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俊芝了解到县委书记童世元过问了自己的事,她的县人大代表保住了,心情舒畅多了,她增强了与邰庚生、荣光祖等人斗争的信心。但是,她还不满意:镇政府只是派了胡进喜到村里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下,对税务、林业、工商那些执法人员,也只是作了通报批评,处理太轻了。对桃花山的非法开发,非法经营问题只字未提。这几天,她全副心思放在恰怡乐度假村违规开发的调查上。她暗访了度假村的几个赌场,还偷拍了照片,让胡大运写了检举材料。她准备在人代会期间,将桃花山开发经营的情况反映上去。古风县第十届人民代表大会召开了。
古风县县城呈现出一派喜气。大红的气球飞上天空,巨幅的“天天大开放、月月大胆闯、三年大振兴、五年大变样”标语迎风飘扬。
五年一届的县人民代表大会,除审议一府两院工作报告,研究部署县域经济、社会发展大计外,一项最重要的议程便是选举产生新一届县级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权力更替,不管你是权欲熏心入世者,还是视权力为身外之物的超脱者,都会有意无意卷入到权力纷争中。因此,代表大会刚刚开始,形形色色的人物纷纷登场亮相,各种各样的绝活表演得淋漓尽致。
徐俊芝作为全县第一个以另提名方式选举出来的代表,又是大名鼎鼎的农民企业家,一到会议代表报到处,就受到各行各业代表,县新闻媒体的关注,让她应接不暇。徐俊芝汲取了前阶段四处张扬引起麻烦的教训,对那些新闻媒体的采访,一概拒绝。但对一群同是来自农村的代表,她却热情接待。她来以前,咨询了公司法律顾问,又向熊海山了解了一些参加人代会的程序、规矩和常识。她知道,自己要在大会期间发挥作用,必须得到其她代表的支持。于是,她找到苍桑镇其他村,特别是与明月湖周边环境有关的村的代表,谈了她对明月湖环境保护问题的态度,引出桃花山的违规开发一事。她谈论的话题,引起了那些代表们的极大兴趣,特别是明月湖污染后,周边村的经济发展、社会生活都将受到极大影响的问题,激起几个代表的义愤。他们纷纷表示,支持徐俊芝向大会提出关于整顿桃花山开发秩序的议案。同行代表的支持,令徐俊芝亢奋不已,每天会议完后,她就关在宾馆,反反复复修改她的议案。
她刚刚修改好,房间门铃响起来。她开门一看,见是县城东盛建设集团的经理王仁义,很纳闷。王仁义是苍桑镇人,豆腐渣工程明月湖大桥,就是他的公司承建的。他的公司居然没有受到一点影响,更不用说承担一点责任了。徐俊芝清楚王仁义的底细,或者可以说丈夫古仁祥之死,也与王仁义赚黑心钱有关。但是,镇里把责任全推到古仁祥身上,徐俊芝没有一点证据,没法追究他的责任。为了花卉公司的生存,徐俊芝还与他有大宗生意往来。王仁义的建筑公司,过去一直进俊芝花卉公司生产的花卉林木产品。公司开发建设的三个住宅群的园林建设,绿化设施,都是由徐俊芝提供并实施的,为他的公司创造品牌名居,增色不少。但是,一个月前,即徐俊芝的候选人资格被县里审查时,王仁义无端中断了供货合同,不与俊芝花卉公司合作了。不仅如此,王仁义还以徐俊芝提供的珍稀花草、名贵林木不符合要求,种植移栽后死亡太多为由,要求徐俊芝赔偿违约损失五十余万元,徐俊芝认为王仁义太不仁义,坚持不给,王仁义曾要挟说,要与徐俊芝打官司,两人关系搞得很僵。今天,他怎么厚着脸皮来了呢?
“俊芝姐呀,当选了县人大代表,不请哥子我喝酒啊?”王仁义脸上没有一点愧疚之色。
“小兄弟,你桌上喝酒,桌下咬人,我请得起?”徐俊芝不客气。
“嘿,嘿,俊芝姐说过头了,说过头了。我们可是风险共担、利益同享的合作伙伴啊。”王仁义点起烟,“公司怎么样?听说你又做了几笔大生意,赚了几砣大钱?”
