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不久,上谕下,成禄被革职拿问,所部十二营经过淘汰整编,并为三营,归景廉节制调遣。
除此之外,朝廷没有对西征新疆作一个字的批复,左宗棠颇感失落。
“朝廷到底是何设想,简直叫人捉摸不透。”左宗棠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个人抽着旱烟锅。他有抽烟的嗜好,这源于他过去在湘阴柳庄务农时消磨时光,度漫长的日夜时沾染上的。四十岁以前,左宗棠运气颇差,十五岁时,应童子试,成绩优等,知府本来打算把他拔置头名,因要照顾一员老生,反他抑为第二。二十一岁时,左宗棠纳资为监生,应本省乡试落选。当时乡试主考官礼科掌印给事叫徐法绩,在落选的考卷中“搜遗,得六人”,左宗棠居首,是科榜发,中试第十八名举人,是他一生中科举最高的一次。他便做着状元、进士、点翰林的美梦,曾三次进京会考,皆名落孙山,使他希望全化成泡影。使他一度处于苦闷之中,就染上了抽旱烟的习惯。他从小饱学诗书,纵鉴奇书,长期潜心舆地,埋首兵书,天下山川,了如指掌,古今战事,如数家珍,自誉今亮,却怀才不遇,除过主过醴陵的渌江书院外,没有大的成就,准备耕读为生,郁闷终生。烟雾成了他解闷思考问题的佳境。
这天,他一人在书房里一锅接一锅地抽着旱烟,直到抽了一屋子白烟雾,也没有把朝廷的意图琢磨透。
难道朝廷有别的想法?为什么自己奏请了十几次,也不见答复?是朝廷不想用自己,还是真像虞绍南说的那样,把新疆视为满洲贵族的“禁脔”,不让汉官染指?
朝廷是何企图?
是朝廷不信任自己?
左宗棠的脑子里像烟雾一样,乱糟糟的,理不出一个能说服自己的头绪来。
他放下烟锅,让麻木的口舌暂时放松了一些,突然记起自己最后一次进京会试失败后,那种落魄,消极颓废,又不甘心的矛盾心理促使他结合当时所思、所感、所忧、所愤时,却写出的《燕台杂感》的爱国诗篇来。他随口吟道:
“世事悠悠袖手看,谁将儒术策治安?
国无苛政贪犹赖,民有饥心抚亦难。
天下军储劳圣虎,升平弦管集诸官。
表衫不解谈时务,漫卷诗书一浩叹。”
“西域环兵不计年,当时立国重开边。
橐驼万城输官稻,砂碛千秋此石田。
置省尚烦他日策,兴屯宁费度支钱?
将军莫更纾愁眼,中原生计亦可怜。”
“南海明珠望已虚,承安宝货今何知?
攘输皆俗同头会,消息西戎是尾闾。
邾小可无片趸毒,周兴还涌旅熬书,
试思表饵终何意?五岭关防未要疏。”
“湘春门外水连天,朝发家书益惘然。
陆海只今怀禹绩,阡庐如此想尧年。
客今愁数长安米,归计应无负郭田。
更忆荆沅南北路,荒村四载断炊烟。”
吟罢,不甚感慨,当时自己在那种情况下,竟抒写了这么有豪迈气概的诗句,而今自己位居东阁大学士、陕甘总督,统帅“左恪靖军”,平息陕甘战乱,驻扎在新疆的门户外边,面对处在列强铁蹄践踏下的新疆,却束手无策,有力使不上。
这真是天大的悲哀!
不行,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新疆规复,迫在眉睫,不敢再拖了。
“我要再次奏请朝廷,发兵进疆,不论由谁挂帅,只要收复失地,才是上策。”左宗棠这样想着,要动手拟奏稿时,却又停住。以前是自己主动请缨,挂帅西征,现在只奏尽快发兵,不主动请战,妥与不妥?
这一犹豫,便想找个人商议一下,虞绍南去检查军屯还没回来,就是他回来了,俩人已经议过多次,不会再有新意了。自己的主张,虞绍南向来无力更改,都叫自己犟到底了。
找谁呢?
左宗棠走出书房,踱来踱去,猛然看见停在后堂的那个黑漆棺木,心里一顿,想起一个人来,便连喊亲兵都力。
都力应声而至。
左宗棠对都力说:“你带上人,去给我把上次在棺材铺遇到的那个老者,就是那个老叫花找来。”
都力答了声“喳”,退出去找人了。
直到天黑,都力回来复命,说寻遍肃州城角角落落,那个老叫花不见踪影。
左宗棠心里一沉,挥手让都力退下,想着就是找到他,能和他商量出什么结果?他只是一个奇特、上通天文地理的怪人,他能出个啥主意!
于是,左宗棠便拟了一个请兵进疆的奏折,里面含糊挂帅的事,第二天拜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