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办公室奇迹般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反倒让人觉得不那么正常。可我们没有看到小惠,也没有看到王经理。给小惠打电话过去,却是关机,想来她辞职的决心已定。一时间,我的心里不觉失落至极,就好像这往后的日子突然没了意义。
第三天,王经理来了,可依旧没看到小惠。我心里不觉更加失落起来,呆在办公室的时间多半也是心不在焉的状态。
第四天早上,王经理终于大病初愈,叫我去他办公室。这时我才发觉他将那副银边眼镜换成了茶色,仿佛是想把自己的心思从此隐藏起来,就像是害怕面对他将要看到的一切。
“宏伟,关上门吧,好吗?”他连看我的勇气都没有,说话的口吻就像是一种乞求,又像大病未愈。
我按吩咐关了门,然后恭恭敬敬地走回来,心里一时好奇而紧张,期待着经历风雨之后的王经理能跟我推心置腹地交流点什么。
“宏伟,你坐吧!”王经理说着熟练地弹出一枝香烟,礼貌地起身递到我面前。
我一时还真有些不习惯他这礼贤下士的行为。
等我们都点燃后,他面无表情,却语出惊人道:“宏伟,如果这次体育中心的项目能成功,这个位置肯定就是你的!”
我听着不由神色一振,心潮澎湃,激动幸福得差点没哭出来——昨前天还卑微地幻想着呢,怎么,怎么这么快就要梦想成真了?可我,我现在是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呀!据说定力不够的人,坐在过高的位置上脑袋会发晕!那假如真坐上了王经理的权力椅,我会头晕么?
我摇摇头,笑道:“不,王经理!这……这怎么可能?”说这话时,我激动得差点把持不住自己。
王经理或许觉察到了我的失常,当即补充道:“我已经和张总交换过意见了,他也觉得你最合适……但还要等到竞标结果出来,相信结果是成功的。”
我只觉得全身燥热似火,心想,王经理呀,你可千万别拿这么严肃的事跟我开玩笑!又想吴总、吴姐、吴妈、吴奶奶,这次,你可一定务必要扶我上马送我一程!
“那您……您怎么办?”话说出口,我才后悔自己有些心急想吃热豆腐了。或许这是他有意试探我——此时的王经理应该在想:“姥姥的,八字还没一撇,你小子就这么嚣张,这还得了!你这么说,不摆明了是在逼宫么?”
王经理友好地看了我一眼,交心道:“我本来是要接替张总的,可现在,不得而知……唉!我现在也没那个心劲儿和盼头了。”
听他听天由命的口吻,我不由暗自感叹,心想,难道这又是一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的悲剧不成?
“我……我对不起小惠,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她这么多天,都没来上班,也没有打电话……宏伟,你有她的消息吗?”提及小惠,王经理一副又痛苦又愧疚又关切的样子,那复杂的表情让人猜不出他真实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我心下舒坦,心想,至少王经理这衰人还是有良心的,他是真的爱小惠么?如果真是这样,那小惠闹成现在这样,就算九死一生也值了——毕竟王夫人得到的或许只是他的人,可小惠得到的却是他的心。还有什么比得到心更重要呢?
“王经理,那天晚上,小惠打电话给我,我在酒吧里看到过她。”说到小惠时,我全没有了方才的得意和窃喜,一股悲凉之情不禁在心中慢慢升起。
只见王经理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一阵欣慰和惊喜,然后又像突然断电的白炽灯一般瞬时暗淡了下来。他激情不再地问道:“她怎么样?对你都说了些什么?”
“小惠当时很伤心,悲痛欲绝!她说不会再来公司了,要我帮她辞职,我怎么劝她,她都听不进去。”我想尽量描述得客观些。
王经理重重地掐灭手上的烟头,又拿过烟盒重新弹出两根儿,扔给我一根儿,自己点燃了一根儿,猛烈地吸了两口,呛得又咳又喘,脸红脖子粗,差点没流出老泪。稍微调整了一下,他忧心忡忡道:“她一个女孩子家,辞了职也不知再干什么工作?”
“我劝了她,可她好像已经下定了决心。”我强调了一句。
“她是很要强,认定了的事情,谁劝都没用。我了解她……我了解她!”王经理自言自语。
“小惠的能力很强……相信她不会有什么事的。”我尽量安慰王经理,同时也在心里为她暗自祝好。
王经理沉重地站起身,步伐沉闷地走向落地的窗口,留给我一袭后悔而无奈的背影。
我久久凝视他的背影,一时也停止了思考,就好像思考也需要鼓励和激发似的。
空白了好一阵,他突然转过身来,远远地望着我,面带希冀道:“宏伟,你手上还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吗?”
我一时不明白他话里的玄机,心想难不成他想撵我走,那也用不着这么客套啊。于是我说,是的,我还得继续完善体育中心的计划书。
王经理突然精神焕发地走过来,满怀热情道:“宏伟,暂时放一下,陪我一起去小惠那里吧……我一定得见见她!”
我不无吃惊地点了点头,心想,如果真能把小惠弄回来,也是件值得一试的好事,至少自己今后职场的日子不会太寂寞。
说干就干,当机立断。我和王经理一行将他的帕萨特径直开到小惠租房的楼下。车子停住,王经理又犹豫不决起来,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
我解开横在胸前的安全带,善解道:“王经理,您看这样好不好?我先上去看看,如果她在家,我就打电话给您,到时您再上来?”
王经理正中下怀地点了点头。
于是,我感觉任重道远的独自下了车。顺着楼道的台阶一步一步地走上去时,我想起前不久自己曾经背着醉酒的小惠来过这里,当时的内心是多么的甜蜜而幸福啊。当时的我,对她充满了无限的遐想。但此时此刻,我竟以这样的角色再度来到这里……而现如今,小惠好像也已经不是那时的小惠,尽管只是眨眼的工夫,尽管一切好像就在眼前,可怎么就突然的物是人非了呢?
站在小惠家的门口,看着黑厚的防盗门,我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门铃。我边按门铃,边想象着她看到我的表情和看到王经理时的情形。但半天却不见动静,我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却见隔壁的邻居打开门,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伸出头,“你是找小惠吗?”
我赶紧努力地点点头,一时充满了欣喜和希望,心想,这大爷真聪明,看我敲门便知我是找小惠。
“小惠搬走了。昨天走的,多好个姑娘!”老人一副惋惜的样子。
等我下楼若有所失地告诉王经理时,他方才还激动不安的老脸,顿时灰暗阴沉。而他的希望,也像泉水上的泡沫一般无声无息地破裂了——想必那破裂的瞬间,也是极痛苦极刻骨铭心的。
小惠真的走了。就像一只小小的、彩色的、美丽的气泡一般,转眼人间蒸发。人虽然不知何处去,可桃花依旧笑春风。可实际上,事如芳草春长在,人似浮云影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