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一次胜利的庆祝,他们想着要埋葬他们的死者。因为俄狄浦斯的两个儿子都已战死,所以他们的舅父克瑞翁成为忒拜的国王,同时他也就有责任监督埋葬他的外甥。他即时为保卫城池的厄忒俄克勒斯举行一种庄严的葬礼,如同国王的葬礼一样,人民都列队送葬。但波吕尼刻斯的尸体则被弃置和暴露着。克瑞翁派遣一个使者向全忒拜人宣布,对于他们国家的敌人,那个企图以战火来毁灭这个城,残杀自己的人民,驱逐神祇并奴役所有幸存的人民的敌人,大家不得哀悼他的死,也不能将他安葬;他的尸体应被暴露,由鸟雀和野兽吞食。同时他命令人民小心谨慎地服从他的命令,并派人看守死尸,使人不能将它偷去或埋葬。如有人违反命令,就在城里的大街上将他用石头击死。
安提戈涅听到这个在她看来是极残酷的命令,同时想起自己对于临死的哥哥所作的诺言。怀着沉重的心情,她去找她的妹妹伊斯墨涅,企图劝她帮助移去波吕尼刻斯的尸体。但伊斯墨涅是软弱而胆小的人,在她的血管中没有一滴英雄的热血。
“姊姊哟,”她回答她,眼中饱和着眼泪,“你忘记了我们的父亲和母亲的可怕的死了么?我们两个哥哥的不幸的毁灭你已经淡忘,因而你要我们这剩下的人也都得到同样的结果么?”
安提戈涅冷淡地从怯懦的妹妹那里转来。“我不要你的援助,”她说。“我将独自一人埋葬我的哥哥。做完这事之后,我愿意死去,死在他——我一生挚爱的人的旁边。”
不久,一个看守尸体的人飞快地苦着脸来到国王的面前。
“你要我们看守的尸体已被人埋葬,”他喊道。我们不知道是谁做的这件事,并且不论他是谁,他已经逃跑了。我们真不知道为什么这是可能的!在白天看守的人告诉我们发生这事情的时候,我们大家都发怔。只有薄薄的一层土盖着尸体,刚足为地府的神祇们所接受,认为这已是一个被埋葬的人。那里没有锄铲和车轮的痕迹。我们互相争论,互相归咎于对方并彼此动武。
但最后,国王啊,我们决定将这事情向你报告,而这报信的使命却落在我头上!
克瑞翁十分愤怒。他威胁所有看守尸体的人,要即时交出罪犯,否则他们就全得绞死。听到这命令,他们立即将尸体上的泥土扒去,并恢复看守。由日出到正午,他们都在烈日下坐着。
这时突然吹起一阵暴风,灰尘弥漫在空中。当看守兵还在思忖这光景的意义时,他们看见一个女郎走来,偷偷地啜泣,如同发现自己的小巢被倾覆了的鸟雀一样。她手中提着一只铜罐,飞快地在铜罐里装满泥土,小心翼翼地走到尸体的附近。她没有看见远远站在高处监视的人们。因为久未埋葬,尸体的腐臭使看守的人不敢逼近。这时她走到尸体面前,向尸体倾撒泥土三次,以此代替埋葬。看守们立刻走上前去,捉住她。他们拖拽着这个当场被捕的罪犯来见国王。
克瑞翁即时看出这是他的外甥女安提戈涅,“蠢孩子呀!”
他喊道。“现在你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你究竟是忏悔还是否认所被控的罪行呢?”
“我承认!”这女郎一面说一面倔强地抬起头来。
“你知道我的命令么?”国王继续审问她。“如果知道,却又这么大胆地明知故犯么?”
