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灵心中的梦想,就是当一个环境监察执法人员。像永强他们一样,更好地为保护母亲河尽一份力量。因此在清漂的空隙,她总是见缝插针地学习。有不懂的,还经常在电话中找永强请教。
莎莎对永强仍没死心,一天她又来到监察总队,永强不在,值班的人告诉她永强到现场监察去了。恰好小东也要赶往现场,莎莎要小东带她去。
小东豪爽地说:“好,没问题,让你亲眼看看我们搞环境的工作有多艰辛,永强同志有多了不起。”
莎莎笑了笑,说:“走吧。”
小东和莎莎赶到执法现场,永强正戴着防毒面具在取样。原来元阳化工厂发生了氰化钾泄露,严重威胁江海市的饮用水安全,接到举报后王天宏他们第一时间赶到事故现场。大家有条不紊地工作着。莎莎的到来,永强一点也不知道,更没有看见。王天宏黑着脸在现场巡视,看到莎莎,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永强一丝不苟地工作着。小东朝永强竖起了大拇指,对莎莎说:“我说的没错吧?”
莎莎却皱了皱眉头,说:“给我一个防毒面具。”
小东在车厢找了找,说:“没有了。我们不走近闻,没有事的。”
莎莎使劲用鼻子嗅了嗅,说:“空气中还是有一股怪味,难闻死了。”
小东说:“要不,你先回去?”
莎莎看了看永强,说:“那,那我先走了,你们车子送我一下好不好?”
小东为难地说:“对不起,我们的执法车除了执行公务,任何人都不能动用的。车子要应付随时有可能发生的突发事件。”
莎莎为了尽快离开这里,只好走了一大段路,然后上主公路打车回市里了。
莎莎走了不久,天上忽然乌云翻滚,几个响雷之后,下起了瓢泼大雨。莎莎坐在出租车上,又大又急的雨点打得车窗“啪啪啪”直响,街上很快就积满了水,她担心着永强的安危,给永强打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
莎莎想,永强他们肯定已经收工了。
其实永强他们并没有收工,仍在继续观察取样。这一场暴雨下了三个多小时才结束,王天宏和永强他们一直在现场监察,半夜才收工,返回时,大家精疲力竭地坐在车上,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人告诉永强莎莎来过。
回到总队,天快亮了。第二天早上莎莎又来到环保局时,永强刚睡下,也刚进入梦乡。
莎莎进来时,高跟鞋“嘚嘚嘚”的声响把永强惊醒了。他睁开眼看到莎莎,气不打一处来,生气地问:“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为什么总要来打搅我?”
莎莎在永强的床边坐下,说:“离开环保局,好吗?你这样下去,身体早晚会累垮的。”
永强打着呵欠说:“累死总比被人烦死好,莎莎我求你了,别烦我了。”
莎莎看着永强憔悴的面孔,说:“你经常出入一些有毒的场合,下一代的健康就会受影响。”
“不用你操心。”
“我们的孩子会成畸形儿的。”
永强没想到一个姑娘家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心里更反感莎莎,说:“监测工作总得有人去做才行。再说了,我干什么你也管不着,孩子健康不健康也与你无关。”
“你?”
“我要睡觉。”
“你父母就你一个儿子,你就不担心生个不健康的孩子,会伤两位老人的心?”
“别拿我父母说事,我父母要是看到我累成这样,一定会让我好好睡一觉的。看来我的决定并没错,你确实不适合我。”
莎莎一下子蔫了,说:“对不起,我也不晓得你昨晚没有休息。我走了。”
莎莎看着永强,慢慢走出永强休息的房间。走到街上,莎莎一遍遍地问自己:“我该怎么办?是放弃还是坚持?永强他还是原来那个清爽俊俏、风度翩翩的永强吗?他不是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呢?”
水灵好久没有看到永强了,清漂队的工作也一天比一天忙。不但要清理河中的垃圾,还要清理岸上的垃圾。一废弃化学品厂的遗留物由于长期被雨水冲刷,腐蚀后污染了周围的土地,所被污染的地方,黑土变红土。如果不清理掉,对长江的污染和危害是很大的,他们不分白天黑夜地挖污染的土壤。
他们脸朝红土背朝天,三伏天挥汗如雨地干着,开始是手打起血泡,后来血泡干了,手掌又长出了一层茧,清理了半个多月才清理得差不多了,大家紧绷着的弦才松了。在接受市环保局的验收时,水灵意外地看到了永强。
永强看到水灵也很高兴,他们热情地打着招呼。由于劳动的原因,水灵的脸红扑扑的,额前的刘海紧紧地贴在脸额上,一双眼睛生动地扑闪着,既朴实又美丽,永强的心“噗噗噗”地跳动起来,每次看到水灵,不管水灵是什么样,永强都会莫名其妙地激动,莫名其妙地心跳加速,或许这就是男女之间那种特殊的感觉吧。
水灵看到永强瘦了,人也疲惫不堪,眼睛深陷,颧骨都出来了,这是长期劳累长期得不到正常休息的结果。水灵的心隐隐作痛,鼻子一阵酸楚,差点掉下泪来,这种感觉也是很奇怪的。
莎莎好不容易逮着永强在家陪父母聊天。那是一个雨过天晴的下午,天气一改往日的燥热,变得凉爽起来,空气中漂浮着潮湿的泥土芬芳。街上的积水还没有干,莎莎穿着高统皮靴,打着一把雨伞走进了永强家。夏天穿高统皮靴,显得有些做作。街上的人大部分都是穿凉鞋,有的还打着赤脚,只有少数喜欢赶时髦的人,穿凉皮鞋或是浅口皮鞋。莎莎的打扮却要处处显示与众不同,显示她是大都市来的。她和永强的生活标准、习惯爱好整个一个南辕北辙。真不明白莎莎为什么死心塌地地要追他,非他不嫁。
莎莎给永强的父母问过好后,有些撒娇似的说:“大忙人,好不容易逮着你有空,陪我上街买衣服好不好?”
