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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放火

  蒲青莲被踢流产后大出血,差点小命都没了。杨家还是请了大夫替她医治,但每天除了一个年老的女仆端来煎好的药和送来饭菜,没有其他人来过问她。

  其实杨延光原本想不理不睬,就让她这样去了以解心头之恨。后来考虑到现在自己盐灶离不开蒲文忠,如果害死了他妹妹,只怕他不依。让她活着,可以慢慢收拾她。而且,他更恨那个给他屈辱的男人,简直是吃了豹子胆,敢打他杨延光老婆的主意!所以,他首先想到的,是去对付夏子谦。

  每天,蒲青莲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杨延光把她从自己屋子赶了出来,另找了间给仆人住的小屋,搭了张简陋的木板床给她,从此再也没有来看过她。

  她就这样晨昏不分地躺了好多天。白天,没有人来看她一眼,替她喂一口水,老仆也只是放下药和饭菜就走。晚上,没有人来替她点亮灯,她也不需要光亮,只一味昏睡着。她清醒的时候,撑着起来喝药,吃点东西。她想要快快地好起来,去找她的子谦哥哥,告诉他杨延光知道了,早晚会查到是他,她希望能和他一起逃走,永远离开这里。她知道以杨延光的性格,决不会善罢甘休的。

  一天傍晚,杨延光来到了蒲青莲的小屋。在黄昏迷离的光线中,他一身黑衣,沉默地站着。她昏昏沉沉躺在那里,努力集中目光,才认出是他。

  她知道他突然到来不会有好事的,她以为是杨家要惩治她,她等着他宣判那个结果。

  但杨延光站了很久一直没有说话,他带着一种恶毒的表情久久地看着她,嘴角挂着一丝狞笑,好似捉着老鼠的猫,并不急着吃掉,慢慢玩着它,或者只是在一旁看着它,增加自己的乐趣,延长对方的恐惧。

  终于,他开口说道:“那个人是夏子谦吧?”

  蒲青莲不语,心里有点焦虑,想不到他这么快就知道了,夏子谦还毫无防备,怎么想个法子通知他才好?

  只听得他又说:“你不承认也没关系,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是我哥……告诉你的吧?”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带着一股阴森,不知是很久没开口说话,还是在这个阴森的小屋躺久了。

  他不紧不慢地说:“我说过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今天下午他掉进热盐卤井里了。”

  “啊,他怎么样了?”她惊得从床上撑起身来。

  “你说会怎样呢?那么烫的水,那么浓的盐卤……”

  “他……他死了?”

  “他被煮得全身发白,皮肤一块块掉下来,被盐卤腌得似条咸鱼……”

  “别说了!”蒲青莲大叫一声,只觉胸口有团气转不过来,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杨延光依然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可惜啊,糟蹋了我一井大好的盐卤水!”

  蒲青莲用手指着他,喘息着哑声说道:“是你……一定是你害死他的!”

  “怎么会是我呢?明明是你害死他的嘛!如果不是你和他偷情,他扯水的木架子怎么会断?架子不断,他怎么会掉到盐井里去?”

  蒲青莲从床上扑起来想打他,他只轻轻一推,就把她推倒在地上。她叫道:“杨延光,这是谋杀,我要告你!”

  “哼,你告去啊!盐井发生意外是常有的事,谁会信你?出事时我又不在盐灶,反倒是你哥在。嘿嘿,你要告就告你哥去吧!”

  “我哥……”蒲青莲有点反应过来了,“我哥不会害夏子谦的,一定是你指使的!”

  “口说无凭,谁信你?再说了,现在你这条小命都还在我手里,有没有命活着走出这宅子都还不一定,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他抓住她的衣服,把她拎到跟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给我听好了,你敢再做对不起我的事,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他把她像一个破口袋一样往地上一扔,关上门走了。

  蒲青莲哭倒在地上。她想不到杨延光会下这样的毒手,而且这样迅速,让人措手不及。她在心里发誓道:杨延光,我恨你,我一定要为夏子谦报仇!

  过了几天,蒲文忠去看望蒲青莲。蒲青莲冷冷地对他说:“你还知道关心我的死活?”

