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元太宗窝阔台撒手尘寰之时,他的长子贵由正跟随拔都远征俄罗斯和欧洲,山川绵邈,一时难归。神器无主,人心不定,权力欲极强的脱列哥那皇后未与宗王大臣们商议,便把政权攫取到了自己手中。她自知女主临朝,必遭反对,便用大量财帛馈赠各支宗王和文武大臣,使他们乖乖听自己摆布。宰相镇海曾与她有过龃龉,但她刚刚上台,虽然报仇心切,却不能操之过急,于是隐忍不发,宣布镇海及其他辅弼大臣照旧任职,边陲的封疆大吏们也不加更换,一切制度都按旧章。脱列哥那皇后只是略施小计,一个偌大的蒙古帝国,上至贵族,下至小民,便都匍匐在了她的脚下。
脱列哥那皇后是个睚眦必报、心术不正的女人,一旦权势巩固,有了时机,便要对那些有过宿嫌旧怨的人进行报复了。她身边有一个叫法提玛的女官,原来是在蒙古大军征服呼罗珊时俘虏来的女奴隶。此人猾黠多智,能言善辩,不久便被选入宫掖,靠着她那伶牙俐齿,居然取得了脱列哥那皇后的垂青,开始干预起政事来。起初她只是传递奏章,后来便上下其手,官员奏章合乎自己心意的便呈交皇后,不合自己心意的便扣留不发;对于朝政也颐指气使,指手划脚。偏偏脱列哥那皇后对她言听计从。按照法提玛的建议,脱列哥那撤掉了一大批窝阔台在世时很有才干而又恪遵职守的官员,换上了一批不学无术的亲信和同党。
脱列哥那认为镇海是她进行独裁统治的一大障碍,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便悄悄下令拘捕。谁知事不机密,镇海闻风远飏,跑到宗王阔端——脱列哥那的儿子处请求庇护。另一大臣牙刺洼赤年高德劭,担任财政大臣多年,脱列哥那派出亲信奥都剌合蛮取代他,同时派出箭筒士斡合勒去捉拿牙剌洼赤。牙剌洼赤机敏过人,早已洞悉斡合勒的来意,却佯装不知,仍然虔诚热情地迎接他这位皇后派来的使者。牙剌洼赤以丰盛的肴馔款待使者,在觥筹交错之际对使者说:“我们今日只叙私情,不谈国事,明日再宣读皇后的懿旨如何?”斡合勒知道牙刺洼赤是想金蝉脱壳,便扣押了他的几名亲信随从,并且带上镣铐,以此逼他就范。牙剌洼赤全不以为意,仍然以美酒佳肴招待使者。斡合勒本欲不饮,无奈口角流涎,身不由己,结果喝得酩酊大醉。牙剌洼赤对那几个上了镣铐的亲信说:“我不能庇护你们,实在愧疚不已。等我走后,你们要高声叱骂,就说你们是告发牙剌洼赤罪过的人,为什么要抓起来带上镣铐?骂得越凶就越安全。”吩咐完之后就挥马加鞭,也跑到阔端处去了。第二天斡合勒酒醒之后,得知牙剌洼赤已逃,他的几名上了镣铐的亲信正高声詈骂,便把这几个人无罪开释,自己回朝交旨去了。
脱列哥那皇后接连派了两起使者,带着她的懿旨,去向阔端要人,要他交出镇海和牙剌洼赤。阔端对使者说:“请你们回去转告我的母亲,当麻雀为躲避老鹰的袭击而藏人荆棘丛中时,它在那里就能免遭敌人的残害。镇海和牙剌洼赤也是如此。既然他们山穷水尽,请求我加以庇护,我如果把他们交出去,岂不是违背了忠恕之道?我们的国家不久将要召开忽里勒台大会,我将把他们带到那里去,如果证明他们确实有罪,将会受到应得的惩罚。”脱列哥那皇后几次派使者索人,都被阔端以同样的理由顶了回去。
由于汗位虚悬,社稷无主,各支宗王都在窥伺汗位。他们伸出触角,四处活动,或馈赠钱财,或找人说情,希望对方在忽里勒台大会上投自己一票。只有拖雷的孀妻唆鲁禾帖尼循规蹈矩,没有钻营。脱列哥那皇后认为自己的儿子在汗位竞争中能稳操胜券,立于不败之地,于是向大蒙古帝国的各个角落发出了邀请,让他们参加忽里勒台大会。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成吉思汗的弟弟斡赤斤出来抢夺帝位了。他带着部队一路斩关夺隘,向窝阔台生前的大帐进发。一时风声鹤唳,整个蒙古帝国都骚动起来了。脱列哥那皇后急忙派人阻止他说:“斡赤斤叔父,我是你的侄媳,倘有冒犯之处,请你多加训诲。你这次带着军队前来,用意何在?还请叔父明示。”同时把窝阔台时期就在宫廷供职的斡赤斤的亲属全部放还。斡赤斤无言以对,便解释说,他是去参加一个将领的追悼会的,无意抢夺帝位。恰在这时,有人报告说,贵由已从远征途中返回到了叶密立河畔的大帐里。斡赤斤懊悔不已,便偃旗息鼓,悄悄地返回自己营地去了。其他觊觎帝位者见势力强大的斡赤斤尚且不能得逞,也就自动取消了垂涎帝位的企图。