永强一口回绝了,说:“你自己去吧,我好不容易有时间陪父母说说话。”
莎莎的眼睛一下子就暗淡下来了,但仍不放弃,说:“伯母,你看嘛,他就是这样欺负我的,你们要为我做主啊。”
永强的父母笑笑,不好多说什么。莎莎生气地走了。
莎莎走后,高天柱问永强:“你打算怎么处理和莎莎的关系?”
永强皱着眉说:“真烦人。”
母亲说:“小强,我们父母是很开明的,婚姻大事你自己做主。不过这莎莎姑娘真的是很不错的。人也漂亮,又知书达理。”
永强说:“可我就是无法喜欢她。”
母亲又说:“你一天到晚忙,没有时间陪人家,要多陪陪人家,多相处,慢慢就会喜欢上人家的。”
永强摇头苦笑,说:“我和莎莎不适合,相处一天就让我不自在一天,只想离她远远的。”
母亲笑了笑,说:“我这就不明白了。”
父亲说:“儿子,我理解你。有些事情,我们男人的感觉是没有错的。”
母亲更不明白了,问:“你们男人的感觉?男人什么感觉?”
父亲说:“我相信我儿子的选择,老婆子,我们就等着瞧吧。”
永强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吃饭时永强不停地给父母的碗中夹菜。
赋闲在家的原市长如何打发退休后的日子,成了永强和她母亲的一块心病,生怕老头子会憋出什么病来。过了一段时间,看到老头子身体没有大碍,该吃就吃,该睡就睡,由于没有以前的操心劳累,身体反倒比以前胖了。老年人长胖,也并不是好兆头,永强曾劝父亲跟其他老同志一样,多参加社会活动,可父亲都不为所动。
其实永强的父亲已经找到了最有意义最能锻炼身体的方式,他犹豫了很久,现在终于下定了决心。
一天,水灵正在河边清漂,她看到一个穿得体面的老人正提着一个袋子在河边捡垃圾。当老人把头上的红帽子摘下来当扇子使时,水灵看到这个老人气度不凡,不像是个贫困得靠捡垃圾过日子的人。老人捡了一口袋垃圾后,朝水灵喊道:“姑娘,把船划过来。”
水灵把船划过去了。老人把袋子中的垃圾往水灵的清漂船上一倒,用手拍打着腰,说:“河岸的垃圾太多了,总也捡不完。”
水灵说:“是啊,总有清理不完的垃圾。您也来捡垃圾,您是环保志愿者,对不对?”
老人看着奔腾的长江,说:“我欠了母亲河的债,现在还债来了,希望能在有生之年,为母亲河做点什么。”
“您以前是办企业的,污染过母亲河?”
“我办的企业太多了,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你是大老板?”
“是啊,大老板。该给环保投入时没有投入,现在母亲河污染这样严重,我有愧啊。”
水灵想,这个大老板现在资产肯定上亿,就说:“您现在认识到环保的重要性,您可以加大环保的投入啊。”
“晚了,晚了。”
“不晚不晚。还来得及。”
老人问水灵:“你怎么干上清漂这样的工作的呢?”
“我跟你一样,也是环保志愿者。我正准备考试,到环保局当一名执法者,同污染母亲河的人斗争到底。”
“有志气,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碧水梦一定会早一点实现。对了,姑娘,我忘了问你名字了,叫什么呢?”
“江水灵。”
“好名字。是不是从小喜欢水,父母给你取了这个名字?”
“是啊。名字是我爸爸取的。”
“你爸爸是干什么工作的?”
“我爸爸已经不在了,他原来在人民公社当书记,喜欢修水库,修了五六座水库呢。”水灵一谈到父亲,就无比的自豪。
老人定睛看着水灵,问道:“你是江心诚的孩子?”
这下轮到水灵吃惊了,急忙问:“您认识我父亲?”
老人回忆说:“在江海市,带领群众修了五六座水库,活活累死的只有一个江心诚啊。”
“我怎么不知道我爸爸认识你这个大老板呢?”