  “你怎么这么说呢?我是你哥啊,当然是关心你的!平日我忙盐灶的事,是没有经常来看望你,可你在杨家吃穿不愁的,又有仆人伺候着,我也放心。这不,刚听说你病得厉害,我就赶紧来看你了。”

  “哼,我都病了这么久了,你才知道?杨家把我赶到这个仆人住的房子,对我是挺不错啊,难怪你这么放心。”

  蒲青莲语带讽刺。蒲文忠知道她恨自己,他也明白杨家为什么这么做。

  他叹了口气,说道:“你要不是做那些糊涂事,杨家也不会这么对你的。”

  “你知道什么?杨延光坐牢的时候,他的瞎子老妈还让人把我关在柴房里呢!你说我糊涂,我看你才糊涂,你帮他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也不怕遭报应!”

  “啊,他都对你说了?”蒲文忠吃了一惊。

  “他做的得意事,怎么忍得住不说?”蒲青莲恨恨地说,“这事都怪你,你为什么要告诉他是夏子谦?告诉他也罢了,还帮他去害人!”

  “我也是没办法呀,不然他说要休掉你……”

  “你让他休!我巴不得他休!是你自己舍不下杨家给你的好处吧!蒲文忠,你真让我失望!”蒲青莲说着哭起来,“夏子谦从小就在咱们家进进出出的,跟你如同兄弟一样,你都能下得了这个手,你真不是人!我没你这样的哥哥!”

  蒲文忠无言以对。他是自私,只考虑自己的利益,但他想你夏子谦也有错,再是旧相好,也已经嫁做人妻,不该再去招惹,杨家是惹得起的人家吗?

  杨延光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不做也会有别人去做……此刻他虽然也内疚,更多的却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他紧张地问道:“妹妹,你……你不会说出去吧?父母都去世了,我是你唯一的亲人……”

  “杨延光真狠毒,他就是算准了我不能拿你怎么样,才特意找你去做,又故意来告诉我。可是,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答应他,你一点也不顾念我,你就是他杨延光养的一条狗!给你点甜头就摇头摆尾的,他要是让你去死,你也去吗!”

  “妹妹,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你要骂就骂个够吧!但是我求求你,别再做什么惹怒杨家的事了,咱们小民百姓的,过几天安稳日子不容易啊!”

  蒲青莲冷笑一声,说:“你过你的安稳日子去吧,从此以后也别来找我了,我没你这样的哥哥!”

  蒲文忠呆呆地站了一阵子,叹了口气走了。其实对夏子谦,他心态有些复杂。他和青莲兄妹俩原本感情不错,但是从小夏子谦就插了进来,使得妹妹把对他的依恋都给了这个男人。他要是欺负一下她,她马上会说:我告诉子谦哥哥去!虽然明知子谦性格温和,也不会把他怎么样,却恨妹妹信赖一个外人胜过他。也许内心深处,他也是有些怨恨夏子谦的吧,不然何以愿意帮杨延光做这样的事……

  蒲青莲一天天熬着,逼着自己喝下一碗碗苦药,吃下粗糙的食物,是强烈的复仇愿望撑着她挣扎着活下去。孩子没了,夏子谦死了,父母不在世了,唯一的亲人哥哥又是害死心上人的凶手……她已经不想活了,但她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她要报复杨延光,是他毁了她的一生幸福。她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但知道自己得先好起来,不然一阵风都可以把她刮倒,如何能复仇?

  靠着这样的意志力和从小劳动的好身体,她慢慢恢复了健康,能够下床走动了,觉得力气一点点地又回到了四肢,头也不那么晕了。她有时候在院子里走走,但守门的不让她出去,她也并不要求,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屋子。

  她每时每刻都在盘算,要怎么报复杨延光。她想过到他的盐灶投毒,让商人们再也不敢来买他的盐,但这样会害死许多无辜的人;她想过趁他睡着时用一根绳子把他勒死,但拿不准自己的力气敌不敌得过他,一旦失败,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她想到过放一把火烧掉这宅子,但这宅子青砖砌成,不易燃烧,只能先点柴房,柴房离正屋很远,而且有家丁巡夜,发现了也会很快被扑灭;她想过去害死瞎眼婆婆,让杨延光这个孝子失去母亲,但婆婆因为瞎眼,身边时时刻刻都有仆人跟着,也不好下手……

  她在等待,等待一个时机。她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机会来成全她的心愿,但她坚信一定会实现。怀着这样强烈的仇恨,她整天目光炯炯,脸上带着两块红晕,微微张着嘴喘息着,让人以为她的高烧还没有退去。

