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投诉案件多,王天宏和永强他们兵分几路,开赴各个被投诉的厂家。
有举报说,庆川仪器厂排放废水废气污染环境。王天宏带着永强他们赶到庆川仪器厂进行现场检查。庆川仪器厂建成于1970年,主要生产宝石轴承和玛瑙轴承。该厂污染源主要是宝石制造车间烧粉工段产生的废气和宝石制造、清洗过程中产生的含油废水和酸洗废水。检查中他们发现,这个工厂一直阳奉阴违,排污设施形同虚设,污水处理厂工程建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工程以没有资金为由,停了下来。针对该厂存在的问题,环保局经过研究,下达了处理意见和限期整改意见。市环保局将依据监测报告和该厂的整改落实情况对其作出进一步处理。
永强带着小东他们赶往红旗煤厂。据群众投诉,红旗煤厂废水污染农田和饮用水。
长江支流的三座大山上,山不再是完整的山,远看像和尚穿的百衲衣,不忍目睹,绿色植物在这里成了稀有的东西。
在这几座山上,除了开采的煤井,堆放的煤炭,没有一棵树。本该郁郁葱葱百鸟欢叫的山上,连鸟的影子都没有,只有煤山渣山。下雨时,山上的浮土浮煤渣土就冲进河沟。就是没有下雨,也有乌黑的水源源不断地从煤场流出,没有经过任何处理,直接流进河沟,河沟的水又直接流进农田。农田的土变得乌黑乌黑的。田里的水稻个矮叶稀谷粒少,明显地减产了。
村民气愤地说:“过去种一根苗(土种稻谷)每亩还打五六百斤,现在种的全是能高产的良种,最高也只打五六百斤,连肥料钱都不够,还让不让我们农民活呀?”
“井里的水没法喝了,过去清亮亮的水,现在变得乌里巴叽的,肠子都喝黑了。”
红旗煤矿的承包人竟然是大军。大军不是开办了康康环保玩具厂吗?怎么开起煤矿来了?最让人奇怪的是,这些煤矿是从另外几个老板那里收购过来的,每一孔窑的资金都上百万,大军哪来那么多钱?永强对大军的底细还是知道一些的。如果真是大军贷款,一个没有资产抵押的人,是不可能贷到款的。如果是找人借,煤炭虽然一再涨价,但谁能保证每一孔窑挖进去,里面就一定是煤,而不是毫无用处的石头呢?谁会财大气粗投资几千万来赌这一把呢?大军不像是有这种气魄的人啊。
最让永强吃惊的是,水灵竟然不知道大军承包煤矿的事。
当水灵问大军时,大军说:“不该你知道的事你不知道为好。”
一见大军这样,水灵更想弄明白。她亲自跑到红旗煤厂,看到一座座青山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周围的庄稼也受影响,她非常震惊。质问大军道:“天哪,你都背着我干了些什么?”
大军自知理亏,却仍然强词夺理,“我的事你别管,为了我们的将来,我必须要挣一大笔钱。”
“可是,挣钱要正大光明地挣,你开煤厂,属于被查封的五小企业,再说了,煤厂事故多,风险大,你干什么不好,非要去开煤厂,你不是开了一个玩具厂吗?”
“我是多管齐下,总之不会有任何风险,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我不放心,你给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军不耐烦了,说:“叫你别问了你就别问了。”
水灵冷笑一声,说:“你开煤厂的钱哪来的?是不是你舅舅支持的?你舅舅才是真正的老板,对不对?我的猜测肯定没有错,对不对?”
大军忽然冲水灵发火,说:“你胡说八道什么呀?我的事不用你管。”
“不管就不管,有本事你永远不要找我。”
大军见水灵说了狠话,把语气放软,说:“好了,别生气了。你呢不要操太多的心,结婚后你只当个贤妻良母就行了,我呢是男子汉,总得要有自己的事业。我从读小学开始,一直到大学毕业,都是我舅舅资助的。在家里,我爸爸是最没有地位的。我妈妈随时说的一句话就是,要不是她娘家,娃儿书都读不起。男人不会挣钱在家里只有受气的分。当然了,你是不会让我受气的。但我不想让你跟我受委屈,我要让你过上最富裕的生活,人上人的生活。”
水灵吃惊地看着大军,觉得大军真的是越来越陌生了。想当初大军是个多么清高多么有抱负的人,现在却变成这样了。当初水灵喜欢大军,主要是看重大军的正直,率真。记得上大学时,大军为一个勤工俭学的同学讨薪,被人打得全身是伤。他的摄影作品多次发表,还获了不少奖。为了更好地发挥自己的专长,毕业时通过关系到了县文化馆工作。不久就开始抱怨文化馆是清水衙门,每月千儿八百的工资不够抽烟。水灵一面要大军戒烟,一面又省钱给大军买烟。两人虽然时不时地闹别扭,但大军明白,水灵心里还是有他的,几年的感情,不是说算就能算的。但这次情况不一样了,水灵是环境保护狂,看到这样的情景,不生气才怪呢。
大军为了讨好水灵,给水灵买了一条白金项链。水灵看也不看就还给了大军,说:“你如果真的在乎我,就把那煤厂关了。否则你买金山银山送给我,我也不会原谅你。”
大军很在乎水灵,知道水灵说的是真话,忙讨好地说:“好好好,我听你的,你给我一些时间。”
水灵撂下一句话,说:“不关煤厂,就别来见我。”
大军呆呆地看着水灵的身影,一时间左右为难。大军找到他两位舅舅,说出了他的顾虑。
古风见他这个外甥愁眉苦脸的,哈哈大笑起来,说:“你呀你呀,人家说外甥像母舅,你怎么一点也不像我呀,那个叫水灵的女子三两句话你就动摇了?你一个大学生,难道就不懂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大军不好意思地说:“我真的不想失去她。”
“哼,没出息,等你有钱有势了,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就是天上的仙女也会乖乖地来到你面前。”古韵不屑地说。
大军红了脸,说:“有了水灵,七仙女下凡我也不爱。”
“哼,有机会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一个女子能把你迷成这样。”
“大舅,你另外叫一个人去看管煤厂吧。”
古风态度强硬地说:“不行,别人我不放心,在钱上贪点是小事,就怕别人坏我的事,还是至亲我放心一些。亲戚中就你文化多一些,你不帮我,哪个帮我啊?”