“我知道,”安提戈涅从容坚定地回答。“但这不是永生的神祇所发的命令。而我知道别的一种命令,那不是今天或明天的,而是永久的,谁也不知道它来自何处。无人可以违犯这种命令而不引起神祇的愤怒;也就是这种神圣的命令迫使我不能让我的母亲的死去的儿子暴尸不葬。假使你认为我这种行动愚蠢,那末骂我愚蠢的人才真是愚蠢呢。”
“你以为你的顽强的精神不会被折服么?”克瑞翁问,并因女郎的反抗而更加愤怒。“越是不曲的钢刀越容易折断。落在别人手中的人就不应该再那么傲慢!”
“充其量你不过是杀死我,”安提戈涅回答。“为什么迟延呢?我的名字不会因被杀而不光荣。而且我知道,国内的人民只是惧怕你才保持沉默。在他们的心中他们都是赞成我的,因为一个妹妹的首要责任就是爱护她的哥哥。”
克瑞翁大声叫道:“好呀!假使你必定要爱护他,那末到地府里去爱护他罢!”他正要吩咐仆人们将她拖下,伊斯墨涅(她已知道姊姊被捕)怒冲冲地冲进宮来。她好像已经摆脱了她的软弱和怯懦,勇敢地走到舅父的面前,宣称她已知道埋葬尸体的事,要求和安提戈涅一起处死。但她提醒克瑞翁,安提戈涅不单是他的姊姊的女儿,也正是他自己的儿子海蒙的未婚妻,因此如果他杀死她,他便迫使嗣王不能与所爱的人结婚。克瑞翁没有回答,只是命令仆人将她们姊妹都带到内廷里去。
当克瑞翁看见他的儿子慌忙向他走来,他知道必是他听说关于安提戈涅的判罪,所以出来反抗他的父亲。但海蒙却恭顺地回答他父亲的怀着疑虑的询问,只有在对他的父亲表明他的心迹之后,他才冒昧请求对于他的爱人的怜悯。“你不知道人民正说些什么话,父亲哟!”他说。“你不知道他们正在口出怨言,由于你的严厉的眼色,他们才不敢当面说你所不愿听的话。但这一切我却知道得很清楚!我可以告诉你,全城正为安提戈涅的遭遇不平;每一公民都认为她的行动是永久值得尊敬的;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妹妹不让野狗咬兄长的骨头,不让鸟雀啄他的肉而应该处死。所以,亲爱的父亲,听听民间的舆论罢!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不听他们的话,洪流会溃决的呀。”
“这孩子是来教训我么?”他轻蔑地说。“好像你是在袒护着一个女人,所以来反抗我。”
“是的,如果你是一个女人!”这青年热情而激昂地抗议着。
“因为我说的这些话都是卫护你的。”
“我十分清楚,”他父亲仍然恼怒地回答,“对于罪犯的盲目的爱情将你的精神束缚住了。但是只要她活着你就不能向她求爱。这是我的决定:在最远的远方,没有人迹可到的地方,她得禁囚在一个石头的坟墓里,只给她以必要的粮食,免使杀戮的血污来渎辱忒拜城。在那里她可以向地府的神祇们祈求自由。她会知道,与其听从死人,不如听从活人,但这对于她已是太晚了。”他说着就掉过头去,下令即刻执行他的决定。现在公开地当着忒拜人民,安提戈涅被带到墓地去了。她祈告神祇,呼唤着她希望能够团聚的亲爱的人们,毫不畏惧地走进那作为她的茔墓的岩洞。
同时波吕尼刻斯的尸体己渐渐腐烂,但仍然被暴露着。野狗和鸟雀啃食他的尸体并将腐肉带到城里使各处都满是恶臭和污秽。过去曾进谒过俄狄浦斯的年老的预言家忒瑞西阿斯出现在克瑞翁的面前,并从献祭的香烟和飞鸟的言语预告灾祸的来临0他曾听到饥饿的恶鸟的呜叫,而神坛上的祭品也在熏烟中烧焦了。“这是显然的,神祇对我们很愤怒,”他这样作结论。
“因为我们对于俄狄浦斯的被杀的儿子处置不当。啊,国王哟,请不再坚持你的命令。请顾念死者并停止杀戮。荼毒已死的人,这算是什么光荣呢?我说还是收回成命罢!我说这话正是为着你的利益!”