  冬天到了。这年冬天降大雪,宁河镇从来没有下过如此大的雪,那雪已经不是一片片的,而是一块块的,也不是鹅毛般飘飘扬扬地从天上落下来,而是垮岩似的往下砸。往往傍晚时分,雪就这样毫无预兆地下了起来,下得整个世界都白茫茫的,下得眼前熟悉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不仅是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连人们在外面多走一会儿,也会变成一个移动的雪堆。草垛子上积了雪,成为一个个胖胖的雪包站在那里,一片昏天黑地中,人们惊叫着:不得了了,天要塌下来了!在外面玩的小孩子们,用双手抱着头飞快地跑回家去,仿佛那落下的不是雪,而是石块,真能把他们砸伤。

  然而天并没有塌,倒是垮了不少房屋,被雪压垮的。沿河那一溜吊脚楼,有幸在洪水中保存下来的,也被洪水泡得软了,又经历了一场大风,都只能是凑合着立在那里,这时再被雪一压,撑不住的就倒了下来,砸死砸伤了不少人。人们说,狗日的老天爷真是不放过宁河镇呀,先是洪水,再是大风,好不容易喘口气吧,又来了大雪!

  树枝上都挂上了晶莹的冰凌,那些没掉的树叶被冻住了,绿得非常的鲜艳,给人很不真实的感觉。那些草叶上冻了冰,一脚踩上去刷刷响,那些细小的冰在脚下四分五裂。屋檐下也冻了一溜冰凌,远远看去,好像长了一串胡子似的。它们由粗及细,顶端尖锐。孩子们把它们取下来当做长剑,互相打打杀杀。有谁的冰凌最后都没有断,就站在那里得意洋洋挥舞着冰凌炫耀着。

  那些打断了冰凌的孩子,就一边骂骂咧咧地说:你小子等着!一边跑回屋檐下重新去摘取更大更长更锐利更结实的冰凌。

  人们被寒冷弄成了这样一副形象:手深深地笼在袖子里,脚不停地使劲跺着地,仿佛跟那地有仇似的。脖子缩进衣领里,相应地背也驼了起来,好像巴不得把自己蜷成一个球,以减少热量的散发。有帽子的戴上帽子,没帽子的头上会冒出一阵阵的白气,好像他很热似的。一张嘴说话,先呼出一团白气,那白气也像冻住了似的,有时候竟悬在面前半天不散去。

  在盐灶干活成了一种享受,永远燃烧着的炉灶带来感人肺腑的温暖,蒸汽腾腾的热盐井,炕热的盐粒,都带来感人肺腑的热量。干完活还可以洗上一个热水澡,冰天雪地中真是莫大的安慰。

  可怕的是,在这样的严寒中,食物更加短缺,一些穷苦人家实在没吃的,把山上的草根树皮都掘食殆尽。连山上的小动物都饿得受不了,跑下山来觅食,结果反而成了饥饿的人们的盘中餐。寒冷使人们需要更多的食物,空的肚子让寒冷的感觉更加刻骨铭心。

  但是对于富有人家来说,雪并没有带来什么不便,他们的房屋是用上好的木料和结实的砖瓦修成的,再大的雪也压不垮。有仆人天天清扫院子和道路,寒冷正好使他们围炉吃着炖肉喝着陈年佳酿。而且对于大多数盐老板来说,盐灶的生意更好了,许多人冲着那炉火的温暖都愿意来干活。

  对于沈玉林这样的人来说,雪更是增加了平时不曾有的情趣。赵云珠怀着孩子,身子不方便,他借机出去和银红混在一起。两人旧情复燃后,仿佛更要好了,主要是银红再也不提什么嫁他之类的让他心烦的事了,变得更加乖巧柔顺,让他十分享受。

  他借口贩货,带着银红去了附近的山上,在雪地里生起小火炉,煮着羊肉,一边喝着酒,一边让银红抱着琵琶坐在雪地里弹奏。银红穿着大红的紧身小袄,披着大红的镶着雪白毛皮的披风,在雪地里一团火似的炫目。她的十个纤纤玉指拨着弦,闪烁着带着寒意的白光,仿佛也被这雪冻得晶莹剔透了似的。她坐在那里,衬着结着冰凌的黑色枯枝,苍茫的天空下真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远处,是当地有名的剪刀峰。关于它的来历有个传说,说是王莽追杀刘秀,追至宁河边上,刘秀无处可逃,王莽拉弓一箭射去。眼见刘秀就要毙命箭下,突然轰隆一声巨响,一座尖尖的山峰从天而降,替刘秀挡住了王莽射出的箭。仰头一看,只见一个仙女站在云端,原来是织女把手中的剪刀抛下来化作山峰救了刘秀。刘秀成为汉帝后,下令把宁河边上这座山峰起名为剪刀峰。