“可是,我有些担心,煤矿风险太大了。”
“担心什么?你放心,天塌不了,就是天塌下来,也有人顶着。”
大军不便再说什么了。
红旗煤矿排放废水污染农田一事情况属实。红旗煤矿已被列为严查企业。对煤矿生产废水未经治理直接排放的情况,当即下达了限期治理通知。根据村民反映红旗煤矿废水污染农田的实际情况,召集被污染的农户开了座谈会,大军代表红旗煤矿参加座谈会。农民要求给他们赔偿损失,农民要求赔偿6万元,大军以效益不好为名,只愿赔偿3万元,吵了几天几夜没有达成一致意见。双方不欢而散。
会后,小东气呼呼地说:“这不明摆着耍无赖吗,煤炭现在都卖成黄金价了,他妈的还赖农民这几个钱,真是气死人了。这样的厂早就该封了。”
永强说:“是该封厂,只怕是封了厂,农民的补偿一分钱也拿不到了。”
“拿煤炭抵啊。”
永强说:“我们不可能去卖煤炭啊。”
小东固执地说:“我来联系找人卖。煤厂的煤够赔农民的损失了。”
小东也知道,自己说的只是气话,事情并不像他说的这样简单,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环境保护法》,许多五小企业都该封停了,可要封停一个企业,来自各方面的阻力却太大了。企业的债务怎么办?工人怎么办,最头疼的是行政干预,许多人认为,环保部门干的就是断人财路夺人饭碗的事,你说冤不冤枉?
水灵从小东那里得知座谈会的情况,主动约大军。见了大军就劈头盖脸地骂了起来,她恨恨地说:“真是没有想到,你不但眼睛瞎了,连心也黑了。煤厂的废水污染了农田,你没有看到吗?农民提出的赔偿要求过分吗?大军,我真是瞎了眼,竟然对你这种人抱希望。”
大军被水灵数落得张不开口。大军也在心里叫着屈,从大军内心来讲,他很想满足农民的赔偿要求,可两位舅舅却不答应。两位舅舅都说,别说六万,十万八万也赔得起,关键是不能惯着农民,不要让农民认为煤厂的钱好要,开了这个头以后就会狮子大开口。小子,做生意你要多向舅舅们学着点。大军得到两位舅舅的“教诲”,在座谈会上死死咬住三万元不松口。现在受到水灵的一顿骂,心里很不好受。
水灵仍气愤地说:“你要是不答应农民的要求,我跟你没完。”
“行,我答应你就是。但你要告诉我,是哪个跟你讲的?”
“谁跟我讲的不重要,关键是做人得要有良心。”
“哼,你不说我也知道,就是那个永强跟你讲的,我看他是故意破坏我们两个人的感情。”
水灵冷笑一声,说:“哼,心中无冷病,不怕吃西瓜,你要是做事光明正大,谁还能说你什么?”
“我会想法补齐农民的损失,但是你要答应我,离那个永强远一些。”
水灵气愤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水灵和大军不欢而散,大军恨永强恨得咬牙。
总有出不完的现场,总有办不完的案件,更有受不完的气。雄心勃勃要献身环保事业的永强,对环保事业的艰辛,算是有了最深切的体验。
永强好久没有见到水灵了,说不清为什么,他脑子里经常浮现着水灵的身影,水灵健康丰满的身材,水灵灿烂明丽的笑。永强的想念,是那种不带任何杂念的想念,不是爱情,也不是恋人间的思念,只是一种单纯的想念。永强想,应该算是友谊吧,要说友谊吧,好像又不完全是。
一个节假日,永强去见了水灵。水灵在河边,正把清漂船上打捞的垃圾往停靠在岸上的垃圾车上装。水灵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额前的刘海紧贴着额头,长长的辫子被盘在头上,脸红扑扑的,像一个大红苹果。永强想起一句话:“劳动者是最美丽的。”
水灵因为劳动着,显得更加的鲜活,灵动。永强冲动地想画下水灵来,他拿出笔,飞快地勾了一个水灵劳动着的素描,然后合上笔记本,要帮水灵干活。
水灵看到永强,也很高兴,兴奋地说:“哎呀,是你呀?不要你帮忙,脏兮兮的,我一会儿就干完了。”
永强笑着说:“我一个大老爷们,袖着手看一个女娃儿干活,别人会笑话我的。”永强挽着袖子开始帮水灵清理垃圾。
水灵感动地说:“叫你别干,我一个人就行了。”
永强边干活边说:“我也学学雷锋啊,雷锋的精神总得要有人发扬光大呀。”
水灵笑道:“毛主席说,一个人做一件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
永强说:“每天早上起来刷牙时我就想,我今天该为保卫母亲河做点什么,今天哪,我就清理母亲河的垃圾。”
他们说笑着很快就把垃圾清理完了。接着到河边洗手,水灵将衣袖挽得高高的,在河水中清洗胳膊上的灰尘。永强也把衣袖挽得高高的,清洗着灰尘。
水灵的胳膊红红的,永强的胳膊白白的。永强看着水灵的胳膊,说:“你真健康。”
水灵看着永强的胳膊说:“光健康有啥好啊,莲花都说我不像个女孩子了,你看你,多好,细皮嫩肉的。”
永强笑道:“你这是骂我不像男人呢。”
水灵忙解释说:“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你很有男子汉气派啊,没想到你这城里长大的公子哥儿,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
“别夸奖我了,要说干活呀,我比你差远了。”
两人洗完了手,在河边找了一块石头坐下。
水灵说:“你这大忙人,怎么有空来帮我清理垃圾啊?”
