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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姐嫁的丈夫宝德是个很懂事的白痴。那个白痴很有些常人的脑子,他能分清好坏,但他不知好歹。

  不知好歹的白痴宝德却有个很精明的爹当着旱塬村的村长。

  姐要嫁给宝德这样的人给我换回入伍通知书,按二叔的话说谁也不吃亏。

  姐说只有出门当兵才能有出息,才能以后不打光棍不被别人欺负。

  姐说得很有道理。姐说的当兵出息也是姐和我早年就一直做着的一个灿烂辉煌的梦。

  她想得很久远,姐给我说女人总是要嫁的,她说嫁人了她的狗剩弟谁管?姐伤心地流着泪说她怎么能看着她的狗剩弟打光棍被人欺?姐说她怎么对得住死去的娘,还有爹?

  姐说,只有让她的狗剩弟当兵了才能娶上媳妇才能保住家的根才能不受别人的欺负才能活得出人头地。

  姐是用泪眼打量着我瘦小的身子这样说的。

  姐把当兵看成了我唯一的出路。

  姐的看法在旱塬村没有错。我知道姐没有错。

  姐是为了给她的狗剩弟寻找这条路第一次跪在了二叔面前的。

  姐对当着队长的二叔有着永世不能更改的仇恨。但姐为了她的狗剩弟不至于打光棍被人欺,跪在了二叔的面前。

  二叔却用不屑的眼光看了看长得已很成熟的姐。二叔用尖尖的小拇指甲剔着牙缝里的残菜渣说:“狗剩当兵,只要村里让去,去就是了。”

  姐说:“就是村长不点头。”

  二叔听姐这么一说,生气地说:“丑女,不是我说,你们根本没把我这个叔叔放在眼里,咋不跟我说就先去寻村长了?狗剩好歹是我的亲侄子呢。”

  丑女是我姐。丑女一点不丑。丑女抬起她很有韵味很耐看的脸用狠狠的眼神看着二叔。

  姐说:“你把狗剩当亲侄子看了?”

  “咋没有?”二叔说,“要不,狗剩,还有你能长这么大?”

  姐呼地从地上站起来,用手狠狠地拍了拍跪酸的膝盖,让一片尘土从眼前飘过后,姐说:“我又把你当叔错看了一回。”

  姐转身就走了。

  她再去求村长时,姐没有做到要下跪的地步,村长始终是那句话:“咋么着,这当兵保卫祖国的大事轮不到狗剩的头上。”

  姐回到家哭了半夜,姐把眼眶哭成了红枣一样。

  姐不死心,姐更坚定了让我去当兵的心愿。

  姐是在一个晴朗的秋日里打听到来我们乡接兵的干部住处的。姐到表姑家好说歹说借了二十元钱买了两条本地稍有名气的烟就去了。

  姐提着两条烟怯怯地走进招待所轻轻地敲响了接兵干部的房门。

  接兵干部闷闷地抽着烟。在烟雾汹涌的房间里,姐的出现令接兵干部沉闷的目光亮了一亮。

  接兵干部久久地打量姐很耐看的脸面。

  姐拘谨地不知把烟提在哪只手上好,姐不知道把烟放在哪个位置更合适更能体现出她是来求人的。

  接兵干部看够姐姣好的脸后,才淡淡地问:“你找谁?”

  姐看着接兵干部身上的军装说:“寻你。”

  “有事吗?”接兵干部不动声色地看着姐手中装烟的布包。

  姐没有说话,姐手颤颤地打开布包,取出两条烟拿在手中。

  姐不知咋开口才好,姐就把手中的烟掂掂往接兵干部的手里送。

  接兵干部一下站了起来:“你想干什么?”

  姐听着接兵干部的普通话有些慌乱,就说:“乡下没啥好东西,这烟您抽吧。”

  接兵干部看着姐手上烟的牌子说:“我不要。”

  姐急了,姐顾不得许多,姐就急忙说:“求你,把我弟弟接走吧。”

  接兵干部推开姐手中的烟,说:“你弟接走接不走,不是我说了算的事。”

  “谁说了算?”

  “不是谁说了算,征兵是部队和地方政府武装部门共同的事,主要是人员素质合格才能定的事。”接兵干部说。

  姐说:“乡武装也可以说了算?”

  接兵干部说:“那到不一定。”

  姐一听,不一定也有希望呀,姐就把手中的烟往回收了收。

  姐很不自然地说:“这烟,是带嘴的。”

  接兵干部又看了看烟牌子说:“你拿回去吧。”

  那时姐心里有了谱,姐就不再苦着脸。接兵干部的话对姐来说是一根救命稻草。

  姐把那两条烟最终送给了乡武装部长,武装部长拿上烟后给姐的回答是,村上同意报上来,他可以帮上忙,村上不报他也没法,他主不了村上的事。姐说烟是带嘴的,武装部长说他知道带嘴烟抽起来没劲可不呛人。

  姐苦着脸回了家。

  自从爹妈相继死后愁苦的日子就狠狠地纠缠上了姐。姐在闷闷的日子里苦苦地想着为她的狗剩弟能当上兵的这条路第一关咋过?

  姐为了她狗剩弟的今后,又去求村长了。姐知道当兵第一关村长的重要性,姐那次去求村长时就给村长跪下了。姐觉得只要她的狗剩弟能当上兵她没必要顾啥自尊,当然姐也不知道“自尊”这两个字所包含的是些做人的什么内容,但姐知道活人过日子的难处,姐就放下了她的倔脾气,为了她的狗剩弟能当上兵。

  姐的举动并没有感动村长。村长在姐的面前又重新提起了我爹。

  姐大哭起来。姐哭的时候我的心就狠劲地酸酸地抽动起来。姐没有能力使她的狗剩弟在那种苦闷的生活里撕开一条可以行走的路,姐哭着回来这样给我说时强调了她的无能。姐在她十九岁一个无父母依靠的日子里只有用眼泪诉说她内心的苦楚。姐在说她的无能时,我十七岁的心男人一般地膨胀着,膨胀得要撑破胸一般生生地疼,然而我只有哭,只有用咸咸的泪水腌着我凄苦的心。

  姐听我那样说,姐就不哭了。姐愤怒地骂我没出息,她为了她的狗剩弟可以没有脸面地跪着去求人,但她不要我用那样的话报答她。

  姐说:“狗剩,姐要对得住你,更要对得住爹妈,对不住别人,要对得住妈!”

  姐说过后抱着我的头狠狠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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