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艾的担忧不无道理,他的直觉也是对的。当天上午,白玉洁确实被龙灯县的公安人员抓走了!
从来不睡懒觉是白玉洁学生时代起就保持的好习惯。早晨,她叫葛艾多睡一会儿,自己做好了早餐再叫他。但他也跟着起了床,把几层楼的花草浇了一遍,全身大汗淋漓。
看你累的!白玉洁很是心疼。最近她想清净,没请保姆。
护花使者不护花,岂不是名不副实?以后,这事我包了!
出门前,两人又紧紧地拥抱、亲吻,恨不得把对方吞下去。直到葛艾说我得走了,上班要迟到了,白玉洁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我们今后不分开了?
除非你要求分开。小洁,你是水,我是鱼,明白吗?
白玉洁说,我是帆船,你是大海!
结果,“帆船”还没出海,在港湾里就搁浅了——葛艾离开后约半个小时,白玉洁整妆完毕,进了宝马车准备出发。突然,一辆越野型警车倏地开过来挡在她的车头,从车的四周窜出几个穿警服的人员。
你就是白玉洁吧?我们等你多时了!一位佩一级警司衔的大块头说。
你们是谁?凭什么?白玉洁知道警察在这个时候是很粗鲁的,尽管在遇到枪案、命案报警后有时显得很稳重。
龙灯县公安局的!跟我们走一趟。识相点,免得我们动手。大块头恶声恶气地说。
白玉洁显得很从容,下了车,关好车门,不紧不慢地说,我通知一下我丈夫,他好知道我的去向。她一掏出手机,就被缴了,车钥匙也被收缴了。
我总得上楼拿我的换洗衣服吧?她冷静地观察了四周,记住了两部警车的牌号。
一位女警员对大块头说,张局长,我跟她上去,她跑不了。
被称作张局长的点点头,不准挨时间,快点!
白玉洁听到身后另一个青年男性的声音说,这娘们儿,凭什么住豪宅、开名车?这世道……他妈的!老子今天也开开她的宝马兜兜风!
她先进了盥洗间,“刷刷刷”写了个字条:
我的心爱:
都怪我投资不慎,被龙灯公安抓走。你多保重,请别担心我!
两部警车的牌号是山A4247警、山A4248警。
你的小洁上午9时
白玉洁觉得女警员比较面善,就说,大姐,请多关照!我会好好报答你的!
妹子,我们知道你是冤枉的,但是上面的意思,我们不得不照令办事。
你别怕,不会把你怎么样。他们只不过是想逼你出钱,弥补县上的窟窿。
你再带点厚衣服,县上的气温要低些。
谢谢你!你是好人……
白玉洁被带上后面一部警车。她的宝马跟在后面。
一路上,白玉洁不恼不怒,不急不忧,像个局外人似的,异常平静。她闭目养神,一会儿进入了梦乡……
她被刺耳的警报声惊醒时,突然感到恶心和屈辱,甚至有些愤怒了!
这帮扰民的家伙!而且把我当成他们的要犯了!她看了看四周的街景和招牌,就知道这已经是龙灯县城了。
警车七绕八拐,驶进了县公安局大院。
白玉洁回想刚才的梦境,自顾自地笑了,看来这是上帝在昭示我什么!国内的法制环境如此不尽如人意,人治色彩如此浓厚,是该考虑出国了……到时收缩战线,把资金全部撤走……当然,这必须征得他的同意和支持才行!现代航空业如此发达,把地球压缩成了一个小小村庄,跨国旅行只不过算是比出省远一点罢了……
白玉洁被带进一预审室模样的房间。
被称为张局长的大块头说,白玉洁,我们跟你无冤无仇,不为难你!但你必须配合我们工作!你建立的龙灯县城市投资公司现在差老百姓7.000多万元,你只要把钱打过来,我保证你毫发无损,否则,就移交到检察院提起公诉,罪名就是非法集资罪!
白玉洁波澜不惊地答道,你就是张局长吧?你了解这家公司的情况吗?当年,我援建了你们一所希望小学,你们县长多次请我来投资,还作为你们县招商引资的成果广为宣传!我投资300万元,借500万元给你们县计划经济委员会作股本金,公司是你们占大头。这500万元是用你们历年分红还给我的,等于你们玩的是空手道。我没有参与公司的具体管理,充分信任政府机关的诚信,只是看看报表,关注公司的运转情况。盈与亏,我是没有责任的。去年底不是还在分红吗?怎么就亏完了呢?据上年的年终报表显示,你们放给12家县属工商企业的贷款有4.500万元左右,给其他经济成分的有3.000万元左右,就按80%的回收率也有6.000万元,再加上公司名下的土地,就按每亩20万元算,也有4.000万元,总共起码有1亿元的有效资产,兑付7.000万元,不是绰绰有余吗?退一万步说,假设公司真成了空壳,我应该负的责任也不过就是这300万元打了水漂,买个教训而已。
张局长猛地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一只茶杯落地,摔得粉碎。白玉洁,恐怕我们县上拿出的东西就不会是你说的那样吧?得我们说了算!我们是一级人民政府,你不过就是一个很有钱的老板罢了!我看你是要钱还是要命?
