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中国远征军“X”部队相继拿下八莫、南坎,“Y”部队克复遮放、畹町,嵌在中印公路主线上的下一颗钉子便是芒友了。
芒友地处南坎、畹町犄角的脊梁处,其南又有巍峨连绵的大山为其屏障,在旧滇缅公路时代,就是经此进出中国国境的咽喉,如今又是中印公路的要冲,其战略价值不亚于南坎。
就在南坎即将攻克的1945年1月12日,满载盟国支援中国战略物资的第一支车队,由105辆“道奇”大卡车在利多编成,拖曳着重炮、山炮,由皮克将军率领,浩浩荡荡地沿中印公路,已向中缅国境驰来。
对新1军来说,攻克芒友,肃清残敌,保证车队安全驰入中国国境,已是刻不容缓的任务。
而日军大本营及在仰光的本多政材等敌酋同样清楚,一旦中印公路被中国军队彻底打通,美国援华战略物资将会源源不断地从陆路运进中国,这对日本来说,无异于末日的加速来临。
此时刚从南坎退下来的松山佑三中将的第56师团主力和第49师团168联队残部,就盘踞在芒友为中心的周围群山中的据点里,抓紧抢修工事,妄图东拒滇西杀来的“Y”部队,西遏连战连捷,挟威而来的“X”部队,阻止中国东西两路大军的会师和中印公路的通车,并指望援军自腊戍一带,沿公路北上增援芒友。
1945年1月17日,接替李鸿担任112团团长的王东篱奉命率部向东疾进,钻入芒友西南侧高山密林地带,向东席卷,接连攻占了色蓝、班鹤,21日又以摧枯拉朽之势攻占了南拉与腰般和4561高地。这些据点都是建在高峰耸立,直插云霄的山顶密林之中,也是芒友外围的天然屏障。
日军原以为这几个据点都在海拔1300公尺以上的高山之巅,中国军队无法逾越,故未派重兵把守。等112团夺占了这些据点后,日军才慌忙纠集其主力,步炮协同,分三路向4561高地反攻,企图夺回失地,以解除中国军队对芒友的致命威胁。112团居高临下,占尽地利,激战一夜后,敌除丢下数百具尸体外,毫无进展。
而与112团同时出发的高军武的特务大队,却是孙立人派出的另一路奇兵,而且还特意为他临时配属了一个炮兵营。关键时刻它的突然发力,可以说妙到巅毫,也成为芒友之战的最大亮点。
就在112团攻占4561高地时,赵狄率113团沿公路乘车疾进,攻占了闹阳、进逼苗西。苗西北有瑞丽江为其依托,南有高山为其屏障,军事上是支撑芒友的一个重要据点。但当时新38师沿公路向东压迫,滇西国军“Y”部队第53军116师也进迫苗西北面,对日军已构成前后夹击的严重威胁,瑞丽江之险,已不足为恃。
连战皆败的日军,对中国驻印军已到了谈“虎”色变,闻风丧胆的地步,113团在炮火掩护下一个猛冲,日军便狼狈溃逃了。
在接下来不到10天的日子里,新1军各部在步炮协同下,采用稳扎稳打的战法,接连攻占了6148、6057、6066高地,拔除摧毁据点无数,毙敌上千人。
日军引以自豪的武士道精神在中国军队猛烈的炮火面前无济于事,只不过诱使更多受到毒化的日军官兵主动放弃了生存的希望,而变成了一具具残缺血污的尸体。
此时接管了芒友守备的正是从南坎落荒而逃的松山中将,当孙立人的新1军步步向芒友逼近时,松山佑三仗恃着麾下林林总总拥有的11000余兵马,军火辎重更是不计其数,还想在芒友死守,以待第2师团前来增援时,再伺机反扑。但闻知130公里处公路被中国突击部队切断,顿时让他冷气攻心,万念俱灰。他十分清楚,面对中国军队的两面夹击,死守芒友,一旦后路被切断,上万兵马注定只能成为瓮中之鳖。而接连遭受中国军队重创的各支部队,也远非过去的皇军可比,士气低落,斗志全无。刚补充的大批新兵,绝大多数缺乏必要的训练,单兵作战能力比当面的中国士兵差了不知多少个档次。要靠他们击败强大的中国军队,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头脑还算清醒的松山中将拒绝了本多政材要他死守芒友的命令,果断选择了在中国军队发起总攻击之前冒死突围。
但是,孙立人将军提前步下的一着妙棋,早已切断了日军的逃生之路。
自1月17日高军武率领军部特务大队秘密进入密林后,这支善于敌后穿插的精锐之师在密林中绕开敌军据点,衔枚疾走,直到1月24日钻出密林,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日军发起攻击,一举夺占班沙老、彭卡鲁、曼沙姆等南帕卡以北的几处据点。又于26日拂晓,在130公里处路碑处切断公路,立即选择有利地形掘壕固守,准备迎头痛击日军之疯狂反扑。就在特务大队切断公路的当晚,已决定放弃芒友的松山佑三师团长将上万名日军分为5路,由公路和山地间隙向特务大队尚未抢修完成的阵地不顾一切地猛扑过来,企图全歼这只“挡路虎”,从中国军队布下的口袋阵中杀出一条血路,突围而去。
孙立人闻报后一面火速调兵遣将增援特务大队,一面急电命令高军武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日军逃路堵住。
特务大队加上临时配属的炮兵营,人数也不过区区1700余人,要堵住渴望从绝境中逃出生天的上万名日军,谈何容易?