徐俊芝没有说话。她看不起王仁义唯利是图、尔虞我诈的为人,但又不知今天他来干什么,就保持着沉默。
“俊芝呀,前次我们合作不愉快,一阵风,吹过去了。”
“你要我们公司承担的五十万元损失,也不要了?”徐俊芝盯着不放。
“那些都是我的手下胡整的,哪来五十万损失哟!细算起来,就三五万吧。这算啥呢?一晚上的麻将钱。算了!算了。大姐你就不计前嫌了。目前,我争取到古风县政府机关职工集资房小区工程,二十来万平米,小区要有山有水,绿化面积大,公园设施、娱乐场所、购物环境等都要配套齐全!大姐,我拿不下来哟,你帮帮忙?绿化、园林这一块拿给你做,我放心。你就看在我们多年合作的份上,拉兄弟一把?”王仁义说得入情入理。
“你的圈套要设计好啊,否则,我不费吹灰之力,就给你撕得稀巴烂!”
“俊芝姐见外了。我保证按我竞标的底价转包给你,不赚你一分钱的管理费,也不要你交几个点子的利润,够朋友了吧?”按建筑行业之间业务转包的私下操作规矩,甲拿到的工程,转包给乙做,乙要么给甲管理费,要么就按利润分成。
有生意做总是好事。何况公司目前正需要做几笔吹糠见米的项目,创点收,增强村民合作的信心。但王仁义这人不可靠啊!别说他是不是害仁祥的罪魁祸首之一,仅仅因为自己竞争候选人失败,他就狗眼看人低,不讲信用,不讲交情,不讲生意场上的游戏规则,还有合作的基础吗?也许,王仁义看到自己逃过一劫,有了县人大代表身份,以后有利可图,又想合作了吧。徐俊芝动心了。“你王老八大发慈悲了?不是在扶贫吧?有什么条件,你就直说。”
“你知道,政府没有出一分钱,出点优惠政策,让几块地皮,滚动开发……”王仁义观察着徐俊芝的反应,“就是需要垫资……”
现在许多政府办好事实事,又没有钱,多采取优惠政策、土地入股的方式进行。开发商认为政府信誉好,钱迟早会给,因此,一般都愿意垫资,以获得工程项目。对此,徐俊芝是清楚的。“绿化、园林这一块,预算费用多大?垫资多少?”
王仁义脸上的肌肉松弛了:“单环保绿化这一块,就是五六百万的工程,得垫资二百来万吧。主要用于管网、下水道等。你清楚得很,这些设施不先建设好,你的绿化和园林建设,无法施工啊。”
徐俊芝说:“垫资,没问题。你把这个项目的相关资料、手续给我看看。这人代会要开七八天,我借机会研究研究,等会议结束后,我们再说?”
“行啊你,现在谨小慎微了?你怕我骗你不成?行,过两天我就把手续呀,规划呀,县里有关会议的《纪要》呀,给你拿来。不过,俊芝,这事不能透出去,想合作的老板……别说了,我反正认你这个县人大代表,科技致富带头人!”
生意达成了口头协议,徐俊芝想送客,但王仁义没有走的意思。
“王老板还有事?”
王仁义故作为难状,欲说还休。
“我还要和几个代表商议点事。你有屁就放。”
“俊芝姐呀,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关于桃花山开发的事,那可是个好项目。荣菊花给我说,希望你也与她合作呢。你想怎么合作?条件嘛,菊花说,你提个意向性的东西……”
“这是我们刚刚达成的口头协议的交换条件?”徐俊芝讥诮道。
“别说得那么难听。”王仁义很有耐性。“你误会了。菊花需要你的合作,与我们合作,是两码事。再说,只有你无本万利,哪来什么条件可交换。”
“行。还是等会议完后再商量。”徐俊芝起身送客。但王仁义仍不挪P股。“王老板还有生意要做?”
王仁义试探着问:“俊芝姐,听说你要承头重修明月湖大桥?”
“怎么,王老板还想弄出个坑人的大桥?”
