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以后,课业日重。代数基础还没打扎实,平面几何、物理、化学都滚滚而来。我的成绩再度一落千丈。爸爸当时的心情也很坏,有失去父亲的痛苦无助,亦有事业受挫的压抑烦闷。他参加一个高考状元父母报告会后所说的一段话,深深刺伤了我的心:那个家长说,如果是个瓜娃(傻瓜)会叫个爸就满足了。我不知道爸爸为什么当面对我说这些,觉得很受侮辱。
那时父母也不知从哪儿找来各种报道,尽是钉鞋的、拾破烂的、捡垃圾的小孩儿在逆境中坚持不懈,发奋图强,终于考上了大学的故事。开始,我很讨厌、仇恨这些小孩儿,是他们,让我更显得愚笨,朽木不可雕。后来,我怨恨之心渐淡,只是想,爸妈干脆收养了他们中的谁,让我自生自灭算了。
我和父母的话越来越少,回家越来越变得只是为了吃饭、睡觉。他们当然也感觉到了这种疏远,爸爸开始直接跟我要日记看,我必会撒谎说已上交老师,而他常能从我的“秘密地点”搜查出来。爸爸最不能接受我撒谎,之后必是他电闪雷鸣,继而我暴雨倾盆。
爸爸那时也开始接触一些有关亲子教育的文章。可惜,我们都早已不知如何沟通。一天晚上,他把我叫进里屋,硬生生地劈头一句:咱们交流一下!我当然不适应这样的开场白,呆立不语。爸爸很快烦躁起来:你到底说不说!我那不争气的泪水再度涌出。
大概就从那时起,我的“叛逆”逐渐膨胀。现在,目睹电视节目上有些孩子看父母的眼光,真是不寒而栗:冰冷、尖锐、怨毒。爱怎么就变成了恨?回望当年的自己,虽没有到这样的程度,但我想起自己那时面对父母轻慢、冷漠的面庞,一定有着钝刀割肉的残忍。
因为过于糟糕的成绩,爸爸开始怀疑我是否在医院抱错了。他也许是说说而已,我却再也不能从他那里感觉到爱。我曾写过一篇有关台灯的日记。那盏塑料台灯一直伴随我苦读,由于时间太久,瓦数太强,靠近灯泡的塑料早已变脆,稍一晃动,碎片扑簌簌而下,用手一捻,即成粉末。我觉得,自己和它是一样的命运。
我逐渐开始厌学,连顺手拈就的议论文也懒得写,凡有小测验就由同桌代劳。初三时候,我开始课上课下看“琼瑶”。我一直没有太喜欢她的作品,总感觉“新瓶装旧酒”,但的确很适合消磨时间。回家后,就给这些书包上书皮,以备压在习题本下偷看。
总之,我成了彻底的差生:上课说话被罚站还与同桌继续话题;上课看小说被没收、检查上会写“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我临毕业时,班主任意味深长地对我说:“你是个奇怪的孩子,别人敢做的事你往往不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你却敢。”我不知班主任这番总结是否准确,但我当初定是个叛逆已极的学生。
以我当时的成绩,妈妈不想让我勉强去读高中,爸爸也无奈妥协,同意我上民办院校,参加自学考试,从预科班读起。作出这个决定的那天晚上,我飞奔下楼,在茫茫黑夜中放声痛哭。爸爸说的那两句话在耳边盘旋不去:别看你们现在坐在一个教室,以后就大不同了。从此,你的路会比别人艰辛很多……
§§题记
1995~1999年,可谓我与纸笔最亲近的时候,日记、书信、文章尽可以“原汁原味”收录于此。还是撷取《昨夜星辰昨夜风、旧时心情旧时衣——翻晒湿润的青春》作为这段时光的引子吧:“感觉中,青春总是湿润的。即使在灿烂阳光下,匆匆或轻柔地翻晒,只会感染阳光淡黄色的温暖气息。而那最透明纯洁的晨露始终在青春的枝头微微颤着,闪烁奇幻迷离的光芒。”
我写东西,潜意识都只给自己看,为文该有的似乎都很缺乏,有的,大概就是真实包裹下的种种情绪和触动。别人说自恋自闭都无所谓,只觉得大家都是有故事的人。故事表象丰富多彩,其中滋味却无大异。或许都是“少年维特之烦恼”。
大家也许看不大懂我的故事,却会在其间触摸到自己曾经的青春岁月。
爸爸那时总怪我写太多信,浪费宝贵学习时间。可我心里真的很委屈:如果有知心朋友交流倾诉,我又何必这样麻烦?我的信,则多是“日记之集大成者”。
大家阅读时,无论是否有会心的微笑、幽深的冥想、欲泪的冲动,请一定忘记“文学”这个于我而言挺可怕的评估标准。此光环太炫目也太模糊。写作带给很多人幸福感,我只在涂鸦中享受快乐。
节选抄录往昔日记前,我必须坦诚言明,由于未读高中,我心里充斥着强烈的自卑感。这段时期我除了日记中所呈现的忧郁、多愁善感,更表现出执拗、偏激,甚至不可理喻的猜疑。那时的我极像一只刺猬,别人的好心也常被当做驴肝肺。而青春的残酷,还在于每人都会有“向死而生”的一念,只是长短、多少不同罢了。
而且,令我不知好气还是好笑的是,当我再翻看这三本日记,发现一些内容竟被人用铅笔淡淡地画了圈儿。当然是爸爸所为。他一向以此标志作为好文章的象征。这么酷的父亲也不易见到吧。虽然多年过去,我自不会为此事嗔怒。可被父亲窥见自己的少女心事,还是颇觉尴尬。虽然当年并没什么“真刀真枪”,但所谓怀春的情绪还是蔓延纸面。唉!只当往事已矣。尚存的日记从1995年开始。我需要交待一下当时的状况:1993年初中毕业后,我接受父母建议,选择了一所以英语为特色的民办高校继续学习。那所学校地处郊县,从此我开始了封闭式的住校生涯,基本每周末回家一次。
1996年,我开始了大专的课程,教学内容当然与自学考试息息相关。我很不适应这种更可称之为应试教育的填鸭教学。但,路是自己选的,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不过,我的日记很少涉及学习。
如今回头看自己的一些文字,才体会到人生许多事,最重要的不是所谓看明白,而是必须理论联系实践。人在少年时,对一些社会现象会有种情不自禁的超然,甚至有点隔岸观火,并不真正懂得“规则”的厉害。所谓人生“正反和”的过程,谁也逃不脱。
§§1995~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