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演员魏芳最终给郭连长生了个孩子,是个男孩子,叫秋生。秋生就出生在秋天里,我想那一定是个很不错的秋季。
舞蹈演员魏芳就是那年秋季跳进叶尔羌河的。叶尔羌河的秋季水源是最旺盛的季节,宽宽的河水能够装满宽宽的河床。魏芳跳进叶尔羌河的那时候绝对感受不到沙枣花飘香的时候河水的温柔。
我必须去见青婆,因为秋琴死后的那天夜里,青婆就开始神魂不定地从秋琴的家里或者苍茫的洪荒里往那片军息林里给秋琴叫魂。青婆说秋琴的魂不在躯体上,在外面死的人那一刻魂都不在躯体上,不然就不会在外面死得糊里糊涂了。青婆想把秋琴的魂叫到秋琴的归宿地与躯体合在一起,那样才可以完整地下葬。
秋琴的尸体就停放在军息林里,因为在外面死掉的人不让停尸在家里。立新也是这样做的。
秋琴的弟弟秋生为秋琴在军息林守灵的第一夜里,他就把那颗丑陋的永远成不了材的沙枣树砍倒了。那时候沙枣树上的沙枣果已经熟了,沙枣果落了一地。
我本来是该去为秋琴守灵的,可根明叔不让我去。妻子也说我是外人。根明叔给女儿秋琴守了灵,他坐在沙土地上看着黑夜里的军息林,一直看着秋生砍倒那颗沙枣树没说一句话。那天晚上是中秋夜,军息林中洒满了惨白的月光。
青婆的叫魂声就象秋琴所有生活内容的浓缩,苍凉哀婉地飘荡在大漠空洞的夜晚,游丝一样缠绕在塔尔拉的周围,首先包围了我,使我睁着眼一直看到了窗户外面的亮色。我本想在青婆的叫魂声中爬起来如魂一样地去军息林,可我身旁躺着我的妻子,她一直抱紧我,生怕我离开她。
我去找青婆时,秋琴已被匆匆地埋在了她上吊的那棵已不存在的沙枣树下。
青婆说秋琴死得可怜,活的时候就可怜,没过一天好日子,好容易有了儿子该过好日子了,竟做了傻事,她也真舍得下。
她这样做也是一种解脱。我说。
你可不能这么说。青婆说,秋琴和她的那个戏子妈可不一样。
我说我知道。
秋琴就是有些傻。我无奈地说。
青婆其实也很傻,从塔尔拉人叫她青姑娘最后实在没法叫了干脆叫成了青婆,就很傻。当然青婆的一生也有她自己的道理。
秋琴比我大两岁,我认识秋琴的时候,秋琴已经是一个很懂世事的女人了。我经常这样想秋琴是个很不一般的女人。
我提出要和根明叔的女儿红柳结婚,根明叔开始有点不太同意,倒是红柳直言不讳地说,她可不是秋琴,耍了她会是另外一种结果的。我就说你最好别嫁给我,我也不是个好东西。红柳却说如果有你说的那么容易,什么事就都不复杂了。
我和根明叔交往的日子里,抽着莫合烟喝着散白酒,在不知不觉中真正喜欢上了红柳。红柳很有些特别的想法和做法,她会在散白酒里有时掺上味精让我们很快地喝醉结束我们永远扯不完的话题,她却说她那样做是为我们的身体考虑,酒多了伤身;有时她故意把花生米炒得焦黑,让我们吃得满嘴苦味喝酒都是苦的。她这样做却叫我们生不出一丝恼怒,她常常坦然地这样戏弄着根明叔和我让我们在许许多多难熬的冬日里特别是在荒凉的塔尔拉能感受到家的乐趣。尤其是我能感受到家的温暖内心不再孤单。
因为我的岳母过早地离开了这个家庭,成为军息林中的一员,这个家庭就过早地缺少了一丝家的气氛,但红柳能够给予这种气氛,忧郁苦闷的根明叔常常被这种气氛感染,会发出无拘无束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