永强说:“我给你带来一个消息,不知你想不想听。”
水灵忙问:“什么消息?快说。”
“你这样热心于环保事业,想不想永远搞环保工作?”
“想啊,让长江变得山清水秀,是我人生最大的奋斗目标。”
“环境监察大队要扩编,你敢不敢做一个环境监察执法者,与违法企业面对面地执法?”
水灵一下子抓住永强的手,高兴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永强点头,说:“但要参加考试,拿到执法资格证,你才能调到环境监察总队。你敢不敢去试一试?”
水灵果断地说:“没有什么是我不敢的。”
永强笑了,说:“屋子大的树根你一个人就敢跳进水中挡截,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水灵佯装生气了,说:“你又在揭我的老底呀?”
永强也笑了,说:“哪是在揭你的老底呀,我是在表扬你勇敢呢。我给你带了一些复习资料,有空你就多看看,我相信你能考上。只要拿到了执法资格证书,你调市环保局就不会有大问题,到时我找王局他们说说情。”
“你为了我走后门啊?不需要,我一定要凭真本事取得执法资格。”
永强告辞走了。在清漂的空隙,水灵抱着复习资料看起来。
莲花取笑水灵说:“你真想一辈子搞环保啊?”
水灵毫不犹豫地说:“是啊。”
“你就这点理想?”
“是啊,我就这点理想。好莲花,你就成全我吧,我复习这段时间,就要辛苦你和大家了。”
莲花很义气地说:“你尽管复习你的功课,我多干一点活。谁叫我们是好姐妹呢。”
水灵感动地说:“等我考上了,一定请你撮一顿。”
莲花笑起来,用手指戳了水灵脑门一下,说:“你说话可要算话啊,我要到江海市最好的酒楼好好地宰你一顿,吃得你心疼为止。”
水灵大方地说:“没问题,我有私房钱,保管能撑死你。不跟你浪费我宝贵的时间了,我呀,要复习啰。”
莲花在一旁咕哝道:“又不是考北大清华,真是的。”
水灵听到莲花的咕哝,笑了笑,一头钻进了复习资料中。水灵坐在船舱看书,莲花打捞着从上游漂下来的垃圾。
水灵在船舱喊道:“要是忙不过来,你叫我。”
莲花在船头大声地回答说:“看你的书,别分心。”
水灵专心致志地看书,不时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快到傍晚时分,莲花忽然惊叫起来:“油,油……”
水灵一惊,忙放下书,走出舱外,问道:“牛在哪里?牛在哪里?”水灵以为莲花说的是上游漂来了一头牛。
莲花指着水面说:“水灵,你看,黑色的机油,好多好多,从上面流下来了。”
水灵这才注意到水面那些油。黑色的油正从上面源源不断地流下来。水灵看呆了。
江水呜咽着,水灵仿佛听到了母亲河在哭泣。源源不断的有毒废物直排长江,母亲河能不哭泣么?母亲河啊,你何罪之有,有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养育自己的母亲河呢!
水灵泪流满面。
莲花着急地问:“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水灵跑回船舱拿起手机就给永强打电话:“你快点来吧,长江,长江又出大事了,好多好多的机油……”水灵的话里带着哭腔。
永强和小东、小兵他们正出现场回来,在单位的伙食团吃饭。由于他们回来晚了,伙食团的饭没有了,炊事员正在给他们下面条。面条还煮在锅里,永强的手机就响了。永强把碗一放,说:“快走,长江又发现了大面积油污。”
他们跑起来,永强边跑边给王天宏汇报,小东则调车。等他们跑下楼,刘师傅开着车子已经等在门口了,大家坐上车,车子带着他们跑起来,车子不停地超别人的车,好在下班高峰期已过,街上的车子不是太多,他们很快就钻出了城,向着沿江大道,向出事的地点奔去。
水灵再也无心看书了,看着黑色的机油从上游源源不断地涌来,从她们打捞垃圾的船下流过,向下游流去。江上漂浮着一股呛人的油烟味,有鱼在黑色的机油中挣扎着。水灵和莲花呆呆地看着,说不出一句话。
水灵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恨恨地说:“太黑心了。”她的眼中噙着泪水。作为一个从小在江边长大,深深地爱着长江的人,她怎么能忍心看着长江受这样的污染呢,她的心颤抖了。油污,油污,长江三天两头都受着油污的毒害,长期下去,长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一条世界上最大的臭水沟?一条没有任何水中生物的臭水沟?水灵不敢想下去。
永强他们紧急赶到现场。大家一到现场,都紧张地忙碌起来,有的还骂了起来。小东的骂始终离不开他的口头禅:“人类只有一个地球,他们凭什么要污染地球上的长江,要是揪出那龟儿子王八蛋,我两拳扁死他。”
大家任由小东骂着。照相的,取样的,所有的人忙得一塌糊涂,肚子早就在唱空城计了,此刻的他们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王天宏刚回到家里,妻子正做好了饭等着他。他有好多天没有同妻儿一起好好吃一顿饭了。妻子一脸的愉悦,王天宏不想破坏这好气氛,吃饭时,不停地夸秀月做的饭菜好吃。他自己大口大口地吃着,不时给秀月和涛涛夹菜。秀月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无言的温情。王天宏在心里美滋滋地想,吃了饭,冲个澡,他要和秀月好好地温存温存,他这当丈夫的,该尽一个当丈夫的责任了。他的想法还没有变成现实时,电话响了,是永强打来的,一接电话,王天宏的脸色就变了。他放下电话,再也咽不下去一口饭,不知怎么对妻子说。秀月的脸色一下就暗下来了,默默地吃着饭。
王天宏想,自己是领导,应该身先士卒,不能躲在家里乘凉,还是艰难地张了张嘴,说道:“秀月,你看,又出事了,我,我……”
秀月把碗重重地一放,说:“不吃了。”
王天宏心疼地说:“秀月,别生气,你多吃点。我的工作,就是这种性质,其实我也想好好陪陪你娘俩。”
秀月眼中已含了委屈的泪水,她努力克制住,不让泪水流下来。王天宏不忍心看,说:“我先走了,尽量早点回来。”
王天宏打开冰箱,用塑料袋装了一些吃的东西。秀月明白王天宏是在给出现场的小伙子们带吃的。她把桌子上的菜也用小塑料袋装了,放进大塑料袋里。王天宏感激地看了妻子一眼,说:“谢谢你,小东他们最喜欢你烧的菜了。”然后提起塑料袋,开门往外走。
秀月走到门边,问道:“我要你调动工作的事,你在办没有?”