高军武接到孙立人的死命令后,立即召集中、小队长开了个火线短会,进行战前鼓动。龙鸣剑、余正清等校尉级军官大都是两年多前经历过野人山之苦的老兵,深知正是这支如今已成笼中之虎的日军王牌师团是在当时的师团长渡边少将指挥下千里奔袭腊戍,切断国军后路,导致国军大败的元凶,纷纷表示,为了全歼这股日军,替死去的远征军弟兄报仇雪恨,誓抱与阵地共存亡之决心,不惜以任何牺牲,也要把逃敌堵住!
大战一展开,逃命心切的日军来势汹汹。迫使特务大队把所有能投入战斗的力量都用上了,没有一支预备队。在日军巨大的优势兵力和密集炮火的猛烈冲击之下,各个中队、小队的联络都被切断,各部只能各自为战,坚守自己的阵地。血战、乱战,方圆数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全都在燃烧,在沸腾,在呐喊,在厮杀,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日军的坦克轮番向特务大队的阵地上冲击,后面的日军士兵犹如黄煞煞一大片汹涌澎湃的潮水。特务大队所有的火炮一齐狂轰滥炸,所有的机关枪一齐狂扫,才击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冲锋。
战斗之惨烈,用血流成河,尸积如山来形容绝不为过。
这次战斗中的一个突发情况把邹喜子一帮警卫员吓了个半死。
有一小股敌人来势凶猛,突破了第3中队阵地直向大队指挥所冲来。
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留在高军武身边的战斗人员不到40人!
敌人已近在咫尺,邹喜子率警卫排一个反冲锋,把敌人压趴下了。所有的人都拿起武器投入了战斗。高军武和几名参谋、通讯兵、炊事兵也都抄起武器,戴上钢盔,冲出指挥所向敌人射击。
高军武就是这一刻左肩骨被子弹击穿的,来自西南联大的通讯兵漆树仁吓得哭喊起来。邹喜子鼓起眼睛一个耳光扇去,大骂道:“你狗日的想给敌人报信么?”漆树仁这才醒悟过来,收住哭声,伸了下舌头,赶紧向敌人开火。
这股乱冲乱突的日兵并不知道他们前面是中国军队的一个团级指挥所,也不清楚只有不到40条人枪,遭到反击后没有全力进攻。再加之左侧的余正清发现情况不妙后,亲自率一个小队火速赶来增援,才使高军武转危为安。
龙鸣剑的第2中队守卫的阵地更是险象环生。日军冒着暴雨般的子弹,迎着炮弹连续爆炸的火光,在4辆坦克的掩护下,疯狂地向着阵地冲来。战防枪打得两辆坦克着了火,一辆左侧履带炸裂,趴在地上动弹不了,剩下的一辆坦克仍轰响着往前冲。坦克后面,日军士兵狂呼大叫,踊跃向前。
眼看敌人越来越近,龙鸣剑急了,扔下汤姆森,抓起两颗美制进攻手雷大吼道:“丢了阵地,鬼子就从我们眼皮底下逃出去了!不怕死的弟兄们跟着我上,把鬼子的坦克打趴下!”他带着手持轻机枪、汤姆森,提着手雷的敢死队员犹如猛虎出林般冲出战壕,向着敌人发起了反冲击。
冲在最前面的是东北大学的篮球中锋罗正全,他身高体壮,行动敏捷,是龙鸣剑手下的一名勇士,反攻缅北战役开始后成了一名机枪手兼打旗兵。打孟拱、打八莫,每一次龙鸣剑带领的敢死队里都少不了他。此时,他紧紧地举着一面绣有大鹏图案的团队战旗,狂呼大叫着不顾死活地往前冲。在国军部队里,团队战旗的作用是很重要的,既是前进的方向,又是胜利的象征,战旗指向那里,部队就冲到那里。战旗在,部队在,阵地在。官兵们一看见自己的战旗,浑身就充满了力量和勇气。正因为如此,各支部队都挑选出最勇敢、最机灵的战士来担任。打旗兵级别不高,但很有威望,因为他代表着整支团队的荣誉。
敢死队员紧跟着一刻不停的战旗,冒着弹雨,和日军士兵杀成了一团。
一名战士抱住敌人的机枪手滚在一起,拳打脚踢还用嘴咬。
罗正全着了急,急中生智,用旗杆底部的铁矛“噗”地扎进了敌机枪手的太阳穴,红的血白的脑浆像喷泉一样射出老高,溅了他满胸满脸。
龙鸣剑之所以带领敢死队与日军在开阔地带近距离作战,仗恃的就是手中的精良火器。中国士兵的速射武器在近战中显示出明显的优势,敌人挺着“三八大盖”“嗷嗷”叫着还离得老远,就已经纷纷被打倒在地。后面的一看情形不对,扭过头没命地往后逃去。
罗正全挺立在累累死尸之中,高举着被弹片撕成一条条碎片的战旗,像头发狂的雄狮一样大声怒叫。就在这时,已经被炸断了履带的坦克上的炮管枪管里一齐喷出火光,罗正全连同战旗,和身边的几个战友被炸得高高地飞了起来,然后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坦克周围的中国官兵们呐喊着纷纷向这辆趴了窝的坦克冲去。不断有人倒下,枪支“哗啦啦”坠落到地上,但战士们前仆后继,勇往直前。
龙鸣剑第一个冲到坦克身边,跃上坦克顶上,一手揭开天门盖,一手将已摁燃火的手雷塞了进去,然后飞身跃下坦克,可双脚还没来得及触地,猛烈的爆炸声中,一块弹片击中了他的额头,眼前一黑,他昏昏沉沉地倒了下去。
这场长达12个日夜的阻击战结束后,特务大队死伤过半。第2中队差不多拼光了,314人的一个中队,只剩下72人。
高军武飞车赶到军指挥所,向孙立人要来一架运输机,把身负重伤的龙鸣剑送到了利多20野战总医院抢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