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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伙伴四个半

  放假头一天,就这样吵吵闹闹的过去了。

几乎所有的人回到家里的时候,都有点心情难以平静。尤其是当他们喊着叫着像日本鬼子进村一样吵着闹着使本来平静的山庄鸡飞狗跳的时候,那种感觉真是好极了。因为,他们常常喜欢的就是这个劲儿。

在铁蛋心里,王黑虎真不是个好东西。

你小子,任何事都喜欢逞能占上风。人世上,哪有那么多上风让你占的。稍不顺心就敢动刀子动枪的像个小霸王,你说算个什么玩意儿。

昨天晚上,他好长时间睡不着,心里老想着白天的事,觉得挺窝囊。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正儿八经地醒着了,所以今天早上,当门外的太阳红得烧P股的时候,他还像吃了八条瞌睡虫一样睡得就是醒不来。

这是放假的第二天。这些人物就是这样,玩的时候没命的玩,睡的时候没命地睡。一睡下去就像贴在炕上一样,任凭大人们三番五次地吆喝,就是起不来。一个学期过去了,好不容易逮住了个这么一天,能不睡吗。后来才知道,他们这一邦小子中,大部分都差不多,都是睡得太阳烧P股的时候才起来。

虎子昨天干了那两件事,心里多少有几分得意。可是这种得意也只能窝在自己心里,谁也不敢说。像小老鼠动了猫P股一样哪里还敢声张。现在最要紧的,是必须立即知道大伙儿的反应,知道他们对这事到底知道多少。

现在,当这个冤家头黑虎带着他的大黄狗像作贼一样溜进铁蛋家的时候,铁蛋还是那样的死睡着。

说真的,他是怎么也不想再理那个像野驴一样的王八小子了。昨天,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骑在我身上,让我的脸往哪儿搁。你王黑虎算什么东西?你还有脸再来?你不是很厉害吗,再厉害我不理你还不行吗。没什么好说的,咱们一刀两断,离了你这红萝卜照样上席。

可是,就在那个时候,他又发现,眼前这位黑虎子,竟然和昨天的野疯子一点也不一样。嘻皮笑脸,憨憨的神态又显得可怜兮兮,任凭铁蛋的话怎样难听,他还是那样好像一点脾气也没有,一点气也不生。他不知道他又要干什么,一时觉得好奇怪。

最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次来,好像走亲戚一样竟然还带了点小礼物。那是一把红得发透的小酸枣,惹得人哭笑不得。

说真的,就这一下,反而又逗得那铁蛋的心痒痒的直发馋。虎子说那是东头爱讲故事的二伯送给他的,自己都舍不得吃,专门送来的。滚你的蛋吧,黄鼠狼给鸡拜年,鬼才相信呢。

“你走吧,我要睡觉。”铁蛋说,声音不高,却显得很有力度。

“睡什么睡,太阳都要烧P股了,还睡。”虎子说。

“你走吧,我不想理你。”铁蛋又说。娃娃们的话往往说得就是这么直白。

“为什么?还真生我的气呀?”

“我不生气,我有什么气好生的,我敢生气吗。”

“哼,理也得理,不理也得理,给你脸你不要,你算个什么东西。”他凶了。一下子扑上来,连同那条凶猛的黄狗也一起上了炕。铁蛋没了办法,只好爬了起来。想笑,又不能笑。咿,我怎么碰到这么个没皮没脸的东西。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哟。

“哎呀,你要干什么?”

“想干什么干什么。”

“不想干就走远点。”

“不走,说不走就不走。”

“赖皮狗。”嗯,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呢。

铁蛋并不知道,昨天还那么凶的黑虎这小为什么今天会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当时气得鼓鼓叫的家伙突然又变得嘻皮笑脸的这么客气。令人几乎有点感动的是,他今天来,不知又从哪里弄来一堆还带着泥巴的鲜红薯。到这个时候

,铁蛋仍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今天非要约他上山去烤红薯吃。

“去去去,老师不是不让玩火吗?”

