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0日上午9点,距葛艾受伤已48小时,他仍然没有苏醒迹象。
12点,仍然没有苏醒过来。白玉洁、葛芹又哭成了泪人儿。
下午5点,市急救中心对葛艾进行了最后一次专家组会诊。两种意见截然相反。一种意见是:如果没有奇迹发生,最终就是植物人。另一种意见是:破釜沉舟,采取声音刺激的办法,比如亲人的呼唤,播放他喜欢的音乐等,激发他仍在活动的脑神经系统,诱导其产生共鸣,也许回天有术。
葛艾的妹夫蒋博士作为特邀专家参加讨论,提出了这一最后挽救措施,得到部分专家的赞同。
决定葛艾最后命运的,一是依赖他自身的抵抗能力和身体素质;二是寄希望于他受伤的程度尽可能比最坏估计的要轻;三是寄希望于最后的治疗方案能有起死回生的效果,出现生命的奇迹!
白玉洁、葛芹哭得死去活来,到了精神要崩溃的地步,医生给二人注射了镇静剂。
医院的神经科主任和蒋博士、医科大学来院实习的一位学生,开始进行了这一带有实验性质的挽救措施。
定时放两个孩子呼唤爸爸的声音,放亲人说话的声音,放各种旋律的音乐,等等。三人仔细观察脑电图的变化曲线,认真分析、掌握各种声音刺激后的变化规律。
蒋博士的心理压力非常大,感觉到自己的精神也处于崩溃的边缘,他努力告诫自己,劝导自己,安慰自己,一定要挺住,一定要创造奇迹,一定要取得最后的胜利!在不给葛艾声音刺激的间隙期,他就叫实习生做好详细记录,自己到吸烟室一支接一支地吸烟,在吞云吐雾的麻木中,找到心理平衡点,等待奇迹的最终发生!
国庆节的脚步走来了,现在已经是10月1日凌晨。
葛艾像死尸一样躺在病床上,已经超过了63个小时。
蒋博士等三位医生的一致判断是:脑脉冲信号在缓慢增强,而且比较稳定,意识出现了复苏迹象!
加大音量,增强刺激!蒋博士向实习生说,神态像战地指挥挥舞军刀,下达总攻击令。
白玉洁、葛芹来到了葛艾的病房,姑嫂俩的眼睛红肿得像熟透了的桃子,白玉洁已经明显地消瘦了。
我是医生,这里只能听我的!蒋博士对妻子和嫂子说。这位在家中“妻强夫弱”的工作狂,终于有机会在妻子面前表现自己的才干,同时也是警告她们不能又情绪失控,干扰正在进行的比天大的紧张救治工作,生怕她们的不冷静像一阵狂风,把已经出现的但很脆弱的希望,一卷而走。
老公,你必须说实话,有没有希望?否则,到时我们更受不了!葛芹对蒋博士说。
蒋博士指着主任道:先咨询老前辈吧,他是我们全省的神经科研究最权威,我最敬重的老师!
主任给她们的答案是肯定的。
实习生一边盯着监测仪,一边欣喜若狂道:报告,反馈信号继续增强,一直稳定!有希望了,有希望了!
主任和蒋博士同时说,继续观察,算算反馈信号强度增大量与刺激量增大幅度的比率。
白玉洁在旁边一直没说话,她的信心在莫名地增强,她相信自己的预感。尽管她主攻的不是医学专业,但毕竟也是博士,至少对概率统计是非常精通的,她明白这一组组数据所包含的希望和它们的重要意义。
实习生报告,4组数据的比率都大于1,一直在上升。
主任说,制个曲线图给我们看看。
蒋博士问主任,您做过睡眠状态下的临床实验没有?
多啦!分了3个睡眠度的人群样组,不同性别、年龄段、健康状况的,都有。只要刺激音量达到一定程度或比率超过了2这个临界值,人就必然苏醒。
前辈,阿艾这种特殊情况,比率要达到多少才会苏醒?白玉洁说话了。
这正是我一直在考虑的,我只能设定它。但绝对不会超过4,超过了,就是杀死脑神经细胞了。现在我把小葛的希望值设定在3-3.5.现在,我们寄希望于这个比率的一直上升了。
实习生报告,第五组数据的比率超过2.2了。
主任仔细品味着曲线图,点点头,良性的良性的,好好好!好啊!好啊!
蒋博士请主任去休息,我们两个医生在这里就够了,现在已经2点过了,别把您拖垮了,而且从人体生物钟的规律来看,奇迹发生的可能性当在黎明之后。
老主任说,我本该陪你们,但年岁不饶人啊!反正我在值班室休息,有情况就马上叫醒我。
蒋博士叫实习生也去休息一阵,至少打个盹。
小伙子一百个不愿意,蒋教授,我在这里学到了许多东西不说,我要在这里亲眼见证这个奇迹的诞生!
还没出院的梅之韵也悄悄来到了房间。
蒋博士问小伙子,在同一比率下,你观察到他对哪种声音的反应强一些,或敏感些?
小伙子说,你的意思,是不是说,A声音在音量较小的情况下,取得了与B声音同样的比率,或者A声音与B声音在同样的音量下,取得了更高的比率,就说明对A声音的反应强一些,或敏感些?