但正如同过去的俄狄浦斯一样,克瑞翁也不听这预言家的劝告。他咒骂他说谎,企图骗取金钱。为此这预言家很愤怒,他无情地当着国王面前揭示末来的事情。“那末,你看罢,”他严厉地说。“除非你为这两个死者牺牲掉一个你的亲骨肉,否则太阳将不会沉落。你犯了两重罪过:既不让死者归于地府,又阻止应该活在光天之下的生者留在世上。快些,我的孩子,引领着我离开这里。让这人凭他的命运去吧,我们不必理他。”说着他拄着杖,由他的引领的人牵着走开。
国王用目光送走这阴沉的预言家,他战栗了。他召集城里的长老们商议现在该如何办。“从石头的墓穴释放安提戈涅,并埋葬波吕尼刻斯,”他们都一致决定。克瑞翁桀骜不驯的性情本不易听信别人的意见,但此时他已失魂落魄。他赞成如忒瑞西阿斯所说去做,因为只有这可以使他的全家免于毁灭。首先,他自己引导随从们来到波吕尼刻斯暴露尸骨的旷野,然后又来到安提戈涅被囚禁着的山洞。他的妻子欧律狄刻独自一人留在宮廷里。
不久她听见大街上悲号的声音;当嘈杂声越来越大时,她从内室走到前廷。这里她遇到一个使者,这正是引导她丈夫去埋葬她的外甥的尸骨的人。“我们向地府的神祇们祈祷,”他说。
随后我们将尸体举行圣浴,又将这可怜的遗骨焚毁,并用他的故乡的泥土堆成一座坟茔将他埋葬。最后我们去到那囚禁着女郎准备将她饿死的山洞。一个走在前面的仆人远远听到悲痛的哭声从那可怕的岩洞上传出来。他赶回来将这墓穴中的哭声报告国王。克瑞翁虽然只隐约地听见了,但已知道那是他儿子的哭声。他吩咐我们跑去,并从岩缝中偷看。我们看见什么呢?
在岩洞的后面吊着安提戈涅,她用面纱扭成套索,吊死在那里。
你的儿子海蒙则跪在她面前,抱着她的双膝。他悲恸他的情人并咒诅着使他失去新妇的父亲。现在克瑞翁到达石头墓穴,并从门口进去。‘不幸的孩子,’他叫唤海蒙,‘你要作什么呢?你的疯狂的眼光预示着什么呢?到我这儿来!我跪着求你!’但海蒙只是在绝望中木然地望着他。他一声不响,只是从剑鞘中拔出宝剑。他的父亲为了回避他的袭击,从岩洞中逃出。海蒙伏剑自杀。当他临死,他伸手拥抱着安提戈涅,将她搂紧。现在他们两人在最后的拥抱里死在墓穴中。
欧律狄刻沉默地听着。他说完之后,她仍然一言不发。最后她忙着从屋子里出来。当仆人们用柩车抬着国王的唯一的儿子伴随着他回到宮殿时,他得到的报告是欧律狄刻已在内室以短剑自杀,躺在自己的血泊里。
俄狄浦斯的一家人中,只有死去的两兄弟的两个儿子和安提戈涅的妹妹伊斯墨涅活着。关于伊斯墨涅的事迹,自来很少传说。她没有子女,也没有结婚。她的死结束了这不幸的家族的故事。关于攻打忒拜的七个英雄,只有阿德剌斯托斯幸免于最后一次大会战的追击和屠杀。他乘着海神波塞冬与农业女神得墨忒耳所生的有翼的神马阿里翁飞奔逃脱。他平安地到达雅典,寄住在一所神庙的圣殿,作为一个祈祷者坚守着祭坛。他高举着橄榄枝,请求雅典人帮助他为死在忒拜城外的英雄们举行光荣的葬礼。雅典人答应他的请求,并在忒修斯的领导下伴随他回到这个城池。因此,忒拜人也不能不同意对于这些英雄的埋葬。阿德剌斯托斯为死去的英雄们的尸体堆起七个火葬场,并在阿索波斯河附近举行一种献祭阿波罗的葬礼赛会。当卡帕纽斯的火葬场熊熊燃烧时,他的妻子欧阿德涅,即伊菲斯的女儿,纵身跳入火中自焚而死。为大地所吞食的安菲阿剌俄斯的尸首无法觅到,这使得国王因不能崇敬自己的老友而感到悲恸。“我丧失了我军中的眼目,”他说。“我丧失了一个大预言家和战场中最勇敢的战士。”
