责方面,进行教育培训,以减少质询的盲目性。
三、桃花村农民拆迁补偿标准,安置措施,要重新研究。
四、责成县旅游局、文化局、公安局对恰怡乐度假村经营情况进行调查;如徐俊芝反映的问题确实存在,只是因这些代表取证困难的话,应当采取有力措施,取得证据。责成县乡镇企业局和苍桑镇党委联合调查红谷村及红谷水泥厂的“三乱”问题……
§§第十二章 阴谋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