没想到这一句又把虎子给惹生气了:“屁话,他不让玩就不玩了?嘿,这是放假,他管得着吗。”

这个坏东西,刚刚打出了伤疤,又往上涂膏药,叫人又怎么说呢。

在长毛猴的心里,王黑虎和张铁蛋都不是个好东西。

这两个家伙,一个高,一个胖,虽然有时狗咬狗,吵破天,但狗和狗在一起的时候,多数时间还是要咬人的,都是欺负人的东西。

昨天,就他们俩闹得狂,闹得凶,好像要真的玩出人命似的。后来,当他们像野疯子一样跑进村子,搅和得本来平静的村子一下子鸡飞狗跳的时候,长毛猴就看见,有不少村里人都伸出头来看动静。他听见,有些人已经在嘴里骂骂咧咧地说他们俩都不是个东西。

说真的,他真盼他们俩好好地打一顿,打得头破血流才好,打死一个少一个。

后来,当这两个家伙又死皮赖脸地一起来约他上山烤红薯的时候,他又一次发现,原来这一对疯狗也是狗皮袜子,一会儿可以好得粘在一起。野狼沟,自从有了这两个家伙,就一天也别想安宁。今天,这两个家伙,不知道又要耍什么鬼把戏。

现在,他最恨的已经不仅是那两坏东西,而是那一条大黄狗。那个坏东西,其实也正是王黑虎的保镖和护卫。有了这东西,王黑虎才显得更加张狂,更加疯狂。

直到他被他们俩一起拉着上山的时候,他仍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些什么。

昨天,黑虎和铁蛋闹腾得最凶的时候,小个子皮皮虫就知道,这两个家伙,一定出不了三天,准会合好的。这不?还不到一天,又粘在一起了。哈哈,一对没皮没脸的东西。

说真的,皮皮虫开始还有点不明白,他们俩个上山烤红薯为什么还要非拉着自己不可。后来他才知道,咿,原来他们想吃烤红薯,没有他皮皮虫,他们就吃不成。这几个笨熊,这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每一次都是只挖个土坑坑,把烤红薯变成了烧红薯,那一次不是弄了一堆黑黑的焦炭,难道你们的脑袋只是个让人看的摆设?真是笨死了。你们不是有的是力气吗,不动脑子光有力气顶个屁用。

当皮皮虫被他们叫到后山沟的一个土坎前的时候,他才知道,黑虎、铁蛋、长毛猴都在里了。旁边的一条狗还在哈哧哈哧地喘着气。

看来,今天又将是一个不小的聚会。

是的,直到这个时候,仍然没有人直接提起他昨天的事,看来他们一点知觉也没有。

黑虎子得意极了。他立即指挥着铁蛋和长毛猴捡柴火的捡柴火,挖土窑的挖土窑。令皮皮虫感到好笑的是,这些笨家伙,果然又挖了一个直筒筒的土窑窑。

这怎么行。他立即动手,他要把那个土窑窑变成了下面小,上面大的两个直窑,并且在中间留下一个圆圆的平台。就是这么一个小诀窍,就足以使烧红薯变成烤红薯。呀,你们怎么就不会呢,猪脑子。

皮皮虫正按照他的设想一下一下地挖着。可是那黑虎等不及了:“狗屁,我才不信呢,别在我面前逞能,弄这玩意儿还要什么学问。”他急不可待地点了火,让大伙儿不断地加柴火。再一急就自个儿爬在地上吹起火来。这一吹,吹得满脸是灰,吹得满头大汗。不一会儿,就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黑不溜啾的像个烧窑的,刚放进去的鲜红薯一会儿又变成了黑黑的木炭棍儿。

这一下大伙儿都傻眼了。

“都怪你!”

这是怎么搞的?

龟孙子,活该!

几个人都同时恨起了那装腔作势的皮皮虫。可怜的皮皮虫也真是冤枉死了。

尽管如此,这几个人都迫不急待地把手伸向了那些还没有完全熄灭的木灰中,你争我抢地吃上了。不一会儿,几乎所有的人都变成了满脸是黑的花豹子。

哈哈!这一回大伙都笑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会儿就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在地上打起了滚。

黑虎把一块半生不熟的红薯扔给了他的大黄狗。那狗只是轻轻地一跃就叼到不远处吃上了。

笑完以后,他们都一起躺一地上,仰头看着天上的白云和太阳。显得无可耐何,百无聊赖。

好长时间以后,虎子拿出他的铁丝手枪向着高空“啪”地放了一枪后,就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一会儿后,就对着山崖破着噪子“噢——噢-”地喊了起来。

这一喊倒不要紧,只听对面山崖上也跟着“噢——噢-”地学了起来。开始他们谁也没注意,当再喊几声以后,还是这种情况,他们都疑惑了。

噢,怪了!

他再喊一句,那对面山上又跟着学一句。

呵,谁在学我?谁敢学我?