聪明!蒋博士夸奖小伙子。
对孩子呼唤的声音反应强一些、敏感些。小伙子肯定地说。
蒋博士对三位女士道,你们开始对葛二哥说话吧!但是,我喊停就要停,喊说再开始说。
首先开始的是白玉洁。阿艾啊,老公,现在是10月1日了,我俩不是要一道去登记结婚吗?你快醒来,别睡懒觉了,啊?听话……你说你从来不惹我生气的,对吗?你不是说我们还要生一大群孩子吗?你这个样子像什么?不像话……你不是说我们旅行结婚,你要去拜谒马克思吗?德国我太熟悉了,你知道的,我在那里刻苦求学,整整5年!那里还有我很多的朋友,金发碧眼高鼻子的,教授说汉语就像荞儿周岁时描话似的……我俩的爱情树历经了风霜雨雪的考验,已花团锦簇、硕果压枝了,就是山崩海啸也不可能连根拔起啊……最后,白玉洁开始嘤嘤地抽泣。蒋博士叫红着眼圈的葛芹把白玉洁领出去。
小伙子说,比率在不断上升,现在逼近2.5了。
蒋博士叫梅之韵开始。
梅之韵想说的很多,却说不出,便轻轻唱起他给她的那首《你永远不会独行》:当你在风暴中前行,请高昂起你的头,不要畏惧黑暗,因为在风暴过后,你会看到金色的天穹,听到云雀甜美的歌声……蒋博士吩咐实习生再放孩子们的呼唤声。爸爸,爸爸爸——好爸爸,坏爸爸爸……
啊,我终于变成了《封神榜》中的雷震子,长出了一对能翱翔九天的翅膀,好漂亮的翅膀!薄如蝉翼,收叠自如,能经风雨抗雷电御高温。我飞,欢乐地飞,潇洒地飞,尽情地飞……从新疆到珠江,从东北到西藏,开怀饱览祖国宽广大地壮美山河,领略多姿多彩、绚丽缤纷的民族风情。我飞。
那正在沉思的大胡子不是马克思吗?那正振臂一呼万众响应的小个子不是列宁同志吗?我见到了好多认识与不认识的伟大人物,科学家,艺术家,各个历史阶段的风云人物……
啊,爸爸!我终于见到您了,多少年了哇!葛艾失声痛哭。
葛爱国依然是那么英俊魁伟,双肩上将星闪耀,声音亮若洪钟:艾儿,爸爸想你们想了多少年了!就像电影《英雄儿女》中王芳在抗美援朝战场上见到了自己久违十几年的“老革命爸爸”。艾儿,乖孩子,别哭,别哭!
一定要坚强!一定要挺住!
葛艾拼命地哭。随心所欲、海阔天空地飞行,使得他疲惫不堪,浑身筋骨酸痛得要命……
啊——阿艾,阿艾,真是你吗?方蕤猛扑到他身上,你为什么不理我了?是我不好吗?你还会离开我吗?
你说些什么话?是哪个国家的语言?以前,我追你有多苦,等你有多苦,现在,想你就有多苦啊!
阿艾,我们不会再分开了吧?方蕤死死地抓住他。
蕤蕤,不会的,哪会呢?但我好想回去看看荷儿、荞儿,我们的宝宝多可爱啊!我感应到他们在呼唤我了!还有小洁,就是你的亲妹子,她好爱我们的荷儿、荞儿哟!视如己出,疼爱有加!并且,她已经怀上了荷儿、荞儿的弟弟妹妹,好给他们做伴儿哩!小洁一直在呼唤我,而且在抽泣,好像声音都沙哑了……
方蕤一下哭得很伤心,我从来都放心你们的交往,你也说过是纯真无瑕的,干吗还要交鱼水之欢呢?你这么没良心!我恨死你了,恨死你!恨死你……
是哪里来的野小子?谁招呼你来的?这里不是你的天堂,没有你的位置!滚滚滚,滚回去!牛头、马面,“哗哗哗”地抖动手中的铁索,高高举起,劈头盖脸朝葛艾的头上,狠狠地砸下去……
啊——痛……葛艾的嘴唇动了一下,身体有小幅度的抖动。
啊!阿艾,你——说话了?白玉洁惊呼起来。
说话了?说话了?说话了?说话了,意识很清醒的!
其余四个人说了同样一句话,最终一句是蒋博士说的。
三个女人这才反应过来,抱到一起,放声大哭……
蒋博士傻了似的,愣了好一阵,突然跳起来,拳头重重地落在小伙子肩上。调转身体,一阵风跑进值班室,老头儿,老革命,老前辈,成功了,成功了,成功了啊!
所有值班医生,全部围到门口来了。
花白头发小跑步过来,问小伙子,那一刻,比率是多少?现在呢?
都是3.3.
这位严谨了大半辈子的老教授,扬起双臂,做了个大大的V字,请大家记住,3.3,一个伟大的数字!
时间是10月1日早晨7点10分。
主任继续宣布:实验正式结束!转入保守疗法阶段。现在,他很虚弱、脆弱。再等再等,等到自然地完全苏醒!现在,我回家睡觉去了,有事打电话,没事别找我哟!现在由当值医生、护士全程监护,其余人员,全部退出病房!
蒋博士重重地在自己头上拍了几巴掌,眼泪夺眶而出,靠在走廊上的窗口高呼:苍天有眼啦!苍天有眼啦!
葛芹冲过来抱着丈夫一阵狂亲,老公,老公!你……你……你是科学精神的化身、勇士!你是人类生命的拯救神!你是世间奇迹的创造者!
你,你,我要爱死你,爱死你!海枯石烂,永生永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