当葬仪完成,阿德剌斯托斯在忒拜城外建立了一座最美丽的神庙献给报应女神涅墨西斯。然后,他和他的雅典的同盟军离开了这个国家。
十年以后,攻打忒拜城死难英雄的儿子们决定再作一次征讨,为他们死去的父亲们复仇。他们共有八人,称为厄庇戈诺伊(意即后辈):即安菲阿剌俄斯的儿子阿尔克迈翁和安菲罗科斯,阿德剌斯托斯的儿子埃癸阿勒俄斯,堤丢斯的儿子狄俄墨得斯,帕耳忒诺派俄斯的儿了普洛玛科斯,卡帕纽斯的儿子斯忒涅罗斯,波吕尼刻斯的儿子忒耳珊得耳和墨喀斯透斯的儿子欧律阿罗斯。年老的国王阿德刺斯托斯是第一次攻打忒拜城还活着的唯一的英雄。他也参加这次的远征,但却不做领袖,因为他要一位年富力强的人来担当这重要的职务。于是英雄的儿子们请求阿波罗赐以神谕为他们选择一个领袖。神谕以为安菲阿剌俄斯的儿子阿尔克迈翁最为适宜。但当大家奉他为领袖时,他却迟疑着,不知在为父亲报仇以前是否可以接受这种光荣。他也请求神谕为他决定如何处理,结果神谕告诉他,两者可以做。
在这以前,他的母亲不仅保有那个使人遭殃的项链,并设法要得到面网一一即阿佛洛狄忒的第二件宝物。继承这面网的人波吕尼刻斯的儿子忒耳珊得耳,也以他父亲赠给她项链的同样理由将面网赠给她,即作为一种贿赂,使她促成她的儿子阿尔克迈翁参加这次对于忒拜人的战争。为服从神谕,阿尔克迈翁先出任领袖的职务,并拟回来以后再为他的父亲报仇。他率领着一支相当大的军队,因为他不仅召集了阿耳戈斯人,而且许多渴求着机会要表现自己勇敢的武士们都来参加,所以这是一支强大的军队。他们向忒拜城前进。在这里,这些儿子们又围困着十年前父亲们所攻打的城。但新生的一代却很幸运,阿尔克迈翁得到了一次决定性的胜利0这后辈英雄中只有一人阵亡,那是国王阿德刺斯托斯的儿子埃癸阿勒俄斯。他为厄忒俄克勒斯的儿子拉俄达玛斯亲手所杀,而拉俄达玛斯又死在这后辈英雄的领袖阿尔克迈翁手中。忒拜人失去这个领袖和别的战士们,他们就放弃阵地,退保城垣。他们请求盲预言家忒瑞西阿斯指示他们,这预言家还活着,但已是百岁以上的人。他劝他们走唯一可行的路:派遣使臣向阿耳戈斯人乞和,同时弃城而逃。他们如他所说,派遣使臣到敌人的阵营,和他们商量条件,一面用大车载着妇女和小孩逃离忒拜城。在黑夜中他们到达玻俄提亚的提尔孚西翁城。盲目的忒瑞西阿斯也和他们一起逃亡,他在城外一冷泉中饮了一大口水,立即死去。但即使在地府中,这睿智的预言家仍然与众不同;他不像别的阴魂那样以空虚无聊的心情茫无目的地到处徘徊。他保持着思考伟大问题和预见凡人所不能知的事物的能力。他的女儿曼托没有和他一道逃跑。她留在后面,为人据空城的征服者所掳获。他们曾经对太阳神阿波罗许愿,要以在城中所获最高贵的胜利品献给他。现在他们认定曼托是最受神祇欢迎的胜利品,因她继承了她父亲的先知的才能。所以这后辈英雄们将她带到得尔福,献给太阳神,作为他的女祭司。在这里她的预言的天才愈来愈完美,她的智慧更加高深,她成了那时代最著名的女预言家。在她所主管的神庙里,人们常常看见一个老年人时来时往。她教给他充满活力,甜美和光辉的诗歌,这些诗歌不久便传遍希腊。这老人便是迈俄尼亚的歌者一一荷马。
