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腊搭苏高地后,总指挥部命令高军武“以双倍的速度行军,穿过山脉向东,迅速通过日军第18师团戍守部队的接合部,到达瓦鲁班预定地点潜伏”。
高军武知道他的特务大队已经在腊搭苏耽误了太多的时间,史迪威此时一定是心急如焚。
特务大队在美军缅籍特情队员的带领下,沿着一条环绕勃郎山的小道前进。从地图上看,路程并不算远,不过90公里,但是非常难走。而且更让高军武焦急的是这条小道和日军很接近,两天以来,他们已经3次与日军的巡逻小队猝然遭遇。为了避开敌人,高军武决定离开这条小道,从勃郎山的山腰密林中穿过。
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们的行军就变成了一场噩梦。
特务大队花了整整8天时间,只前进了60公里,前面的人不得不用缅刀从浓密坚硬的竹子和树林组成的密林中一步步地砍出一条小路。而大部队就只能在后面干等着。他们等待的时候只能站着,而不能坐下,因为勃郎山的坡度太陡峭了,很多人都受到了丛林中各种昆虫的叮咬,这些昆虫包括:毒性扩散很快的苍蝇,人被叮过以后奇痒无比;小的牛虻,它们的尖牙利齿居然能够咬破尼龙蚊帐,整个晚上不停地叮咬人;还有蚂蟥,这些形形色色大小不一的蚂蟥生活在丛林的不同高度,有的生活在水面上,有的则生活在很低的树枝上。它们掉到战士们的头上、脖颈里,紧紧咬住裸露的皮肤,有的甚至穿过结实的卡其布军装把吸盘叮进人的皮肤里。所有官兵都开始为蚂蟥的叮咬而流血。
萧玉和苏桂贞手里也捏着点燃的香烟,不时地把蚂蟥从身体上烙掉,或者是依照几个缅甸人教授的一种当地山民的秘方,用苦篙的汁液与香烟灰、汽油混合在一起来驱除身上的蚂蟥。如果蚂蟥叮咬的时候没有被发现,在闷热的气温下,伤口很快会溃烂化脓,让人动弹困难。驮火炮弹药和补给品的几百头骡子就更惨了,有的蹄子上面的脚踝上爬满了一圈白绒绒的蛆。
特务大队长期经受的严酷训练此时发挥出了作用,虽然所有的人都显得精疲力竭,但是队伍仍然坚韧地向前挺进。最苦的是萧玉、苏桂贞和谢翔,他们在训练强度上的差异此时明显地反映出来。为了不拉队伍的后腿,三人都坚决地拒绝了警卫排战士的搀扶,也拒绝骑骡子,他们以树棍作拐,几步一喘,咬紧牙关,挣扎前行。
最令人感动的是,萧玉还不时地扬起拳头,对精疲力竭的战士进行鼓动:“士兵弟兄们,特务大队是一支经过千锤百炼的精兵,天大的困难也难不倒你们!大家要团结互助,不要让一个战友掉队。”
疲劳不翼而飞,士兵们叽叽喳喳地叫道:“萧上尉,放心吧,你能走,我们更没问题。”
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美军的轰炸机轰鸣着一群群地掠过头顶。特务大队的官兵全都明白,这是此次行动计划的重要一环,在“钦迪特”大规模出动之前,日军建在野人山各个据点的飞机场和重要的战略设施,均无一幸免地会饱尝到美军飞机投下的各种型号的炸弹。
半道上,特务大队在一个叫英布威央的河谷地带包围并歼灭了一支从太白伽方向溃败下来的日军骑兵小队。迪克·杨和古良率领的前卫部队发现他们正在河边露营,于是匍匐接近,等天亮之前一个突袭便将他们全部解决了。
最让人高兴的是缴获了35匹战马。特务大队的官兵们第一次见着日军骑兵的坐骑,一个个十分惊讶,东洋兵大都长得短小精悍,唯独他们的东洋马体形却异常高大,骑上去有一种八面威风的感觉。
这一路上,迪克·杨和缅籍特情队员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他每天留下一个人为大队充当向导,自己则带着其余二人先期赶往前面的某一地点,与沿途山寨的缅甸“克钦军”联络接洽。
自从101特遣突击队转移到蓝姆伽训练基地后,迪克·杨便担任他们的联络官,所有的缅甸籍特情队员都是他的部下,由他出面接洽,自然一切顺利。
当疲惫不堪的特务大队到达时,总会有几大锅浓香四溢的牛肉汤和洋芋汤,以及雪白的大米饭在等候着他们。这样的伙食可口度远远超过了他们所带的罐头食品。战士们也把骡子背上的罐头和饼干、口香糖等拿出来,慷慨地送给“克钦军”士兵。他们谁也不会去想,这些亲密的异国战友,一年以前还大都是与日军一道疯狂追杀中国远征军士兵的凶恶的缅甸人。
3月6日凌晨4点钟左右,特务大队终于迂回到了“曼哈顿”。
预先用侦察飞机选定的这个潜伏点落在群山环绕之间的一片谷地上,有一个克钦族寨子,与瓦鲁班隔着一条大龙河。高军武立即下令把当地的山民集中看管起来,以防他们去向日军报告。队员们封锁了所有出山的通道,并且在山顶大树上设置了几个观察哨。
高军武给总指挥部发去了只有3个字的电文:“紫禁城”。
经过高军武和莱尔斯、迪克·杨共同谋划后,他们决定实施一个大胆的行动。
当天上午,迪克·杨亲自带着换上日军作战服的两名特情队员和麻哥等12名头脑灵活的特务大队队员,全部骑上东洋马赶往瓦鲁班,与101特遣突击队设在这里的一个地下联络点接头。
还在蓝姆伽时,基地便经常收到由瓦鲁班发回的加密电报,作为101特遣突击队的联络官,迪克·杨那时便知道潜伏在这里的“裕丰”货栈的特情人员叫吴貌温,也知道这部电台的波长,但他被派到特务大队后,已经将吴貌温电台的密码移交给了其他的情报官,所以他必须亲自去跑一趟。他的东方人的相貌和流利的日语无疑会大大地帮他的忙。
