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雪

第三节

　　三班长去连部给指导员讲了新兵楚平安训练上的情况，说楚平安根本不是当兵的料，只会拖三班的后腿。

　　三班是指导员树立起来的“红思想”形象班，指导员又听三班长说楚平安是辛连长接的兵是辛连长主动要带过来的，就给副连长做了安排：调新兵楚平安到勤杂班去喂猪。副连长是专管后勤的，一听就很高兴，说一直是炊事员代管喂猪，有一顿没一顿的，猪都快变成猫了，每年评不上先进后勤连队与没养好猪有很大关系，有专人猪倌，我管球他走队列同手同脚呢，只要有力气能吃苦就行。

　　楚平安就离开三班到了勤杂班。

　　副连长带着楚平安去猪圈熟悉情况。猪圈是用木棍围起来的一排栅栏墙，十几头猪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却按大小胖瘦分成等级关着。副连长特别指着靠边的一个猪圈说，这头老母猪是重点照顾对象，又快生了，咱连全靠它完成养猪任务呢，一年生两窝。不过可能是太瘦的缘故，它只生牙猪（公猪）不生草猪（母猪）。

　　副连长这样说时，看着楚平安，目光里充满希望。

　　楚平安看着副连长目光就读懂了里面的意思，心想一定要把猪喂好。楚平安在开始接受这个任务时心里很不愿意，来到部队上只是喂猪叫家乡人知道了多丢人，但他又无法忍受三班长对他的轻视和嘲笑，他虽不会走队列，可他的自尊心却不是没有，他想只要能逃离那种让他与别人形成对比强烈的环境，喂猪就喂猪吧，听起来虽不好听活也脏点，但也是人干的，至少在这边没有人挫伤他的自尊心，让他活得自自在在安安宁宁的，脏与累他才不怕呢。楚平安在心里就攒上了劲一定要干出个样子叫别人看看，他楚平安并不处处比别人差。

　　楚平安天生的不会表达内心的想法，副连长看他一声不吭以为他嫌这活，就说，楚平安你要好好干，喂猪虽然脏点累点，却最能表现出一个人的思想风貌，你把猪喂好了，我给你嘉奖。

　　楚平安愣了愣，问喂猪还能得嘉奖？

　　副连长拍了拍楚平安的肩膀：“不管干什么工作，只要干好就能受嘉奖。”

　　楚平安就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得个嘉奖。嘉奖对于楚平安来说太神圣遥远了，在新兵连看到那些受嘉奖的都是队列走得标准打靶特别优秀的，他打靶勉强及格，队列就没法说了，他就想自己这三年军旅生涯得嘉奖是不可能的了。没想到把猪喂好了也可以得嘉奖，心里就特别激动，当天便把所有猪圈清理了一遍，直到撒上干土后才作罢。

　　楚平安晚上趴在灯下就给爹写信，他只写了工作有变动，调到勤杂班干了领导最关心的工作，具体是什么工作他没写，他不想让爹知道他在部队只是喂猪，那样太没出息，但他强调了他干的是连队领导很重视的工作，这样爹肯定会高兴的。

　　楚平安对猪过瘦的状况作了详细的了解和分析后，首先就保证了猪的一天三顿食，他想猪和人一样哩，吃不饱怎能有精神也长不起膘来。他给老母猪定的是四顿，每晚睡前加一顿，老母猪揣着小猪们费精神费力气多加一顿补补。

　　尽心尽意喂了几天猪，楚平安并不觉得有多累，每天就在猪圈里忙乎，及时清圈。以前清圈是各班几天一次轮流着的，楚平安这一“包办”让各个班都轻松了不少。

　　猪食主要来源是伙房的剩饭剩汤和洗锅水兑上糠。有时剩的饭食多些，猪们吃的就高兴，有时就根本是清水兑上糠。那时候部队伙食费低，每周还要吃上两三次玉米面发糕，所以不一定能常有剩的饭食。楚平安就琢磨着怎样才能弄到一些有营养的猪食，冬季里没有猪草，就是在有草的季节里这荒漠里能长的也只有骆驼刺。就在楚平安琢磨着猪食的时候，有天上士叫上他去老乡驻地帮着买醋。造醋的老乡是少数民族，把醋糟倒掉了，楚平安知道醋糟是很好的猪食，这样倒掉太可惜，就上去问能不能把醋糟给他们。老乡犹豫了一下说可以但要用钱买，一架子车四块钱。上士就问楚平安一架车能喂几天，楚平安算了算，说喂两天，上士就说不要，两天四块钱是四个人的伙食费呢。楚平安回来给副连长一说这事，副连长说可以买点，但一车必须喂一星期，连队也不富裕。楚平安就每周去买一车醋糟拉回喂猪，不到半个月时间，圈里的猪就有了明显的起色。副连长看到后很高兴，表扬了楚平安。

　　楚平安每次去拉醋糟时，都和老乡用不太熟的语言攀谈几句，有时还帮老乡干些活，渐渐地，老乡给他的醋糟也就比以前多了。后来楚平安就和老乡商量，他给老乡多干点活，每个星期就拉两车醋糟收一车的钱。老乡看这个当兵的确实勤快，想想也就答应了。醋场离连队不算远，楚平安每天干完猪圈的活就过去帮一阵子忙，后来老乡就提出来醋糟不要钱了，随便拉走。

　　楚平安就把猪喂得很结实很精神，不再是一副看上去让人心里不舒服的骨头架子了，过年时还杀了两头大猪添在伙食里，全连都很高兴。

　　副连长也就在全连大会上宣布了支部研究的给楚平安嘉奖一次。楚平安得了嘉奖高兴极了，当天晚上就给爹写信，告诉爹他得了这个新兵很难得到的部队上很神圣的嘉奖。后来爹来信说和平年代不打仗了也能立功受奖，他儿有出息哩。楚平安心里就更高兴，把以前的那份沮丧和心酸早忘得不见一丝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