阿尔克迈翁从忒拜凯旋归来,他决定实行神谕的第二部分,即为他的父亲报仇。当他发现他的母亲不仅以受贿赂出卖她的丈夫并以受贿赂而欺骗她的儿子时,他对她就更加怨恨了。他不加思索拔剑杀死他的母亲。最后他带着项链和面网离开父母所住的他所厌恶的屋子。虽然神谕要他为他的父亲报仇,但杀害母亲也违反了自然法则,神祇对于这事不会不惩罚的。他们使复仇女神追袭他,使他陷于疯狂。他丧失了理智,流浪到阿耳卡狄亚国王俄依克琉斯那里去,但复仇女神仍然使他不能安宁,所以他又被迫继续流浪。最后他逃避到在阿耳卡狄亚的另一个城普索菲斯,这里的国王是斐勾斯。国王为阿尔克迈翁净罪,并使他和他的女儿阿耳西诺厄结婚,因而又成为那不祥的项链和面网的所有人。阿尔克迈翁的疯病已愈,但灾祸并没有离开他,他所居住的地方因他的缘故遭到大旱。他祈求神谕,得到的回答却不能令人满意。神谕以为他只有去到在他杀害母亲时还没有在地面上出现的国家,他才可以得到安宁。因此他绝望地离开他的妻子和幼小的儿子克吕提俄斯,漫游到远方去。经过长久的漫游以后,他明白神谕的指示,来到阿刻罗俄斯河,发现不久以前才在水中出现的一个岛屿。他住在这里才摆脱了灾祸。
但他的得救和幸福只是使他变得傲慢不逊。他忘记阿耳西诺厄和他的幼子,另与河神阿刻罗俄斯的女儿卡利洛厄结婚,并生了两个儿子阿卡耳南和安福忒洛斯。因为到处传说阿尔克迈翁有着无价的宝物,所以他的妻子要求看一看这灿烂的项链和精致的面网。但当他秘密地离开他的前妻时,这两件宝物却留存在她的手里。他不愿卡利洛厄知道他过去的婚事,所以臆造出一个遥远的地方,假说宝物藏在那里,他可以去将它们取来。
因此他又回到普索菲地方的前妻那里。为了给自己的久别找借口,他告诉她和她的父亲,因为疯病发作,失去理智,所以迫使他离开了他们,现在这病还没有复原。“只有一个办法可以使我完全摆脱这个灾难,”他狡猾地说。“有人告诉我,假使我将过去给你的项链和面网带到得尔福去作为一种献神的礼物,就一切都会好转。”斐勾斯和他的女儿相信他的欺骗的谎话,将两件宝物给他。阿尔克迈翁欢喜地带着宝物离开,绝想不到这宝物会使他毁灭,如同它已使别人毁灭一样。他的一个仆人知道这秘密,报告国王说他已第二次结婚,他这次正是将项链和面网带给他新婚的妻子。因此被遗弃的阿耳西诺厄的兄弟们追踪着他,在路上狙击他,使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杀。他们将这两件宝物夺回,仍带回给他们的妹妹,并夸耀着他们业已为她复仇。但阿耳西诺厄仍然热爱着阿尔克迈翁,即使知道了他的不义和负心,所以她怨恨她的哥哥们将他杀害。现在这不祥的礼物也将证明它对于阿耳西诺厄一样的发生作用。她的忿怒的哥哥们觉得对于她的忘恩负义即使给以最苛酷的惩罚也不为过。他们将她捉住,锁闭在一只柜子里,将她带到忒革亚,送给对他们很友好的阿伽珀诺耳国王。在这里她后来得到很悲惨的死。