王天宏拍了拍妻子的肩一下,答非所问地说:“我一定早点回来。”
王天宏出门后,听着王天宏的脚步声在门外渐渐地消失,秀月的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涛涛仰起小脸问:“妈妈,你又哭了?”
秀月忙擦了眼泪,说:“涛涛,作业做好没有?”
涛涛擦着妈妈脸上的泪水,说:“吃饭前我就做好了。妈妈,你别难过,你难过,涛涛也难过。”
秀月怜爱地抚摸着涛涛的头,说:“涛涛,在这个家,只有你心疼妈妈,你爸爸那个没良心的,心里只有环保。”
涛涛想了想,说:“妈妈,爸爸回来了,我有办法让他不离开家,让他天天陪着妈妈。”
秀月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呀?”
涛涛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秀月也没有放在心上,以为孩子说着玩的。
王天宏赶到现场,那黑色的油污还在往下源源不断地流着。就是说工厂一直没有停止排污。
永强看到王天宏,感动地说:“王局,没想到你还是来了。”
小东没大没小地拍了王天宏的肩膀一下,说:“头儿,这个世界上,我谁都不服,就服你,有你这样的头儿,我们累死也心甘。”
王天宏拿起塑料袋,说:“先做个饱鬼吧。大家快来吃点,垫垫肚子。”
大家围上来,一个个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小东说:“王局,你要是带几瓶冰冻啤酒来,就更爽了。”
小兵说:“知足吧你,冰冻啤酒没有,热气油有喝,现成的,长江里有的是,你喝八辈子都够你喝。”
永强给了小东一拳,说:“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才不打嘴仗啊,快吃吧。”
王天宏说:“吃了就行动,永强回局里化验,凌晨五点前我要听结果。其余的人跟着我,老办法,顺着污染源往上排查。”
司机老刘说:“又让嫂子守空房啊?”
王天宏想起妻子幽怨的眼光,心倏地沉了一下。
大家开始分头行动。永强赶回局里化验样品。王天宏带着小东他们顺着河道往上走。
路上,小东小声埋怨老刘:“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不知道王局一回家就跪搓衣板吗?”
小东说此话时声音很小,但还是被王天宏听到了。王天宏有些感慨地说:“做我们环境干部的妻子真是不容易啊,等你们结了婚就知道了。”
小东说:“我呀,长江一天不变成碧水,我就一天不结婚。”
小兵笑道:“你的那位袖珍美人,怕是等不及了。”
小东一本正经地说:“革命还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哪有心思谈婚论嫁呀。”
永强说:“是啊,你看这长江,污染的案件天天都在发生,哪有心思谈婚论嫁啊,再说了,娶了人家姑娘,让人天天守空房,还不是害了人家嘛。”
王天宏感慨道:“我现在算是深有体会了,要立志环保事业,就别成家了,要成家,就别干环保。你们呢,先调一个轻松的单位,把媳妇骗到手,然而我再把你们调回来共同战斗。”
小东笑道:“王局,这肯定不是你的真心话,你呀,真要是把我们放走,只怕再也难归队了。”
王天宏赞同地说:“你说的也有道理,就是你们想吃二遍苦,受二遍罪,你们的家属肯定要拖后腿。”
小东说道:“听说男人最怕女人的眼泪了,女人只要一流眼泪呀,男人就是钢筋铁骨,也一下给泡软了。”
小兵说:“所以说呀,你千万不要找一个爱流泪的人。听说你的那位袖珍美人,可是被人称为林妹妹的,林妹妹的泪水珠珠可是天天没断过,我说小东呀,你可要有思想准备啊。”
小东不好意思地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瞎嚷嚷什么呀?”