窝阔台在世时曾指定第三子阔出为皇位继承人,但阔出早逝。窝阔台又把阔出之子失烈门抚养在自己身边,打算自己一旦去世,便让失烈门为天下之主。谁知时局多变,现在宗王们都属意于窝阔台的长子贵由,失烈门反而遭到冷落,没人注意了。贵由虽然对父亲立阔出为嗣不无怨言,但听说父亲病笃,仍然从西征途中返旆归程。不巧的是等到贵由仆仆风尘赶到父亲的大帐时,窝阔台早巳魂归天国了。忙过了丧事,贵由又派出使者奔赴全国各地,召请诸王、各个将领、地方官员去参加拥立新汗的忽里勒台大会。乙巳年(1245)秋天,蒙古国的宗王将领们齐集在答兰答八思(今蒙古人民共和国鄂尔浑河上游之西)。只有拔都例外,由于他父亲术赤与窝阔台关系不谐,因而不想看到由窝阔台的后裔重执政柄,便借口腿疾未愈,拒绝参加忽里勒台大会。拖雷之寡妻唆鲁禾帖尼率领儿子们最先到达,他们衣着华丽,显出一派雍容华贵气派。东道诸王以斡赤斤为首,他带着八个儿子及其亲属;西道诸王中察合台系与拔都系、还有汉族地区、河中地区的达官显贵,也都到达。贵由为他们准备了两千座帐幕,本来空旷的蒙古草原突然人烟辐辏,车水马龙,以至饮料食物都涨价了。宗王、将领们一致商定:虽然窝阔台预定阔出嗣位,但他已死;预定失烈门嗣位,而他又未成年,贵由系窝阔台长子,且又战功卓著,应该将蒙古帝国交付给他。贵由在照例逊谢之后表示,汗位定当永远属于窝阔台家族,众人一致同意。于是,在蒙古草原上举行了珊蛮教仪式,全体宗王们脱下帽子,解开宽腰带,把贵由扶上御座。接着,照例是通宵达旦的狂欢,贵由慷慨地把许多财物赏赐给臣下。
贵由虽然即了汗位,但朝政仍然操在他母亲手里。只是在他母亲去世之后,他才成为名副其实的皇帝。他执政后处理的第一件事,就是审讯他母亲的嬖臣、为非作歹的法提玛。有人告发她因施行巫术而使贵由的兄弟阔端死于非命。在苦打成招后,贵由下令缝住她身上所有之窍,然后裹在一块大毡中抛进水里。接着又调查斡赤斤图谋不轨的事件。由于关系到至亲,调查得非常缜密细致,在弄清了事实后,贵由毫不犹豫地处死了斡赤斤。察合台汗国的统治者是察合台之孙合剌旭烈,但贵由与察合台之子也速蒙哥谊深情厚,便说:“儿子还在世上,孙子怎能继位?”于是一道诏书废黜了合刺旭烈,命也速蒙哥取而代之。贵由还严厉谴责了那些宗王们趁窝阔台死亡的混乱时期向地方上勒索财物的不法行为,只有拖雷的寡妻唆鲁禾帖尼没有作出任何违背札撒的事情,受到了贵由的赞扬。
贵由以执法严酷著称,以至于当他对某一件事表态之前,大臣和亲信们噤若寒蝉,不敢进一言。即使是异常尊贵的客人,若非贵由召请,都不敢把腿抬到高于拴马处的高度。但是他凛遵祖父成吉思汗制定的一切札撒,不允许作任何更改。对于父亲的诏令,只是对偶有繁冗和缺略之处作些删改。凡是盖有窝阔台玺印的诏书,无需他签字认可就能在全国范围内通行无阻。
贵由笃信基督教,原因是他的老师合答黑就是一名基督教徒,他在潜移默化中受到了熏陶和影响。他的宰相镇海也是一名基督教徒。此二人受到贵由的信任,事无巨细都委托二人办理。因此之故,基督教徒也每受青睐。伊斯兰教徒无法与他们比肩,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贵由慷慨豪爽,常常一掷千金。为了使慷慨的名声超过自己的父亲,他下令凡四方来蒙古国贩物鬻货的商人,在他们漫天要价之后,就由国库的帑藏支付。有一次,价格超过了七万巴里失,国库一时无力支付,财政大臣不得不开出支票,让他们到各地领取。商人们见有利可图,到这里来的络绎不绝,货物自然也堆积如山,以至仓库都容纳不下。大臣们把这个情况报告给他以后,他说:“既然无处存放,留着也没用处,干脆分给军队和所有在场的人吧。”尽管如此,货物仍然剩下很多,于是他又下令,为了避免毁坏,不论任何人都可以随便把东西拿走。
贵由体质孱弱,而且患有疾病,但他不知道珍惜身体,女嬖令色,充积宫闱。由于淫乐无度,加上好酒成癖,致使他的疾病加剧,只作了三年皇帝,便在西征拔都的路上弃世而去,终年43.
§§第三章 明清宫廷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