同时卡利洛厄知道了她丈夫的不幸的结局,她在悲哀中渴望着要为她的丈夫复仇。她俯伏在地,祈求宙斯降下奇迹,使她的幼小的儿子阿卡耳南和安福忒洛斯突然长大成人,向杀害他们的父亲的敌人报仇。因为她是无罪而虔诚的,所以宙斯接受了她的祈祷。她的儿子,临上床睡觉时还是两个孩子,但第二天醒来已是成人,充满强力和复仇的欲望。他们出发报仇,首先到忒革亚去。他们到达那里时,斐勾斯的儿子们也刚刚带着他们的不幸的妹妹阿耳西诺厄来到,并准备到得尔福去,将阿佛洛狄忒的不祥的宝物献给阿波罗的神坛。当这两个青年向他们冲上去要为被杀死的父亲报仇时,阿革诺耳与普洛诺俄斯还不知道这攻击者是谁。而且在知道原因之前,即已惨死刀下。阿尔克迈翁的两个儿子于是向阿伽珀诺耳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并告诉他过去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随后,他们又旅行到阿耳卡狄亚的普索菲斯,并一直进入宫廷,杀死国王斐勾斯和王后。他们逃避追击,安全地到达他们的岛上,并告诉他们的母亲,他们已为父亲复仇。他们听从外祖父阿刻罗俄斯的劝告,出发到得尔福,将项链和面网都献给阿波罗的神坛。当这事完成以后,安菲阿拉俄斯家族所遭逢的不祥才最后终止。他的孙儿,即阿尔克迈翁与卡利洛厄的两个儿子,后来在厄庇洛斯招募移民,建立阿卡耳那尼亚。在父亲被杀以后,阿尔克迈翁与阿耳西诺厄所生的儿子克吕提俄斯也怀恨地离开母亲方面的亲戚们,逃避到厄利斯地方,并居住在那里。
当赫剌克勒斯被接纳到天上去,他的侄儿阿耳戈斯的国王欧律斯透斯就不再畏惧他,他转而压迫这半神人英雄的子孙们,他们大部分居住在阿耳戈斯的首都密刻奈,同赫剌克勒斯的母亲阿尔克墨涅在一起。当他们觉到国王要迫害他们,他们逃避到特剌喀斯,求得国王克宇克斯的保护。但欧律斯透斯要求这弱小的国王交出他们,并以战争相威胁。他们感到在特剌喀斯的不安全,又从这里逃出。赫刺克勒斯的一个朋友也是著名的亲戚伊俄拉俄斯如同父亲一样照顾他们。在青年时他曾参加赫剌克勒斯的一切冒险和艰苦,现在他已是白发苍苍的高年,他保护着这故人的子孙和他们一起漂流世界各地。他们出发去占领珀罗奔尼撒,这是他们的父亲用武力所征服的地方。
在路途上,欧律斯透斯仍然不断追击他们,于是他们来到雅典。这时雅典的统治者是忒修斯的儿子得摩福翁,他刚刚驱逐篡位的墨涅斯透斯重新取得王位。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们到达雅典之后,就一直走到市场并伏在宙斯的圣坛前面,祈求雅典人的保护。他们刚住下不久,国王欧律斯透斯派遣的一个使者也来到了,他挑衅地指责伊俄拉俄斯,十分蔑视地对他说:“你想着你们在此很安全,这城里的人将是你们的盟友!愚蠢的伊俄拉俄斯呀!你想想会有人放弃强大的欧律斯透斯而和你这样一个弱者联盟么?快些和你所保护着的人们一起离开,回到阿耳戈斯去。在那里你将得到公平的裁判,——用乱右头将你打死!”