其实小东明白,他的女朋友许春虽然瘦弱,可并不软弱,更不是林妹妹似的人物,小东还没有看到她流过泪。许春做的是长江水土保持工作,他们殊途同归,在小东心目中,许春不但不软弱,而且还是个女强人。
当天晚上王天宏他们走到江海市的工业密集区,油污就是从那里冒出来的。他们连夜查看了十多家工厂,都没有发现有偷排现象。
这天晚上,水灵又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她白天看到母亲河触目惊心的污染后,晚上怎么也睡不着。当她迷迷糊糊睡着时,在梦中她又来到了长江,长江油污满江,臭熏熏的,她的全身都沾满了臭熏熏的油污。这时有哭声传来,水灵顺着哭声找去,发现有一大群病恹恹的鱼围着观音娘娘,水灵家里供着观音像,奶奶天天都要烧香拜观音,观音娘娘慈眉善目。长江里的观音娘娘伤心地哭着,宝月似的脸上满是泪水,全身的皮肤泛着绿色,正在溃烂化脓。
水灵也难过得哭起来,说:“观音娘娘,你别难过了。”
观音娘娘看到水灵,说:“我不是观音,我是长江之母。”
水灵问:“您真是长江之母?”
这时又有一个神仙乘云来了,这个神仙像天上王母。神仙说:“她就是长江之母,在长江里住了几千万年了。”
水灵问:“你是天上的王母娘娘吗?”
神仙说:“我是地母,地球之母。”
水灵没想到同时见到长江之母和地球之母,一下子又激动又难过。
长江污染了,整个地球都污染了。人类愧对长江之母,地球之母啊。
地球之母说:“人类就要大祸临头了,有限的地球承受不起人类不加节制的奢侈,人类如果不尽快改掉穷奢极侈的恶行,很快就要遭殃了。”
长江之母哭泣着。
地球之母说:“贪婪是可怕的传染病毒。这种传染病太可怕了,很快就将毁灭地球上的一切。”
长江之母哭泣着。
地球之母说:“现代医学虽然发达,能医治人身体上的各种疾病,唯独对足以毁灭整个人类的最大顽症束手无策,贪心病难医啊。”
长江之母哭得更伤心了。
地球之母说:“贪婪的人类自绝后,大地又慢慢回复山清水秀,生物链上的各种物种也会得到恢复,到处鸟语花香,郁郁葱葱。”
长江之母悲痛欲绝。
地球之母说:“没有了人类,无法解决的生态危机,环保难题,全都一下子解决了。”
水灵感到极度的恐怖。是啊,没有了人类的破坏,地球上的一切问题都将彻底解决了。
长江之母哭出了血泪。她哽咽着说:“可是,我用甘甜的乳汁哺育的世世代代的长江儿女,我怎么忍心让我的孩子自绝于地球啊,我不忍心,不忍心啊。”
长江之母仍然伤心地哭泣着,围在她身边的鱼儿们也呜呜地哭着。
水灵找不到任何安慰的话语,善良无私的长江之母啊,你用乳汁养育的儿女们对不起你啊。
水灵哭着醒来,一脸的泪水。她坐起来,梦中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长江之母的哭声、地球之母的话犹在耳边回响,水灵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实地看到了地球之母和长江之母。
水灵再也无法安睡。
在水灵梦见长江之母和地球之母的这个晚上,永强拿着样品回到实验室,王天宏他们一直都在江边查找污染源。
天快亮时,他们把该走的工厂都走了一圈,然后疲惫不堪地等着王天宏拿主意。
王天宏红着眼睛骂道:“真他妈邪门了。”
小东摸着脑壳说:“会不会是地下冒石油。”
小兵抬杠道:“你扯啥子谈哟,分明是排放的废机油嘛,枉自还是搞环保的。”
小东不服气地说:“你说是废机油,也不一定呢,又不是你在搞检验。”
王天宏说:“我们先听听永强的化验结果吧。估计结果快出来了。”
王天宏话音刚落,永强就打来了电话。永强在电话中说:“结果出来了,检验结果为:上段样品检测为CO D浓度为18300m g/L,石油类浓度为1150m g/L,分别超过排放标准182倍和229倍。”
王天宏红着眼睛问:“中段呢?”
永强在电话中说:“中段检查结果为:受污染江水COD浓度为1780m g/L,石油类浓度为22200m g/L,分别超过地表水质标准389倍……”永强用舌头舔了舔发裂的嘴唇,又往下说道:“下段受污染江面COD浓度为252m g/L,石油类浓度为385m g/L,分别超过地表水质标准116倍和769倍。”
天渐渐地亮了,早起的人们已经在街上大声地吆喝买卖了。
王天宏他们又困又饿,却还不能休息,他们严密注视着江面。油污在江面形成了约80多平方米的污染带,黑色的油污漂浮在江面,像母亲河脸上长的一大块黑色的伤疤。孕育着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在每一个人心目中,是纯洁的、是神圣的。可是她的儿女却往母亲河的脸上抹黑。
小东愤愤地说:“往母亲河的脸上泼脏水,简直是罪大恶极,我小东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
王天宏恨恨地说:“不查出污染长江的罪魁祸首,决不罢休。”
小兵也豪气地说:“不捣敌巢,誓不还朝。小东,我们一齐并肩战斗。”
小兵见小东没有回应,转过头一看,却看到小东歪倒在沙碛上睡着了,很快打起了呼噜。小兵受到传染,打着呵欠,说:“王局,我也,我也睡一会儿。”他也倒在沙碛上睡了。其他几个队员也倒下睡了。
王天宏心疼地说:“这些孩子,也太难为他们了。”
王天宏叫醒了他们,说:“听着,马上回家洗脸、吃饭、睡觉,下午两点集合。”
小东和小兵却赖在沙碛上不起来。
王天宏拍了他们P股一下,说:“听着,这是命令,马上起来回家。”
小东和小兵两个人才爬起来往家赶,洗了把脸,喝了碗稀饭就呼呼大睡。
王天宏回到家,妻子正要去上班。见王天宏一身疲惫一脸憔悴地回来,心疼得直掉泪,想埋怨丈夫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了,只是心疼地说:
“你这样拼命会累病的。”
王天宏有气无力地说:“长江又发现了大量油污。”说完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秀月帮着王天宏脱了鞋,然后把饭菜放在桌子上,才匆匆忙忙地赶去上班。
经过几天的排查,都没有结果,大家一时陷入困境。正当大家一筹莫展时,陵江大桥附近江面又发现有大量油污,江海市环境监察总队执法人员随即赶赴现场,发现江面油污从大桥以上开始逐渐增多,而油污则是从市政排放口流出的。这让执法人员很吃惊,油污怎么会从市政排污口排出呢?