  剪刀峰平日看着尖尖的就如一把剪子,此时覆盖了雪,就更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剪子了。沈玉林躺在铺了厚厚毯子的雪地里,一边喝着酒,一边听着银红弹着《寒鸦戏水》,一边不知不觉走了神,心想如果从更高处跳下去,会不会落到剪刀峰那个山尖上去而挂在上面……

  他打个激灵,回过神来,心里自嘲道:活得好好的,干吗想这些死啊活的事。

  为了消除这种情绪,他倒了杯酒走到银红身边,喂到她唇边。银红并未停下弹奏,就着他的手把酒喝了。他把酒杯一扔,将琵琶从她怀里拿开,一把把她推倒在雪地上,解开她的披风,再解开她的红袄,让她的肌肤暴露在清冷的空气中。她想要反抗,他粗暴地捉着她的手不让她动。

  他抓起一把雪,放到她的胸口上。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寒冷激得尖叫了一声,感到一阵灼热的刺痛。他看着雪随着她的呼吸起伏着,看它在她的温暖中一点点融化……在他的注视中,她感到自己也如一团雪一样一点点融化开来……

  雪每天傍晚下,连着下了好多天,使到处都积满了雪,好像要把这个世界都塞满似的。然后终于有一天雪停了,第二天也没有再下,午后还出了点薄薄的阳光,带来淡淡的暖意。

  这冬日的阳光使蒲青莲走出了阴冷的小屋,来到被仆人们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庭院里。她看着光秃秃的树枝以优雅的姿态伸向天空,构成一树树网状的画面,有点诧异掉光叶子的树也这么好看。空气中残留着雪的气息,一切东西都有点湿漉漉的感觉,院子里的石雕,摸上去冰凉濡湿,树干被雪冻成黑色,也盈满水分。

  蒲青莲把手伸到阳光里,看见自己的手苍白干涩,失去了生机。她蓬头垢面,枯瘦如柴,如同在坟墓里呆久了的女鬼,暴露在明亮的光线下只觉眼前一片刺痛,空旷的院子使她有些惶惶然,不自觉地紧缩起身子。

  几只麻雀也趁着这好天气飞到院子里来觅食,它们抖动着羽毛,叽叽喳喳地吵闹着,用细小的脚跳着走动,偏着脑袋用漆黑的小豆眼瞪着人。

  这些麻雀的后面,蹑手蹑脚地走着一个小男孩,他穿着蓝色的锦缎袍子,戴着一顶黑色的瓜皮帽,帽子上镶着一块绿玉,胸前挂着长命百岁的银锁,浑身透着富贵气,闪烁着华丽的光芒,显示出被家人宝贝和宠爱着。他猫着腰,专注地盯着那些麻雀,企图捉住一只来玩。

  蒲青莲神情恍惚地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儿子杨元锦。这孩子一生下来就被婆婆抱走了,另请了奶娘喂养,根本不让她接近,所以长这么大了一直跟她如同陌生人。很多时候蒲青莲都会忘掉自己有这么一个孩子。此时她望着他,就像望着一个别人家孩子似的。

  杨元锦看到这个疯婆子似的女人也愣了一下,半天才认出她是自己的母亲,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她了。平时,每年除夕家祭日,他才会被带着见见这个女人,磕个头叫她一声娘。所以他虽然知道这个女人是娘,但娘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是每年某个时刻叫上一声的称谓而已。何况,此时这个女人和除夕夜穿戴整齐、正襟危坐的形象又大不相同,更让他害怕。

  他转身就想跑,却听身后女人叫道:“孩子,别走!”他不知道,在自己惊恐戒备的神情中,这个女人已经起了杀心。

  蒲青莲望着他,一点不觉得这个小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她看到的只是一张酷似杨延光的脸,这张脸上充满对自己恐惧和厌恶的表情,这表情深深地刺痛了她。她心想你们杨家谁把我当这孩子的娘了,这孩子原本是属于我的,是你们生生夺了去,教得跟我仇人似的。你们宝贝着他,把他当掌上明珠,因为他是你们杨家的根,是你们杨家的盼头。可是你们忘了,是我生的他,你们把我像使用完的一件工具一样扔开了,只拿了他去,但是,我能生他,就能毁他!