伊俄拉俄斯镇定地回答他:“你所说的,我做不到。因我知道住在圣坛这里可以得到保护,不仅不怕像你这样无价值的人,也不怕你的主人的强大的军队。我们来到的这土地是一块自由的土地!”
“那末,你要知道,”这个名叫科普柔斯的使者继续说,“我并非独自一人来到此地。还有更多的人随后即来,从这个你们以为很安全的城池将你们抢走。”
当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们听到这话,他们悲哀地哭泣起来。
但伊俄拉俄斯大声地对雅典人民演说。“雅典的公民!”他说,“请不要让宙斯所保护的人被人用武力劫走,也不要让我们求神者头上所戴的花冠被人污渎,因为这会是对你们的神祇的侮辱,也是你们城中的羞耻!”
由于他这样呼号求助,雅典人从四面八方涌来,这时他们才看见这一小队流亡的人拥挤在神坛的周围。“这高贵的老人是谁呢?这些有着飘拂的长发的美丽的孩子们又是谁呢?”成百的人这样询问着。当他们知道这些寻求他们保护的人是赫剌克勒斯的后裔时,他们不单是同情,而且肃然起敬。他们吩咐正要拖走这些孩子们的这个使者放下他们,并要他依照手续先向这里的国王陈述他的要求。
“这里的国王是谁呀?”科普柔斯问道,由于那些雅典人的坚定高傲的态度而颇为难堪。“他是一个你必须服从他的裁判的人,”他们回答。“不朽的忒修斯的儿子得摩福翁便是我们的国王。”
不久,在宫廷里的国王听到了关于市场上的流亡者,一支外国的军队欧律斯透斯和一个使者要求交出这些哀求者的消息。
他亲自到市场上并从使者自己的嘴里听到欧律斯透斯的要求。
“我是一个阿耳戈斯人,”科普柔斯告诉他。“我想带回去的也是阿耳戈斯人,因此这是在我们国王的权限之内的。你不应这么无理,啊,忒修斯的儿子哟,你不应成为全希腊人中同情这些流亡者的唯一的人,并为他们的原故引起与欧律斯透斯及其许多强大的同盟军的战争。”
得摩福翁是聪明而能容忍的。对于这个使者的不逊的谈话他只是回答:“在听到双方的理由之前,我如何能决定谁是谁非呢?老人,你是这几个孩子的保护人,现在说说你自己的理由罢。”
伊俄拉俄斯听到得摩福翁的话,就从神坛的石阶上站起来,向国王鞠躬致敬并回答他:“现在我知道我真是在一座自由的城里了,因为在这里一个人可以为他自己辩护,并有倾听他说话的人。在别的地方,他们只是驱逐我和我所保护的人,并不许可我们开口说话。我们的不幸的真正原因是:欧律斯透斯逼迫着我们逃出阿耳戈斯。在他的国内我们不能有一刻的停留。当他剥夺我们的一切人民的权利,他如何能说我们是他的人民,并要求我们如阿耳戈斯人一样地服从他的法令呢?假使他所说的话是真的,那末一个逃离阿耳戈斯的人也就会自绝于全希腊了!但感谢神祇,幸而雅典不是这样!住在这光荣的城里面的人们都不愿从他们的土地赶走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你,啊,国王哟,你也绝不容许一个哀求的人被人用武力从神坛这里抢走。我的孩子们,放心罢!你们现在已是在一个自由的国度,而且也是和你们的亲属在一起。啊,国王哟,要知道你不是庇护外乡人。你的父亲忒修斯和这些孩子们的父亲赫剌克勒斯都是珀罗普斯的孙子,他们两人之间更有着一种比亲属更坚固的联系,他们两人是战友。赫剌克勒斯曾经从地府里释放你的父亲。”