调查的难度和工作量增加了,可他们别无选择。执法人员对紧挨着市政排污口的几家企业又进行了逐一排查。为了准确掌握排污口的位置,他们不得不钻臭熏熏的地沟。当在一个排污口发现有机油流进市政排污地道时,所有的人都兴奋起来。他们钻出地道,竟然是在北区的峡江机械厂。
检查中发现,峡江机械厂的一个生产车间正在漏油。该厂有关人员解释说,由于淬火油池造成机油泄漏,机冷却水循环水也排入市政排污口。检查中,永强还发现,该厂近两个月在生产过程中产生的1000多公斤废油不能合理地说明其去向。
永强说:“我们要见古风。”
被问的人员说:“古总出国考察去了。”
他们只好又把管生产的办公室主任找来作询问笔录。小东在作听证记录。永强在询问。
“废油到哪里去了?”永强生气地质问。一连串的污染事件,长期的疲劳工作,文质彬彬的永强终于失去了耐心。
被问者闭口不说。
永强又问道:“你们的废水,是不是通过市政排放口排放?”
被问的人仍然沉默。
小东生气地说:“你们这些人,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哼,你是孙悟空,我们就是如来佛,我就不相信,找不出证据。”
小兵也说:“我们已经找到证据了,在确凿的证据面前,你们还想耍赖,真是不可理喻。”
小东激愤了,恨恨地说:“前面的账还没有找你们算清楚呢,你们真是目无法纪,我知道你们那个古董后台硬,哼,不要看今天蹦得欢,有一天沦为阶下囚也难说。你们这些势利眼,良心也跟你们老板一样,被狗吃了。你们污染母亲河,也不怕遭报应。快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被问的人还是什么都不愿讲。
他们没有问出什么结果,几个人走出工厂,在路边小店吃饭。早已过了吃饭的时间,一个姑娘正闲得无事,拿着拍子打苍蝇。见来了生意,忙问他们吃什么,并殷勤地递上菜谱。
小东气呼呼地说:“我真想给他几脚。”
小兵慢条斯理地说:“真要那样,你娃就犯法了。群众就要举报你了。”
永强说:“快吃饭吧,我请客,面条管饱。”
小东抗议道:“老是吃面条,吃得我都浑身软绵绵的了。”
小兵咕哝道:“那你请我们吃山珍海味呀?”
永强笑笑,见面条端来了,埋头“呼啦呼啦”地吃了起来。小东端过面条,“呼啦”声更大。一时间,小店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啦呼啦”声。
经过几天几夜的奋战,江海市环境监测中心对峡江机械厂车间废油、暗排沟内残油、江面污染带漂油,采样后进行色谱对照分析,三种油样完全吻合。就在该厂百般抵赖时,在峡江机械厂内,执法人员还发现了三条排污暗管,违法情节十分恶劣。该厂为了降低生产成本,将含油废水未经任何处理就直接外排,是典型的不遵守环保法的行为。执法人员录了像,照了照片。古风出国了,古韵负责厂里的大小事务。古韵看了一大堆罪证,才蔫了。环保局对峡江机械厂作出了停产整顿的处罚决定。
云水山庄,戴墨镜的男人坐在一张凉席上乘凉。小姐在为他捶腿。小姐换了一位小姐,这位小姐比先前那一位要丰满得多。“环肥燕瘦”,如果说先前那位小姐是赵飞燕,那么眼前这位小姐就是杨玉环了。看来男人喜欢换口味。男人正在美滋滋地享受时,古韵敲门进来了,小姐自觉地闪到另一个房间去了。
古韵说:“大哥在国外也急坏了,您一定要帮我想想办法,生产不能停啊,停一天损失太大了,火燃眉毛了,您快想想办法嘛!”
男人鼻子里“哼”了一声,说:“知道了。你们自己也多动动脑筋。”
古韵忙点了点头。
古韵走出男人房间,来到绿茵茵的草坪上,给古风打电话,问:“哥,你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再给他塞一点?”
古风在电话中说:“你看着办吧,已经甩了不少了。”
“哥,别心疼钱了,把他喂得饱饱的,省得他跟我们打哈哈。工厂早开工就捞回来了。”
古风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该怎么做还用我教你?”古风的火气特别大,又伤面子又受损失。在国外考察的古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能长翅膀飞回来。
古韵动开了脑筋。
第二天下午,王天宏被叫到了胡副市长办公室。胡副市长开门见山地说:“听说你们叫峡江机械厂停产,有没有这回事?”
王天宏说:“是的,必须限期整改。”
“我不是不支持环保局的工作,只是上午一大早就有工人来市政府闹事,找我们要饭吃。企业违反《环保法》,该罚款就罚款,不要动不动就停产整顿了,我们设身处地地为企业想一想,债权债务怎么办?工人们怎么办,特别是一些老工厂,退休工人的工资到哪里拿去?年轻的还有再就业的机会,那些退休的老工人,我们不能推向社会吧?”
