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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慕容超佯狂行乞

  前面陆续讲了前秦、前燕和后燕的故事,下面再讲讲南燕的故事。

  苻坚灭前燕后,尽迁燕国宗室子弟人关中。淝水之战后前秦败亡,慕容垂在燕国旧地建立了后燕。慕容宝时后燕国都被北魏占据,慕容宝逃往龙城。慕容宝北逃龙城时,他的叔父慕容德正镇守邺城。慕容德听从部下的劝告,也打起大燕旗号,自称皇帝,建都广固(今山东益都西北),建立了历史上的南燕。

  慕容德建立南燕时,已经65岁了。封建帝王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立太子,好使自己的江山后继有人,但慕容德即位时一个儿子也没有。

  慕容德本来有好几个儿子。前燕灭亡时,慕容德与母亲、妻子、儿女一起被迁往关中,定居长安。淝水大战时,慕容德随前燕故主慕容南下作战,一路上向慕容献了许多计策,劝他重兴燕国,但慕容都未采纳。慕容德看出慕容玮是个不能成事的庸才,就舍弃慕容啼,追随哥哥慕容垂复兴燕国去了。后来慕容垂自称皇帝、建立了后燕。消息传到关中以后,前秦统治者大怒,认为燕人狡诈无恩,背信弃义,一怒之下,下令杀尽慕容子孙,慕容德的几个儿子都死在这次屠杀之中。从此,慕容德成了孤寡老头,后来,他在山东又娶了段氏为妻,但因年事已高,没有再养下儿子。

  作了几年皇帝后,慕容德感到继承人问题重大,不考虑是不行的。按封建社会的继承法,无子嗣者首先应从近支中挑选子辈过继;近支没有适当人选的,再从本宗族正支中挑选子辈过继。慕容德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哥哥,名叫慕容纳。慕容德离开长安时,慕容纳与母亲公孙氏都在长安。他知道天下将乱,曾留下金刀作为他日相会的凭证。前秦灭亡后,中原大乱,被割据成为几个国家,互相间连年征战,音讯不通,慕容德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哥哥是否还活在人间。他派出一个叫杜弘的人去长安寻找母亲、哥哥。杜弘临行前保证说:“我这次去长安,如果探听不到太后的消息,就西行到张掖去找,找不到太后我誓不回来!”

  杜弘派出后,很长时间不闻音讯,又过了很久,随去的仆人回来哭诉说,杜弘在长安没有找到太后,于是直往张掖,不幸半路上遇见强盗,被强盗杀死了。慕容德听后非常伤心,一边送去许多钱财厚抚杜弘的妻子,一边派人继续前去寻找。

  又过了很久,慕容德的一个老部下从长安逃回来,才告诉他母亲、哥哥的情况。

  原来,前秦统治者大杀慕容宗室时,慕容纳死于屠杀,但母亲公孙氏因为年纪太大,被赦免了。慕容纳的妻子段氏当时因为怀孕,未被马上处决,关在地方监狱内等待分娩后行刑。恰巧,狱中有个名叫呼延平的小吏,是慕容德的老部下,他曾经犯过死罪,被慕容德赦免。呼延平时时刻刻不忘慕容德的大恩,早想报恩,这次正好遇到机会。他偷偷放了段氏,回家收拾起细软,带着自己全家和公孙氏、段氏逃往羌人居地。不久,段氏生了一个儿子,取名慕容超。

  斗转星移,慕容超在羌地长到了十岁。这时,公孙氏已奄奄一息了。临死前,她把慕容超叫到面前,告诉了他的身世,说:“你是大燕天子的后代,为避杀身之祸逃在这里,有朝一日天下太平了,你能够东归,就带着这把刀去见你叔叔,重新建立我们的大燕国。”说完就咽气了。公孙氏死后,呼延平怕露了马脚,又带着慕容超母子投奔前凉吕光;前凉被后秦灭亡后,又随着凉州人被迁入长安。这时,慕容超已经18岁了,长成一表人才。

  呼延平因为十几年奔波操劳,到长安不久就去世了。失去了这样一位忠心耿耿的老人,段氏和慕容超悲痛欲绝。段氏哭着对慕容超说:“我们母子能活到今天,全靠你呼延叔叔,现在你呼延叔叔虽然去世,我们永远不能忘记他的大恩。他留下一个女儿,孤独无依,我想,你不会嫌弃她的出身卑微,愿意娶她为妻吧?”