  她为自己这个念头激动不已。长久以来她一直苦苦思索怎样才能报复杨延光,报复杨家,这孩子的出现让她突然意识到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掉他,这对杨家将是最致命的打击!她仿佛看见了杨延光的暴跳如雷,婆婆的号啕大哭,呼天抢地,宁河镇上人们的惊诧,议论纷纷……这让她感到异常痛快,刹那间下了决心。

  杨元锦迟疑着又想走,却听女人又说道:“来呀,孩子别怕,我是你娘呀!来,我帮你捉麻雀好不好?”女人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向他靠近。

  他犹犹豫豫地往前迈了一步,很快又退缩了,这个女人眼中的狂热让他本能地感到恐惧。他转身就想逃,但是晚了,女人一把抓住了他,他想叫但嘴被捂上了,他只能蹬着腿乱踢,把鞋踢掉了,帽子也掉落在地上。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处院子角,角落里有着半人高的清扫后堆在一起的雪,那雪被拍得很紧,结结实实地堆在那里。蒲青莲抓住杨元锦后本想掐死他,却发现自己大病初愈,手上力气不够,竟然差点被他挣脱掉,情急之下,见身边有个雪堆,就捉着他把他的头往雪堆里摁,怕摁不住他,她把整个身子都扑上去压着他。

  那雪本就拍得很紧,被她这样使劲挤压,更是凝结成一块,严严实实地封住了杨元锦的口鼻。他觉得脸被一堆冰冷的雪堵住了,无法呼吸,胸口憋闷得像要炸开,他想要挣扎着摆脱身上的重压,却越来越使不上劲……

  感受着身下的挣扎,蒲青莲突然感到一阵恐慌,平时她连杀个鸡都下不了手,此时怎会起这样可怖的念头?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一个自己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孩子,虽然与自己形同陌路,但也只是因为杨家的调唆,这个小生命本身又有什么过错呢?

  一迟疑间,蒲青莲放开手,跌坐在地上,浑身直冒虚汗,累得大口大口地喘气。杨元锦缓过劲来,咳出嘴里的积雪,爬起来跑掉了。

  这是一个静谧的午后,婆婆在午睡,用人们也趁机歇息,连守院门的家丁也抱着双臂埋下头打起了瞌睡。没有人注意到这惊险的一幕,世界静悄悄的,若无其事的,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麻雀们依然蹦蹦跳跳地觅着食……

  蒲青莲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突然想到,杨元锦跑掉了,一定会去对婆婆说自己想掐死他,自己要是不赶紧逃掉,不知会受到怎样的折磨,但就这样逃掉,心又不甘。

  她的目光落到柴房上,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杨家有一个库房,存放着不少用来点灯的煤油,她偷偷溜进去,拿了不少煤油出来,把它们浇在柴房里的柴堆里,然后点燃了这些柴。当熊熊大火冲上房顶的时候,她也终于释放出心中复仇的火焰!

  这天正好有风,火苗借着风向四面八方奔跑着,变得越来越强盛,呼啦啦地覆盖了这座深宅大院……

  杨延光这日去了藏春楼,叫了几个姑娘在后溪河边的花船上饮酒作乐。

  自从得知蒲青莲和夏子谦偷情后,他就再没有碰过她,时不时地跑到藏春楼来寻开心。他这一生已经娶过好几个老婆,都无一善终。他灰了心,也不再起另娶的念头了。好在有了儿子,杨家的香火得以延续,再不再娶也就无所谓了。

  他在花船的第二层,看天气好,吩咐把桌子摆到了船头。银红弹着琵琶,一个姐妹吹着箫,一个姐妹唱着小曲,两个姐妹在一旁劝着酒。他左拥右抱,耳边听着乐声与软语娇声,鼻中闻着女人身上的花粉香,嘴里喝着醇香的酒,晒着冬日的太阳,忘却了现实的种种烦恼,觉得很惬意。

  突然一个仆人跌跌撞撞地向他跑来,口中喊道:“老爷不好了,家里失火了,宅子都烧光了!”

  杨延光一惊,问道:“好好的怎会失火?我娘和孩子伤着了吗?”

  仆人回道:“人没伤着,只是火势太大,东西都来不及抢出来。有人看见蒲青莲从树上跳墙逃走了,一定是她放的火!”

  杨延光只觉胸口猛地被人抡起大锤狠狠地砸了一下,痛不可当,他万万想不到,蒲青莲会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来报复他。他以为她只是一只小蚂蚁,翻不了天,他要捏死她太容易了,想不到蚂蚁会放火,烧掉了他的家业!

  他感到天旋地转,站立不稳,在银红她们的惊呼声中,一头从两层楼高的船头栽进了后溪河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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