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深处,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围成的隐蔽的小屋里,他来到了这个世界。小屋看上去向四处敞开,其实周围树枝像把伞一样给遮得严严实实。
小屋里面地方不大,刚好够他和妈妈安家。
现在,他就站在这儿,四条细腿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一双迷蒙的眼睛无助地望着前方,看不见任何东西,他垂着脑袋,全身不停地哆嗦,就这样迷迷糊糊站着。
“多漂亮的孩子!”一只喜鹊喳喳叫道。
她正好从旁边飞过,听到母鹿因疼痛忍不住发出的呻吟,于是就飞了过来,坐到旁边一根树枝上。
“多漂亮的孩子!”喜鹊又叫了一声,没有谁和她搭话,她继续自言自语:“真叫人惊讶,他居然一生下来就可以站起来走路!太有意思了!
我以前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事。当然喽,也许你已知道,我还年轻嘛,离开鸟巢才不过一年呢。可我真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这么一个孩子,刚一出生立即就能站立。太了不起了,我认为你们鹿类样样都特别了不起,真的。他就能跑吗?”
“当然喽,”母鹿轻轻地回答。“但是,现在我得请你原谅,不能跟你多谈,我有许多事情要做。再说,我觉得身体还有点虚弱。”
“我不想打扰你们,”喜鹊说,“其实我也没有很多时间,可这样的事情不是每天都能看得到的。你可知道,我们喜鹊碰到这种事情有多麻烦、多辛苦啊。孩子们钻出蛋壳时,一动也不会动,只能无助地躺在巢里,需要别人不停地照料啊照料。我跟你说吧,你当然不能理解,喂养他们,这活儿是多么辛苦,还有保护他们,又是多么担惊受怕。你想想看,又要给孩子们寻找食物,又要留意他们不出意外,多不容易啊。要是我不在他们身边,他们根本就无法生活。您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我们要等多少时间,他们才会自己活动,又得过多少日子,他们才能长出羽毛、看起来有点像样。”
“很抱歉,”母鹿答道,“我没在认真听你说话。”
喜鹊飞走了。“愚蠢,”她心想,“虽然天生高贵、了不起,可惜太蠢!”
母鹿几乎没有察觉喜鹊的离开。她走上前,亲热地舔拭着刚出生的宝贝。她用舌头给小鹿擦洗、按摩全身,让他被暖暖的爱抚所包围。
小家伙还有点晕乎乎的,身体被妈妈轻轻抚摩时,不时会打一个趔趄,他就挺一挺身子,再静静站着。身上穿的红色小外套尽管还有点儿凌乱,可点缀着精美的白色斑点。懵懵懂懂的小脸上,神情分明还在沉睡。
母子俩周围,长满了各种榛树、山茱萸、黑刺李和幼小的接骨木树,在这些茂密的灌木丛上方,高大的槭树、山毛榉和橡树形成了一个绿色穹顶,灌木丛的下面,各种蕨类植物、野豌豆、还有鼠尾草正已从黑黝黝的泥地里破土而出,最下面的是盛开的紫罗兰和含苞欲放的草莓,它们的叶子挤挤挨挨,紧紧依偎着大地。清晨的阳光像一缕缕金色的细纱,穿过重重叠叠的枝叶照了进来。整个森林里,回响着各种声音,充满了欢乐和生机。黄鹂不停地欢唱,鸽子咕咕叫个不休,燕雀鸣啭,山雀啾啾,乌鸦吹响了口哨。欢腾的叫声中,不时夹杂着松鸦猛然发出的阵阵吵架一样的尖叫、喜鹊嘻嘻哈哈的俏皮的笑声、还有野雉爆发的清脆的叫声。有时候,啄木鸟短促而尖厉的欢呼声突然穿透各种声响,划破森林,鹰隼刺耳的叫声在树顶的上空回荡,响亮又急促,而乌鸦总是连续不断地让大家倾听他们嘶哑的合唱。
对这样的欢歌笑语,小家伙一点都听不懂,其实他根本没在听,同样,对森林吐出的各种气息,他也不去理会。他只听到自己被擦洗、抚摩和亲吻的时候,肌肤滑过时发出的轻柔的沙沙声,除了身旁妈妈的气息,他闻不到其他任何味道。这种朦朦胧胧的感觉令他舒服又愉快,于是,他紧紧地依偎过去,急切地在妈妈怀里乱钻,终于找到了他生命所需的源泉。
在他吮吸的时候,妈妈继续不停地亲吻、抚摩心爱的宝贝。“班比。”她喃喃地呼唤。
而同时,几乎每时每刻,她都会抬起头,竖起耳朵细听动静,深深吸一口气,辨别空气中的气息。
然后她又俯身亲吻自己的孩子,安详又幸福。
“班比,”她重复着,“我的小班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