“你爸爸的追悼会就是我来开的。在追悼会上,我还抱过你呢,小时候你好瘦弱啊。”
“那您,您是谁呢?”
老人叹了口气,没有正面回答,问道:“你奶奶还健在吗?”
水灵点了点头。
“你妈妈身体还好吧?”
水灵又点了点头。
这时上游又有垃圾漂来,老人说:“姑娘,敌人来了,我们活捉了它们。”
水灵和老人赶忙打捞河中的垃圾。傍晚时老人乘船走了。老人说:“我明天还来。”
老人一直没有告诉水灵他是谁。
第二天,水灵到河边时,戴红帽子的老人早早地来了。在老人的身后,又多了一个戴黄帽子的老人。戴黄帽子的老人追上前面戴红帽子的老人,说:“喂,老哥,你也来捡垃圾啊?”
红帽子老人抬起头来,看到黄帽子老人,愣住了。黄帽子老人看到红帽子老人,马上气鼓鼓地用手指着对方,说不出一句话来。前面的老人也用手指点着对方,两个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却是异口同声地说:“是你呀——”
接着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黄帽子老人说:“你活该捡垃圾。”
红帽子老人说:“你骂得对,所以我捡垃圾来了。”
水灵早上出门时,从院坝的橘树上摘了一些八月黄,她大声对两位老人喊道:“我带了橘子,快上船来歇一会儿,吃橘子。”
两位老人同时说:“还早呢,中午一块儿吃饭。”
两位老人在河边捡垃圾,水灵在水中打捞着垃圾。
中午时他们把各自带来的干粮、水果凑在一起,来了一个聚餐。
红帽子老人说:“老周呀,撤了你几次职,你是不是现在还在怨我呀?”
黄帽子老人说:“说没有怨言那是假话。唉,算了,不说了,你也有你的难处。都过去了,我们现在都老了,赎点罪,发挥点余热吧。”
水灵听着两位老人的对话,云山雾罩的,两位老人像有默契似的,都不告诉他们的真实身份。
之后,水灵总是能看到两位老人在河岸默默地捡着垃圾,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永强的父亲早出晚归,却不告诉家里人他干什么去了。一天永强回来时,见父亲人瘦了,却比原来精神。很高兴,问父亲是怎么锻炼身体的。
父亲得意地说他找到了最好的户外锻炼身体的方式,是最好的有氧运动。却不告诉永强是什么运动。
大军对水灵并没有彻底死心,他虽然丢下了狠话,水灵虽然伤了他男人的自尊,但他还是忘不了水灵,还是认为水灵才是他值得娶的女人,这不,他不要面子不要自尊,不管不顾地来找水灵来了。他一见水灵就拿出一条带有宝石坠子的白金项链出来,说:“亲爱的,你看我给你买什么了?”
水灵板着脸说:“谁是你亲爱的,你放尊重点。”
大军并没有生气,一脸的诚意,深情地望着水灵,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水灵,原谅我好吗?”
水灵仍板着脸说:“原谅你什么,我跟你早就没关系了。”
大军仍赔着笑脸说:“我给你买了一条宝石项链。跑了好几个珠宝店才选了这条满意的。”
看着大军那张英俊诚恳的脸,水灵的心软和下来了,但说出的话却硬邦邦的:“谁稀罕你的项链。你以为多买几条项链就能把我拴住啊?你根本就不懂得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你需要什么?只要你高兴,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来。”
“我要你回单位上班,别搞什么企业了。”
“这个……”大军犹豫着。
水灵望着大军,诚恳地说:“环保设施跟不上,企业办得越多,污染越严重,我不希望你成为破坏环境的罪人。”
大军躲闪着水灵的目光,支吾着说:“水灵,你太死心眼了,你热心环保事业是好事,但你不能盯着自家企业啊,我的企业就是你的企业,这个年头谁跟钱过不去啊。”
水灵生气地说:“那你就跟你的企业过,跟你的钱过,永远不要再来烦我。”说完气呼呼地往外走。
大军忙拉住水灵,说:“你别生气,我答应你,等赚了钱我一定首先上环保设施。水灵,你听我说,我真的是很爱你,真的是不能没有你,我这样子你可能瞧不起我,但我真的是太爱你了,为了你,我的脸皮不要了,自尊也不要了。”
水灵没好气地说:“你要固执是你的事,反正我不会再喜欢你。再说了,我可是要天天和垃圾打交道,你趁早离开我的好。”
刚才还一脸讨好的大军,听了这话马上就变脸了,说:“垃圾,垃圾,你八辈子也清理不完长江的垃圾,你这辈子别嫁人了,嫁给垃圾好了。”
大军抖动着项链又说,“把这么好的宝石项链戴在你的脖子去清理垃圾,真是暴殄天物。”
水灵笑了,说:“本来我对这些就不感兴趣嘛。”
大军狠狠地丢下一句,说:“我看你有毛病,真是中邪了,哼,这里面一定有鬼名堂,有人给你灌迷魂汤。不然你不会这样绝情。”
水灵看着脸都气歪的大军,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