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因为几乎天天的风雨交加而变得异常寒冷,就好像这个冬天将是我们人类的灾难。而寒冷,只是灾难来临前的先兆。尽管离隆冬的真正到来时日尚早,可人们都已早早地穿起了厚厚的冬装。或许人们早已变得弱不禁风,或许都已做好了迎接灾难的准备。
而我,看着灰蒙蒙阴沉沉不知有多远多厚的天空,看着宽阔的大街上匆匆的脚步,看着包裹得严严实实臃肿不堪的人群,一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看来,我们人类在大自然的面前,还是束手无策、一愁莫展呵!我们能用自己的力量和智慧,建起一座座的高楼大厦,建起一座座现代化的城市,能将航天飞机发射到太空,却改变不了天气的变化,抵挡不住一个区区的严寒隆冬——人定胜天的愿望,看来只是我们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这个冬天的寒冷,的确是超过了以往任何一年。可现在想来,或许并不一定是天冷,其实是我的心冷——或许心冷,才是真的冷。
这个异常寒冷的冬天,对我而言,是既寒冷,又不堪回首。
我还没来得及从魏欣和许凡的事情里抽身出来,好好地整理一番已经有些不堪重负的心思,稍微地放松、舒一口气时,吴总突然辞职、突然要离开这个城市的消息,让我更觉得凌乱不堪。那种心灰意冷、应接不暇、分身乏术、回天无力的感觉,好像洪水猛兽一般,直把我往墙角里逼。
我似乎已真切地感触到了墙的冰冷和无情。
如此说来,人生果真没有彩排,而生活每天都是现场直播。
吴总辞职,而且要离开这个城市的消息,是她自己打电话告诉我的。
在短暂的通话里,她对我说她已辞了职,就要走了。又说她要暂时离开这个城市一段时间。她说她是晚上八点半的飞机,要我无论如何送她一程。
接听电话时,我正从许凡住院的市军医院往公司赶。接听了这电话后,我再次绞尽脑汁找了些理由,向王副总请了个假,掉转车头直奔吴总的家。
路上,我把车子音响的音量调到了最大,努力强迫自己不要多想什么,只等着面对和承受与她分离时那最后的一刻。可是,耳边那几近狂喊乱叫的音乐,对我根本不起作用,就好像上学时讲台上老师尽管一再地提高分贝,而台下的学生依旧开着自己的小差。我的心不由自主、一次又一次、一程又一程地直往吴总那里飞;往我们的往事里飞;往我们那香艳的一夜里飞——而那飞的过程,简单、直接而且畅快,就像看一部没有埋伏的影片或小说。
到达时,吴总早已和小保姆相依为命地站在家门前,整装待发。她们的身前身后,摆满了大箱小箱的行李,就像马上要开始一场大逃亡。
看到这一切的那个瞬间,我只觉得自己的心在这寒冬腊月被正中下怀地浇了一盆冷水——我甚至看到自己的心在冷水中急剧收缩,而那紧缩的表面上的水滴,随之一滴一滴地直往地上落。
眼前的吴总,看上去消瘦而神色欠佳。她那张往日里能聚焦的脸,全没了光彩,暗淡得就像一片煮熟了的白菜叶子。眼角的鱼尾纹,清晰可见。尽管身着高贵典雅的紫色貂皮大衣,却没能给她添加任何的神采。如若没有这身好行头,那她,极有可能被悄无声息地淹没在人群中,跟一个提着菜篮子上街买菜的家庭主妇没什么两样,或者比她们还要惨——那些上街买菜的家庭主妇的脸上,至少还洋溢着幸福美满的表情;而吴总的脸上,或许永远都不会有那种表情了。
这让我不觉更受打击,心在那一刻冰冷得就好像失足掉进了冰水混合的冰窖——只觉得眼前的吴总,是这红尘里最可怜、最惹人同情的人。
车子停稳,吴总便抬手示意让我将后备箱打开。我极不情愿地打开后备箱,跳下车,直奔到她的面前,有些于心不忍地看着她的眼睛,三言两语地逼问道:“姐,你为什么要辞职,为什么要走?”
她不敢看我,不敢看我的眼睛,一边曲身提手提箱,一边回避什么似地说道:“小伟,什么都不要问了,好吗?”
她的避而不谈和躲躲闪闪,更是激发了我想知道事情原委的好奇心。我想都没多想什么,便从她的手上抢过手提箱,横在她的面前,逼到她的眼前,咄咄地追问道:“姐,你得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辞职?为什么要走?你准备去哪里?”
这时,已将几个箱子放进了后备箱的小保姆,不声不响地走过来,准备从我手中接过箱子。我有意无意地将她一把推搡在旁。吴总看着我的这个举动,又看了一旁的小保姆一眼,受了刺激似的,有些不满,嗔怒地哀怨道:“小伟,你这是干什么?如果你不愿意送我们的话,我们可以自己打车”……尽管我清楚,这只是吴总有意借机转变话题的小把戏。可我的心,在那一刻,还是被深深地刺痛了,就如同被钢针冷不丁地在身上刺了一下一样。我甚至有些怀疑,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女人,还是不是我的吴姐?
还是不是那个曾与我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如果是,她怎能这么想、这么对我说话?她到底是怎么了……我有些偏激地夺过她的话头,绝情绝意道:“姐,你既然要这么说,我宁愿不去送你,宁愿让你永远地这么误会下去!”这句话口气虽不重,但其中的分量,却一点儿也不轻。
吴总这才认真的面对我以及我刚才给她的问题。可我一下子便从她的眼中看出了她的无奈和身不由己——我努力地想象着会是什么原因让她这样?可即便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释。
“小伟,我不是那个意思……如果真是那样想的话,我还会给你打电话吗……我不会落魄到还要求哪一个人来送自己!”说着便自顾自地走上前,打开车门,坐进了车子的前排——这让我一时更觉得疑惑和郁闷不堪,感觉复杂得就好像被强盗抢劫了的犯罪现场,心里乱得就像横七竖八地交结在一起的丝网。
小保姆还是从我的手上拿过箱子,放进了后备箱。我见机走到她一旁,一边给她道歉,一边软声软气地问她吴总离开的原由——或许也只能从她这里找突破口了,吴总那里暂时看来是没了希望。
却见小保姆神色慌张地看了一眼车前,凑过身来,小声地对我说:
“吴总前几天跟我一起去了几次妇幼保健医院”……话还没说完,吴总却极警惕地催促我们了。
我不甘心地坐进车子,只觉心神不定、思绪万千,吴总真是因为去了几次妇幼保健医院才下决心辞职和离开的么?那会是什么原因?她果真得了什么重病?可就是得了什么重病也用不着辞职?再说妇幼保健医院是看重病的地方么?妇幼保健医院一般来说是儿童和孕妇的专科医院呀?莫非她……从“易初莲花”起程赶往机场时,我不由又想起了我与吴总的初识——我们的初识,是在从机场到“易初莲花”的出租车上;可我们的结束,居然也在这条路上。只是当时的出租车,已换成了我今天自己的帕萨特;而吴总,似乎也已不再是那时的吴总。
难道这是一种宿命?难道冥冥之中果然是有定数——我们的初识,是这喧嚣的旋涡;而结束,是旋涡寂寞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