白玉洁的火气也上来了,怒目道:张局长,且不说你是否公正执法,我们不敢指望,但请你文明执法!
要你来教训——我?他边说边脱衣服,老子就是这么执法,你怎么了?老子就是王法!
她蔑视地瞥了他一眼,你这是肆意践踏法律!我为祖国有你这样的执法者而感到耻辱!你会为你今天的行动后悔,你要付出代价的,我敢以生命做赌注!
张副局长的脸已经变形了,青筋暴涨,一向飞扬跋扈的他,哪里被人这样抢白过?他突然歇斯底里地叫起来:妨碍公务,妨碍执法,给我铐起来!大步跨出了办公室。
当天下午,白玉洁被转移到离县城30公里的一处劳改农场。四周显得空旷寂寥,甚至有野兔、野鸡在路上大摇大摆地散步。
一间50见方的大屋子,像麻将五饼似地摆了五张床。白玉洁被安在最核心的那张。
四个女同志只有上午陪她进屋的那位是警察,是看守组的负责人。四人轮流着形影不离跟着她。
走到这一步,面对的是这样的人、这样的事,白玉洁在内心真盼望身边唯一的亲人葛艾介入了。他就是动用公权,也是为民作主,是正义的;动用他的社会关系,也是理所应当。现在到了跟这些人撕破脸面、用法律武器来捍卫自己的合法权益和人格尊严的时候了!她盼望着天早点黑下来,那样他就有可能早点看到留言条子,采取应对措施了……
葛艾在江畔一家古色古香的别致小咖啡馆里一直坐到9点过,仍然没见白玉洁的任何消息,心里不由得担心起来,甚至有些烦躁。刚才,他给她可能去的地方和朋友都打了电话,结果都说没见她的影儿。
岳母来电话,说自己打的士回家,他说请您一定等着,我20分钟就到。车上放着轻音乐,高佩英听了一阵,说我们这帮老同学真疯,什么话都敢说,什么玩笑都敢开,说我找了个好老公,你说呢?
他们说得不错,但差一半,加上爸爸找了个好老婆,就全了。
还是女婿儿理解老岳母!在工厂工作的,差不多都提前退休了,在家抱孙孙,也是一大乐事!
还是妈妈您这样好啊!当了教授当高官,当了高官又当教授,桃李满天下,名与利双收!您的《山南作家述评》发排了吗?
定了要出版,我还想再打磨一下,想你帮我斟酌一下,又不忍心给你添负担。
妈妈您这说到哪里去了?这是您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即使我付出点劳动,也是应该的,累不累有啥?
那好吧。高佩英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小艾,我看你和玉洁姑娘早点结婚吧!且不说对你身心都有好处,就是替人家考虑,也不能再拖了,三十一二岁的姑娘,时间输不起啊!女人的花期就是比男人短。你们从秀水回来,她几乎天天来陪孩子们,身份挺尴尬的,内心说不出的苦。再者,两个孩子也很喜欢她,而且也离不开她了。
既然妈妈您一再这样讲,我就遵照执行吧!昨晚上我就是住在她那里的。
好!好!反正大嫂在这里操持,我和你们爸爸也不老,身体也好,孩子们的事,现在你就少操心,再大些,有你操心的时候。你就放心,晚上就和小白一起住。我和你们爸爸都是这个意思。
谢谢爸爸妈妈的理解和关心。
一到楼前,不见了葛芹的小青蛙——奇瑞QQ已经开走了,葛艾就知道孩子们已经睡了。
高佩英说,两个小宝宝肯定已经睡了,你就不上去了吧,免得小白久等。
我上去看看爸爸。我俩都早出晚归,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高佩英抱怨道:这死老头,成天在外面吃,看他怎么受得了?
话还没落地,方正的车也进了院子。
葛艾为他开车门,迎他出来,您今天喝得高兴啊!
嗨!这迎来送往地吃,真是最大的负担,累!
高佩英说,今天你们都累了,方大官人赶快上楼睡觉!
葛艾又开着车,有些漫无目的地寻找白玉洁,心里越来越发毛……一个人消失在一座特大城市里,犹如沧海一粟,怎么找啊?
他在江边停下车,扯开喉咙呼喊:白玉洁!白——玉——洁!你在哪里?赶快回家啊!
没有回音。只有江中水流的声音。
天上稀疏的星星睁着眼睛,无言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