伊俄拉俄斯一面说着,一面跪下去抱着国王的双膝,拉着他的手,抚摩他的下颔。国王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并对他说:“有三个理由我要保护你。第一是宙斯和这神坛;第二是你所保护的人和我的关系;第三是赫剌克勒斯对于我父亲的恩惠我应当报答。假使我让你被人从这神圣的地方带走,这国土便不是自由的国土,不是遵循道义和尊敬神祇的国土。”然后他转身向着科普柔斯。“使者,”他命令他,“即刻回到密刻奈去,并将我的话告诉你们的国王。”
“我去,”科普柔斯说,并威胁地挥着手中的行杖。“但我会再来,带着阿耳戈斯的军队再来。有一万个武装的士兵正等待着国王的信号。他会亲自指挥他们。真的,他已经到达你的边境”“见你的鬼!”得摩福翁鄙夷地说。“我不怕你,也不怕你们所有的阿耳戈斯人。”
使者退去,于是赫剌克勒斯的孩子们,一小队强壮而美丽的青年,快乐地从神坛台阶上跳起来,将他们的手放在他们的亲戚即国王的手里,并欢呼他为他们的救护者。伊俄拉俄斯又替他们讲话,并感谢得摩福翁和雅典人。“假使我们还可以回到我们的家里,”他说,假使赫剌克勒斯的孩子们还可以再住到他们父亲的屋子里,他们将永不会忘记他们的朋友们,他们的救护者。
他们永远不向这个款待他们的城作战,并永远怀着最大的诚意以它为宝贵的同盟军。
现在得摩福翁准备对付新的敌人的进攻。他召集他的预言家们,吩咐他们作庄严的献祭。他请伊俄拉俄斯和他所监护的人们作他的宮廷的贵宾,但老人宣称他不愿离开宙斯的神坛,并愿留在那里为雅典城祈祷幸福。他说:“除非由于神祇的保佑你们得到了胜利,我们的疲乏的肢体不愿意在你们的屋顶下面休息”同时国王爬到宫殿中最高的望楼上,观测已经到达的敌人的实力。他召集他们的队伍,命令他们保卫城池,并和预言家们商议。当伊俄拉俄斯和他所监护的人们正在向神祇至诚地祈祷,得摩福翁急步向他们走来,脸上充满愁容。“怎么办呢,我的朋友们?”他呼唤着他们,表情很痛苦。那是真的,我的队伍准备迎接敌人,但所有我的预言家都断言如果我要击败阿耳戈斯人必须有一个条件,而这是我不能实行的!听听神谕怎么说的:
‘你不用宰杀母牛或公牛,只要牺牲一个出身高贵的女郎,然后你和你的城池才有希望得到胜利!’这怎么能呢?我自己有一个女儿,年轻美丽如同花朵一样。谁希望当父亲的人会牺牲这样的一个女儿?生有女儿的雅典的高贵公民,谁又愿意将女儿交出来呢,即使我大胆向他们要求?假使我这么做,那末在和外敌作战的时候我便得同时从事内战。
赫刺克勒斯的孩子们听到他们的保护者的迟疑和恐惧,他们的心情很沉重。“伤心呀!”伊俄拉俄斯叫起来。“我们好像沉了船的水手,原来想着已经到达海岸,却又被狂暴的风雨吹回大海里去。为什么我们要以无益的希望和梦想来欺骗自己呢?我们完了!得摩福翁将不顾我们,而我们又如何能责备他呢?”但突然他的眼中闪烁出一种希望的光辉。“你知道么,啊国王哟,神灵给我什么样的鼓舞?怎样才能救出我们全体呢?但愿你能帮助我们完成这件事!以我替代赫剌克勒斯的孩子们,送给欧律斯透斯!能够强迫我,一个伟大英雄的永久伴侣死于屈辱,他必然欢喜。但我已是衰老的人,我愿意为这些青年牺牲我自己的生命。”
“你作了一种崇高的贡献,”得摩福翁悲愁地说,“但这于事无补。你以为欧律斯透斯杀死一个老人就会满足么?不,他的要求乃是杀死赫剌克勒斯的年轻而美丽的孩子们,使他从此绝后。请说说你的别的意见。你现在的这个提议是无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