“你的话说得太难听了。俊芝姐,说实话,你们仁祥哪,是个好人啰。大公无私,公道正派,就是太不懂公路桥梁建筑这一套了……结果呢,费力不讨好。”
“你还说了句良心话。仁祥就是被你们那帮人害了的。”
“话不能这么说。有些事,也是他不会处理。该变通的,他寸步不让;该睁只眼闭只眼的,他眼睛瞪得比牛卵子还大。你说,谁还和仁祥打交道?现在什么社会哟,钱!钱!钱!仁祥该找的钱不找!权!权!权!仁祥有指甲壳那么大的权,硬要充老大,又不会用,这规矩那原则,谁买他的账?他娃不倒霉谁倒霉?”
王仁义说的是大实话,是真理,句句像针一样,扎在徐俊芝的心坎上。“你们就不择手段把他往死里整?你们就昧着良心抢村民的血汗钱?”
“俊芝姐,我可没有整仁祥哟。实话告诉你,明月桥前期工程,问题出在建材上。当时修桥时,协议写得明明白白:由甲方负责材料的采购,甲方供什么材料,我就用什么材料。你也清楚,现在搞建筑,找钱在偷工减料上。以次充好,短斤少两,是经验之谈。材料是村里负责采购,他们把回扣吃了,那材料还会好?至于施工,我明明知道大桥是过人过车,还要经得起江水浪潮冲打,我敢吊儿郎当?我只找了几个人工钱。还有,我垫在明月湖大桥上的钱,还有几十万没有收回来。”
“那些挪用公款哟,贪污集资款哟,还有那一摊子糊涂账,是谁套在仁祥身上的?”
“我怎么知道?我只负责修桥,修一点你就给钱。我管那么多,不是找死啊?俊芝姐,事情已经过去了,仁祥也不能复生了。现在把桥修起来,了了仁祥的心愿就是了。如果我们合作,我保证给你修成古风县最坚固最漂亮的大桥。”王仁义并不生气。
“你还想把我这条命交给你玩?我告诉你,如果县里批准了我的方案,我投了资,肯定要公开招标的。你王仁义不就是一个石匠么?能修大桥?当年不知你搞了什么鬼,把仁祥弄糊涂了,才上了你们的当。”徐俊芝坚决拒绝王仁义的要求。
“俊芝姐,你说你投了资,不太准确吧?大桥过去做的基础工程,特别是两边引桥工程,是完全符合要求的,就是那三个桥墩,也只需加固就行了。也就是说,前期投资,还是桃花村村民和苍桑镇政府的。还有,我听说邰庚生又在帮你运作,从交通局、移民局给你弄钱,这也算你的投资?嘿嘿,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公开招标?”王仁义一说一个笑,但言语中透出冷飕飕的威胁和利诱。
“骑驴看唱本,我们走着瞧!告诉你,我不是仁祥!如果童书记真心支持我,我就要按规矩办!再想到大桥工程上捞一把,告诉你三个字:办不到!”
“既然这样,我们的花木生意,也就干不成了。”
“王老板,露出你的真面目了吧?你以为离了张屠户,我徐俊芝就吃混毛猪了?你那点生意,大不了有十来万的利润吧?我修大桥,白白甩进去近百万,我手都不抖一下!”徐俊芝像大男人一般,说得豪爽气派。
王仁义眼睛瞪圆了:“俊芝大姐,如果我在某些方面与你合作,比如,你不是要查清楚集资款呀,县里拨的三百万资金怎么用的么?或许我可以给你的调查提供一些方便?”
徐俊芝心里一动:难道王仁义真与那豆腐渣工程无关?难道他真的敢得罪荣光祖和邰庚生?这些人,要他公司生存下去,他就发大财,要他的公司死,他就当叫花子啊。凭她多年来与老板打交道的经验,可以猜测出:莫非王仁义被荣光祖那帮蛀虫整伤了心?或者是他们太贪得无厌了,令王仁义心痛,恨不得将他们扳倒?
“王老板,修桥的事,以后再商量?”
“行啊。我们把县政府机关集资房的绿化工程项目签了协议后,再说下文。”王仁义再次抛出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