  魏晋南北朝时的社会习俗,非常讲究门当户对,宗室子弟决不会与一般家庭出身的女子结亲的。但慕容超是个有良心的人,为报大恩,他舍弃生命都在所不惜,更何况娶恩人的女儿为妻呢。于是,很快他们就举行了婚礼,夫妻间恩爱非常。呼延氏是个有智谋、识大体的女子,她帮助丈夫筹划谋略,支持丈夫逃离长安,回归山东(北魏、五代时指太行山以东地区)。

  当时,慕容德正在山东扩展势力,与后秦姚兴争夺中原。慕容超入长安时,身分已经暴露,他害怕姚兴迁怒于他,于是假装疯傻,沿街行乞。如果是普通百姓疯傻行乞,大家不过笑笑而已,但慕容超是燕国宗室,血统高贵,这样一位贵公子行乞,人们不免对之鄙夷不屑了。慕容超走在路上,无论什么人,都要嘲笑他,孩子们还要往他身上投土块,吐唾沫,骂他给祖宗丢脸。每当这时,慕容超心里难过极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说起来,佯狂行乞还是段氏给他出的主意,呼延氏也赞同。她们劝他不能躲在家里,以免别人生疑。每当慕容超受了委屈后,回家拍胸捶头,痛哭流涕时,呼延氏都百般宽慰他,劝他忍耐以待时机,切不可半途而废,时时用归国建业的话来激励他。在呼延氏不段鼓励下,慕容超增加了克服困难的勇气。

  姚兴政权中,有一个叫姚绍的人,偶然在街上看到幕容超,看到他虽然蓬首垢面,言行可鄙,但眼睛中却熠熠有生气。他打听到慕容超的身世后,马上去找姚兴说:“你的领土上有一位奇人,你若不用,将后悔莫及。”姚兴开始时很惊奇,因为他是以爱才自诩的人,但他听到所说的是疯子慕容超时,不禁哈哈大笑。姚绍很不高兴,劝姚兴千万不可放过此人。姚兴无法,派人去把慕容超带了来。他故意问慕容超一些问题,用话激他,想看看他的志向究竟如何,但慕容超牢记母亲、妻子的劝告,任姚兴百般诱说,只管呆呆傻傻,搞得姚兴大为扫兴。他对姚绍说:“俗语都说:‘好外表不会裹在傻人骨架上’,我看未必,慕容超外表虽好,但内里实在不可救药了!”随之派人把慕容超赶了出去,从此不许再提这个人。本来,姚兴曾下令严密监视长安城中各国宗室子弟,慕容超也在监视之列。这一来,人人皆知慕容超不可救药,也就把他从监视对象中剔除了。

  慕容德听说母亲、哥哥的死讯,非常悲伤,又听说嫂子尚在,还有一个已成年的侄子,又转悲为喜。他庆幸自己的事业终于有了继承人,立即派出使者,潜行人关,去接回慕容超。

  使者很顺利地在长安街上找到了满身泥污的慕容超,偷偷告诉他慕容德的旨意。慕容超惊喜万分:苦熬二十载,终于有了出头之日!他本想回家告诉母亲、妻子,但使者劝他千万不能回家,要他以国事为重,不要拘泥于个人情感。慕容超被说服了,没有去告别母亲、妻子,便径自上路了。

  进入燕国境内,使者为慕容超沐浴更衣,然后去见慕容德。慕容超呈上金刀,述说祖母的遗言,叔侄二人抱头痛哭。

  慕容德看到侄子身长八尺,腰阔九围,满头秀发,容止可观,非常欣慰,立刻封他为北海王,还给他在皇宫里盖了漂亮的府第,天天都去看他。慕容超也明白叔叔的意思,知道叔叔对自己寄托重望,非常感动,决心不负重托。他每天殷勤侍奉慕容德及伯母段氏,平时倾身下士,结交贤才。不久,朝廷内外一致称赞,慕容德便把他立为太子。

  第二年,慕容德去世了,慕容超登基作了南燕皇帝,尊伯母段氏为太后。慕容超青少年时代颠沛流离,接近普通人较多,使他养成了与一般帝王不同的性格,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现在他有了继母段氏,后宫又有无数美人,却偏偏放不下亲母段氏与妻子呼延氏。他派出特使,前往长安,请姚兴放还他的母亲和妻子。

  姚兴因为受骗上当放走了慕容超,非常生气,早就拘起了段氏和呼延氏,现在听到燕国使臣来迎,一时大怒。他把使者训斥了一顿,声称慕容超如果要求归还母亲、妻子,必须向秦国称臣,而且还得送来太乐诸伎。

  慕容超听到使者的回报,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召集群臣商议。一个大臣认为,慕容超应该学习汉高祖刘邦,为了打天下可以不顾老子的性命。另一个大臣认为,如果不称藩送伎,太后、皇后拘禁在秦,皇帝必然方寸崩乱,这样对国家不利,建议慕容超为了母亲,不妨称藩送伎。慕容超听了第二种意见,非常高兴,马上派一个最有智谋又有口才的大臣往关中去迎接母亲、妻子。

  姚兴是苻坚之后又一个风流儒雅、器量弘远的少数民族君主,他虽然生慕容超的气,但终究是讲道理的。他不但归还了慕容超的母亲、妻子,还特地为她们准备了行装,以礼送出了国境。

  母子、夫妻相见,其激动感慨之情自不必说。慕容超想起自己坎坷悲凉的青少年生活,想起患难时母亲的慈爱与妻子的抚慰,想起行乞街头时母亲、妻子的鼓励与鞭策,觉得世上亿万人中自己的母亲最好,自己的妻子最美、最贤惠。几天后,他举行了隆重的典礼,尊段氏为皇太后,同时册封呼延氏为皇后,而且终生没有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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