经过连续多日的艰苦作战和行军,特务大队的官兵们大都胡子拉碴,头发蓬乱。从背囊里掏出破烂肮脏的日军军装穿上后,与一支经过连番苦战刚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日军骑兵小队无异。
他们钻出丛林,涉水过了大龙河,顺着各种车辆和队伍不断的公路来到了瓦鲁班。
沿着小街一路走去,扮成日军小队长的迪克·杨心中不由得暗暗称奇。不消数日,这座宁静的城镇便会笼罩在盟军的炮火之中,可此时的瓦鲁班人至少从表面上看上去居然显得若无其事,日子依旧照原样儿过着。
铺号虽说不上生意兴隆,也大都开着门,街上行人神色也并不显得惊慌。
西北角上金碧辉煌的缅寺里正传出和尚宏亮悠长的诵经声,想必双手合十的佛教徒们正聚集在宽大庄严的经堂里向着菩萨祈祷,以求得灵魂的安宁,似乎即将降临到头上的这场大战,与他们并无任何关系。
只有从频繁调动的军人队伍身上,以及美军飞机轰炸后留下的一些残垣断壁上,能够感觉到战争的脚步,已经日益迫近到了这里。
到了“裕丰”货栈门前,两位克钦伙计看见来了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骑兵,吓坏了,一人赶紧迎上前来询问长官有何吩咐,一人则慌不迭跑到后院报信。
迪克·杨对伙计毫不理睬,径直驱马往后院走去。手下弟兄也一拥而入,立即将大门紧闭。
吴温貌和程嘉陵闻报后慌慌赶出。
吴温貌一见从东洋马上翻身落地的日军小队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联络官……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程嘉陵更是瞳孔大张,失态地抓住迪克·杨的双肩一声惊叫:“‘阿罗哈’,你还认识我吗?”
迪克·杨也激动地叫喊起来:“程嘉陵,怎么能不认识你!在梅苗,我和你,还有徐小冬在一起喝过多少次咖啡,打过多少次桥牌!”
二人将迪克·杨迎进后院,待了解此次行动的要点,得知高军武已经率领特务大队潜伏在瓦鲁班附近深山里后,程嘉陵和吴温貌更是兴奋不已,告诉迪克·杨,他们不但已经把瓦鲁班的日军和战俘营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而且还有一支100人的精悍武装队伍安全地呆在日军飞机场的工棚里。
程嘉陵像听天方夜谭一样听迪克·杨谈蓝姆伽基地,谈新平洋、谈中国驻印军的一切,谈此时与高军武在一起的萧玉。每一个消息,都令他热血沸腾,情不能抑。他渴望徐小曼和白益也能早一点分享到这样的喜讯,立即派克钦伙计去飞机场把徐小曼和白益叫了过来。
当天夜里,急不可耐的他们便随迪克·杨赶到了大山中的“曼哈顿”。
从生死场上活过来的老友在这样的情形下重聚,高军武、萧玉和程嘉陵、徐小曼紧紧搂成一团,又哭又笑,又捶又打,一个个激动惊喜得全成疯子一般!
战士们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不怒而威十分注意自身形象的高大队竟然会变成这副率真模样,一个个既惊奇,又莫名其妙。
有了白益、徐小曼、程嘉陵三位老朋友鼎力相助,高军武喜出望外,对解救战俘以及解救行动成功后如何保证如此之多的战俘们的生命安全也增添了极大的信心。程嘉陵对战俘营的日军兵力、火力位置了如指掌,他画出的一张详尽地图帮了高军武的大忙。
高军武和莱尔斯、迪克·杨、程嘉陵把解救行动的细节一一敲定后,考虑到战俘大都身体虚弱,因伤病无法行走者也不下100人,要穿越近200公里的莽莽群山,渡过迈立开江前往克钦军的解放区,很多人可能无法坚持,如今既有离此仅80公里的弄滚寨可以供他们暂时栖身,不如舍远求近,于是决定改变原来的计划。征得总指挥部同意后,当即命令吴温貌连夜飞马赶回弄滚寨,请求李英士组织担架队与驮队,赶至半道上接应,主要是运送身体有伤病和虚弱难行的战俘。白益、徐小曼和程嘉陵则等到天亮后再回瓦鲁班,继续侦察日军动向,待解救行动开始后,主动出击,袭扰日军的重要设施,制造混乱,削弱增援战俘营的力量。
这一晚,他们呆在一个高脚竹屋里通宵未眠。
老朋友徐小曼和程嘉陵带来的每一条信息对高军武和萧玉都有着振聋发聩的冲击力。
是啊,谁能想到,小曼和白益两个舞文弄墨的记者竟然会死里逃生,到了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军事囤堡生活了一年多时间,而且还鼎力帮助一位极具传奇色彩的山大王李英士训练出一支山军精兵。从小充满了强烈自卑感的“假姑娘”程嘉陵更让他俩刮目相看,在经受了那么多令他们万难想象的磨难之后,“双十节”的前夜居然把中国军队的军旗挂到了日本人的旗杆上,在人间地狱般的战俘营里主演了一出撼天动地的人生大戏!更让他俩暗暗惊叹的是,还有一位仍在忍受着日本军官凌辱的英国少女,会深深地爱上过去在他们眼中最缺乏男人味儿的程嘉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