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燥热的夏季终于接近尾声的时候,古股长自己提出要到劳改农场去,三个所属看守任务的劳改农场,哪个都行,但他不愿再当作训股长了。政治机关考虑他一直在塔尔拉农场,家属一直在塔尔拉当小学教师,就把他又调回塔尔拉。因他已是副营职就让他当了大队副教导员,原来的副教导员转业已经一年了。
杜参谋就成了作训股负责人,参谋长和梁副参谋长在欢送古股长时已明确指定了的。古股长临走时还拉住杜参谋的手说:“老吕,业务上的事还属你,咱不是这块料,咱就是看劳改犯的命。”
杜参谋喝了几杯酒,脸红得营养过剩一般,他当着正副参谋长的面说,他是这块料有什么用?当了十五年兵干了快八年作训参谋,就是磨也能磨会的。
梁副参谋长忙打圆场,怕杜参谋再说下去会出格,就劝酒。
杜参谋发泄了几句闷气,心胸里空间就宽敞多了,在梁副参谋长的热情相劝下,就和古股长多喝了三杯,很知己地拍着古股长肩膀称兄道弟一阵,感动得古股长直想哭。杜参谋其实不胜酒力,但他懂酒场上人皆拍胸部说些假话,还能暖人心。虽然和古股长在一起相处才两月多,但杜参谋还是了解古股长人心眼不坏,这样俩人喝来喝去,还真喝出了感情,酒场上逢场作戏的场面让他俩也动了一回真情,至于酒醒后是怎样谁当时也没去想。
回到家里,杜参谋说了半夜醉话,没一点睡意,弄得一家都没法睡觉围着他当了半夜忠实的听众。妻子怕他吐,就一直端着个痰盂,女儿则愤愤地声明,她明天不上学了。杜参谋什么也不管,硬着舌头说,古股长走了,我马上就当股长了,到时当上股长往三室一厅楼房里一搬,先给女儿一间屋住。女儿就不再愤怒了,奶奶拉她先到小屋去睡,怕耽搁明天上学,女儿却不愿去,她说奶奶是老人,老师说要尊重老人。其实女儿还没和奶奶建立感情,要是有深厚的感情,会不顾老师的。在夏末的一天,这个难得下雨的边塞古城突然降了一场大雨,这场大雨一直延续了两天,杜参谋住的平房就漏了雨。平房年代久远一直没维修不说,房顶上抹的是泥巴,不比内地房顶有瓦。泥巴经雨水一冲一泡,就像筛子一样到处漏水,娘把所有的碗盆都用来接雨水,屋里地上还是积了几大摊浑浊充满泥腥味的雨水。这种味使老娘在千里之外异乡仿佛目睹了老家的田野和土地一般,所以娘一点都不慌张。
杜参谋赶到家时,见娘用塑料布已盖上了床等物件,就想家里有个人就是不一样,不然雨是上班时下的,等赶回来所有的东西还不都泡在了雨水里。
娘问雨再下,这屋会不会塌?
杜参谋说塌倒不会的,屋顶并不重,土墙又厚,承受能力够好的。
完了杜参谋又说,这屋不能再住了,说啥也得搬到楼房里,起码让娘要住一回楼房。
娘说,我住这就好得很,在院子里坐坐,住楼房就没得坐了。只是搬到楼房,能给艳艳有房子住就成,艳艳爱干净,要一个人住哩。
杜参谋给娘交待一番又回到办公室,在办公室说了一番屋子漏雨的事。李生周就说,杜参谋你干脆去管理股要楼房,反正有闲房子,你这回股长是当定了。
杜参谋说:“这样多不好,叫别人说闲话,咱们机关无聊的人不少。”
焦参谋说:“管他那么多干啥?凭你当了十五年兵,住个楼房算啥。这部队我真不明白,非得把等级划那么清缺一个子都不行,宁愿让房子空着,也不叫人住,这是啥事呀?”
李生周说:“杜参谋还是去要房子吧,现在这年头,你不去要,谁会主动给你让?”焦参谋说:“就去要!那房子也不是盖好给人看的,别人住得你也住得。”
杜参谋心就动了,上到四楼,和管理股长当面协商房子的事。管理股长一听就拉开抽屉让杜参谋看了看两把黄灿灿的钥匙说,这事得找司令部领导,领导一句话,咱是跑腿的,你老吕也是知道的。
“不过,”管理股长又说,“估计领导难破这个戒,当时规定是他们定的,现在破了,大家还能没意见?”
杜参谋要走,管理股长追上来说:“老吕,股长迟早是你的,你急啥?该你吃的肉迟早是你的。”
杜参谋听管理股长这样说,心里来了气,说:“你当然这样说了,你不用发愁今晚咋睡,我们这些住平房的,屋漏雨就得坐一夜了,饱汉不知饿汉饥。”
杜参谋去找参谋长,参谋长的话让管理股长已经精简过了,至于再说些什么热乎乎的话安慰他,他也是听不进去的。他回到办公室,焦参谋和李生周都问情况怎样,杜参谋好长时间没吭气。过了会,杜参谋才冒出一句这部队他妈的某些人就是用狗眼看人哩,像有些干部自以为是大专院校毕业的其实官职很小却看不起战士,他们又让机关这些战士当儿子使唤,这是什么事呀?
焦参谋说,就这么回事,部队上就是划等级的地方就是这副样子,还整天说好多人不安心工作呀,跑这么远来,当这么多年兵,还处处要用秤秤了往下扔呢。
杜参谋不再说啥,坐了阵就说回家看看,不然晚上真没办法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