王天宏没有说话。
胡副市长又说:“峡江机械厂是我市的重点企业,利税大户……”
王天宏打断胡副市长的话,说:“也是污染大户。峡江机械厂之所以屡查屡犯,目无法纪,就是有领导充当他们的保护伞。”
胡副市长把脸一沉,说:“怎么说话呢?你是共产党的干部,说话要有组织纪律原则。环境保护当然很重要,这得要一步一步地来,我已经狠狠批评了峡江机械厂,让他们加紧技改,合乎环保要求。你回去研究一下,让峡江早日恢复生产。”
王天宏心情沉重地离开胡副市长的办公室。他心里愤愤不平,这些企业,干什么都有钱,就是上环保项目没有钱,出了事,找这个领导来压,找那个领导来说情,环保局还开不开展工作啊?
可麻烦还没有结束,这只是开始。
王天宏晚上刚回家,古风的妹妹古琴就来登门拜访秀月了。
古琴这个笑面佛,一进门就打着哈哈,说:“哎呀呀,早就想来秀月家看看,就是一直没有抽出时间。”
古琴坐下后,环顾了一下客厅的摆设,说:“哎呀,你们这个家真是太简朴了。说来也是,你们两个都是靠工资吃饭,孩子上学花费也大,哪有闲钱置家呀。”
王天宏知道古琴的来意,不动声色地坐着,不搭腔。
秀月正切西瓜招待古琴,听了古琴的话,说:“我觉得挺好的。家越朴实越亲切,把家布置得像个皇宫,住起反倒觉得不自在了。”
古琴心里想,要不是我古家的企业遇到麻烦,我才不会屈就登门到你家呢。古琴笑着:“说来也是啊,家住着舒服就行。”
也许是因为古风的原因,王天宏对古琴一点也热情不起来。他对古琴说:“你们聊,我有点累,先休息了。”
古琴笑着说:“不碍事,我们女人家聊点家常。”
古琴吃了一块西瓜,用自带的湿巾先擦了一下嘴,再擦一擦手,把湿巾丢在茶几旁的小塑料桶里。然后很亲热地握着秀月的手,说:“秀月呀,我们姐妹之间不说外话,我们局里呀,就数你办事利落,大大小小的事处理得巴巴适适的,是最让我放心的了。”
古琴这样同秀月亲热,秀月只觉得全身都不自在,知道这位笑面佛无事不登三宝殿,她的手让古琴握着,脸上也挂着笑,等古琴说下文。
古琴看着秀月的脸,又说开了:“哎呀呀,秀月,你的皮肤真好啊,说来也是啊,你看我们年龄差不多,我就不能跟你比啰。”
秀月从古琴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说:“古主任真会说话,古主任的皮肤才好呢,保养得光鲜鲜的,哪像我,一张苦瓜脸。”
古琴笑了,说:“你真会说话,不过女人啊,一定要学会心疼自己。”接着古琴又笑着从包里摸出一坨纹理奇特的石头,说:“秀月,你是个文化人,喜欢有文化气息的东西,前段时间我到江边散步,无意中寻到了这样一块花纹石,我想你一定喜欢。”
秀月见那块放在书桌上的花石头,很漂亮,图案竟是八卦图,但她不能收这个礼,秀月把石头推还给古琴。
古琴那张笑面佛脸马上拉下了,刚才还喜天喜地喜洋洋,转眼间就愁云惨淡愁煞人了。古琴板着脸,以不容分说的语气说:“收好,这是大姐的一片心意。我在河边捡的,又不值什么钱,你还跟我较真啊?”
秀月为难极了。收吧,这礼可不是好收的,笑面佛不可能白白送她东西。不收吧,这笑面佛可不是好惹的,单位的同事在背后议论笑面佛,阴损得很,仗着娘家兄弟办企业,自己也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表面上对谁都是一脸笑,可是把谁也不放在眼里,背后总是使坏。如果秀月不收下古琴的好意,今后在单位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就在秀月左右为难时,王天宏出来解围了,他对古琴说道:“我家没有收藏的爱好,古主任你喜欢就自己留着,我们不能夺人所爱。”
古琴仍笑着说:“王局长,你呀,太小题大做了,这个算什么呀?你还怕违反纪律啊?”
王天宏再也没耐心,说:“古主任,你的来意我知道,你是为峡江机械厂的事来的,上有国法,下有民心,我王天宏的为人古主任也听说了,所以不用我多说什么,我是看在我妻子的面子上,才对你客客气气的,要是别人,我早下逐客令了。”
古琴尴尬极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但脸上仍然挂着笑,只是这笑比哭还难看。古琴尴尬地笑着,说:“你们也太认真了。”
王天宏也笑了,以玩笑的口气说:“古主任,这年头,怕的就是认真二字,你这大主任也太大胆了,竟行贿到我家里来了,你那一套在我这里行不通,在我们环保局的任何一个干部那里都行不通。不信,你就挨个试一试。”
秀月也说:“我家老王从来不收任何人的礼,古主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对不起了,你不要怪我们。”
古琴脸上僵硬的笑容换成了满面愁容,她说:“你们也真是的,好吧,你们不收我这点心意就算了。王局长,我也不是为我兄弟说情,你也晓得,工厂的机器是一天也不能停止转动的,停产一天,是几百万的损失,还有那么多工人要吃饭,要养家糊口,怎么能说停就停呢?”
王天宏严肃地说:“对屡屡造成污染的企业,环保局再也不能心慈手软。对峡江机械厂作出停产整顿的决定,是集体研究决定的,并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有什么事,明天到环保局去说,如果对处罚决定不服,你们还可以提出上诉。”
古琴还是有些不甘心,说:“王局长,我以人格担保,保证下不为例,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有多少个下不为例了?我的耳朵都听起茧了。我要是再听这些哄人的鬼话,就是在对母亲河犯罪。这次就是天王老子来说情也不行,停产整顿,通过环保局验收后再开工生产。如果你们执意要生产,等待着你们的,就是彻底关停。”
在书房做作业的涛涛跑到门口来看热闹。
古琴正在找台阶下,一见涛涛,马上站起身,走过去拉着涛涛亲热,夸涛涛说:“哎呀呀,小朋友长得真俊俏,又聪明又乖巧,长大了一定有出息。”
涛涛说:“长大了我要跟爸爸一样,做一个环保卫士,同污染母亲河的人做斗争。”
秀月说:“哼,瞧你这点出息,当环保卫士有什么好,尽得罪人。”
涛涛打了一个呵欠,说:“爸爸妈妈,你们说话小声点,我要睡觉了,明天还要上学呢。”
秀月趁机说:“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这不是在撵阿姨走嘛,真是不懂事。”
古琴想说什么,又觉得多说无益。人家夫妻一唱一和,已经把你洗涮够了,你还说什么呢?古琴在心里恨恨地想,谁叫我一时不舒服,我会让她永远不舒服。古琴自觉留下来无趣,就告辞走了。秀月送到门外,歉意地说:“古主任,真是对不起。”
秀月回来,见王天宏正坐在沙发上生气。王天宏仍带着情绪地说:“我叫你不要让这种人进屋,你就是不听。”
秀月委屈地说:“她是我单位的,又是上司,我能不让她进来?再说了,我看她手里没提东西,不像送礼的,就让她进来了,我要是不让她进来,今后又要给我小鞋穿。”
王天宏想到妻子的不容易,口气软了下来,说:“真是可恶。”
秀月想起刚才古琴拿的那块石头,问道:“她拿那石头找你行贿?”
王天宏听了妻子的话,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说道:“你说什么?石头?对别的我不太懂,天天在长江边跑,对长江的石头我还是比较熟悉的,图案好、形象好、石质好的长江石,价值连城。好几次大型的奇石交易会,有好多奇石的定价都在9000万以上,比同等重量的黄金玉石都要贵。一般的奇石成交价都是几百万。我再是外行,也晓得奇石的价值很高,我们在长江岸边执法时,还时常碰到奇石爱好者在寻奇石,也学了一些知识呢,我还跟他们说,等退休了也加入他们的队伍。古琴拿的那块奇石,不是普通的奇石,那是一种在几亿年前就灭绝了的八卦树,不但有很高的经济价值,而且还有很高的科研价值。这种树化石极难寻,大概在几亿年前就是稀有物种,我听觅石爱好者们讲过,全国仅仅有六块,长江流域寻到了三块,有的奇石爱好者捡了几十年长江奇石,头发都白了,家有藏石几百吨,却没有寻到一块八卦树化石,你说说,那么稀有的树化石,哪是随便在江边散步都能捡到的啊。”
秀月惊讶地“啊”了一声,说:“天哪,这里面学问这么大。”
王天宏说:“你以为古风是什么人,会让她妹妹拿个普通的石头来贿赂我?”
秀月后怕地说:“你要是不识货,到时就说不清道不明了,糊里糊涂就成了大贪官了。”
王天宏有些惋惜地说:“可惜了那么好的一块大自然留下的瑰宝,竟然落在古风手里,竟然让古风拿来行贿。不过,我还真是喜欢。”
“喜欢也没有办法啊,谁叫我们不贪呢。”
涛涛做完了作业,走出客厅听到这句话,说道:“天哪,我们家差一点出了个巨贪。”
王天宏说:“你小子给我听好了,今后不是认识的亲戚朋友,谁来了也不要轻易开门,更不要拿别人的东西。”
涛涛问:“那块八卦石,真的值那么多钱?”
“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不要乱说,不该问的也不要问。”王天宏又疲惫地躺到沙发上。
秀月推他起来,说:“起来洗洗,马上吃饭了,你这官不大事情多的大人物,难得在家吃一顿饭。”
王天宏听话地起来,帮着摆放碗筷,秀月往桌子上端饭碗。
吃饭时,涛涛说道:“爸,我希望你做个好官,不要做贪官。我们班有个同学的爸爸贪污钱被抓起来了,我们叫那同学小贪官,都不跟他做朋友。”
王天宏怜爱地抚摸着儿子的头,说道:“你放心,爸爸一定不会给你丢脸的。”
秀月笑道:“我看你呀,虽然官不是什么官,权力却不小,居然有人送那么重的礼给你。”
王天宏给秀月夹了一筷子菜,说:“别谈这件烦心事了,多吃点菜。”
涛涛说:“爸爸,你喜欢长江石,星期天我和妈妈到长江边去捡,说不定也能捡到一块八卦化石呢。”
王天宏笑着答应了,说:“好啊,既锻炼了身体,又增长了知识。”
一家人有说有笑地吃着饭。王天宏心里明白,妻子今天的态度好,是因为妻子不该把古琴让进屋,把他气成那样。王天宏不想破坏这难得的好气氛,不断地给妻子和儿子夹着菜,一家人其乐融融,让谁看了,都羡慕。对于王天宏来讲,这种幸福美满的情景,说不定同事们的一个电话,他又得搁下碗筷赶往现场,幸福美满转眼间就会烟消云散,妻子脸上的笑也会被哀怨代替。王天宏吃着饭,一个劲地希望电话不要响起,让他好好陪陪妻子,他欠妻子欠儿子的太多太多了。
其实不是他的电话不该响起,而是永强他们没有打电话给他。王天宏和妻儿一块吃饭时,永强他们又接到群众举报,说彩虹印染厂在偷偷排污,让他们马上赶去。正要回家的永强他们,马上坐上执法车,赶往彩虹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