这一下他又来了兴趣。

“别喊了,别喊了,像驴叫一样。”皮皮说。

“喊,喊,就要喊。”

“想咋喊就咋喊。”

“你管得着吗。”

“你疯了?”

“你管我疯了不疯了,蛋子、虫子,咱们一块喊,看他谁还敢不敢学咱。”虎子说着又“噢-噢-”地喊了一句,对面山崖上也“噢-噢-”地学了一句。

虎子一气就说:“好狗日的,真的还敢学我。”

皮皮虫说:“谁也没学你,那是‘崖娃娃’”。

“什么?崖娃娃,什么是崖娃娃?”

“崖娃娃就是……嗯,我也说不清。

一听说山上还有什么崖娃娃,铁蛋他们也来了兴趣:“有意思,哪儿来的崖娃娃。”

“崖娃娃就是山崖上的石头娃。那一年……”

(这里有一个三分之二页插图,图的内容是:半山腰里,四个花脸小子对着另一座山狂喊,旁边还有一条狗)

“石头娃,别吹了,哪儿来的石头娃?“

“真的!”

“净胡吹。”

“男的女的?”

“男的。肯定是男的。”

“你骗人。”

“不信你试试。”

铁蛋子刚想再喊一句,不想被那长毛猴给打断了:“在哪儿?”

“就在对面的山崖上。”

虎子也觉得挺有意思,又喊了一声:“崖娃娃,你过来!”

那山崖也回了一声:“崖娃娃,你过来!。”

铁蛋也跟着喊了一句:“崖娃娃,会说话。”

对面山上也学了一句:“崖娃娃,会说话。”

嘿,怪了!

他再喊了一声:“一二三 四五!”

那山崖也学了一句:“一二三四五!”

“嗯!”

经他这么一喊,铁蛋、长毛猴他们也来了兴趣,一起对着山崖喊:“上山打老虎!”

对方也回答:“上山打老虎!”

皮皮虫说:“别喊了!”

“喊,喊,就要喊。”

虎子生怕今天又喊出那句让他最不爱听的“杀了王黑虎”的声音来,他今天不想再和大伙们吵架了。于是就“哞哞——”地学了一声牛叫,对面就学一声牛叫。铁蛋“汪汪”地学了一声狗叫,对面也学一声狗叫。

铁蛋子喊:“狼,狼,尾巴长,”

对方也喊:“狼,狼,尾巴长,”

他们一起喊:“尾巴不长不像狼。”

对方也答:“尾巴不长不像狼。”

长毛猴也破着噪子喊了一句:“麻野雀,亮光光,”

对面也学一句:“麻野雀,亮光光。”

“别喊了,聒死人。”皮皮虫又一次制止。

大伙儿那里管得了这个,又一次跟着一起喊:“娶了媳妇忘了娘。”

对面山崖上也着学:“娶了媳妇忘了娘。”

“呀,这是啥话呀。”虎子说。

“崖娃娃,真烦人。”

“崖娃娃,真烦人!”

一时间,整个山沟里大喊大叫吵闹与一片。

“这到底是谁?”虎子问。

“就是崖娃娃呀。”皮皮说。

那铁蛋突然若有所思地说:“什么崖娃娃,你听,明明就是我们自己在喊嘛。”

“这就对了,崖娃娃就是会学你,而且学得特别像。”皮皮虫装腔作势地解释着。

虎子他们越听越迷糊了。“走,看看去!”

“去哪儿?”

“就到对面的山崖上,看看它到底什么样儿。”

“咦,那能看见什么呀。”

“怪了,看不见为啥会说话?”

“是鬼吧。”铁蛋说。

“大白天的哪儿来的鬼呀。”

虎子也说:“对,一定是鬼声,是小鬼欺负咱小娃娃哩。”

一说是鬼,一惯胆比老鼠还小的长毛猴就吓得不得了:“别去了,咱们回去吧!”因为他在家里曾经听过不少关于神呀鬼呀的故事,吓得他好多晚上睡不着觉。

“是鬼也得看看去,男子汉大丈夫还能怕鬼,走!”

虎子死犟活犟地非要过去不可,说话中就飞也似的向山崖的方向跑去,大伙只好跟了来。

走近山崖一看,除了半坡上大块大块的青石板以外,确实什么东西也没有。那虎子又破着噪子喊:“崖娃娃,你出来!”

山崖上却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再也没有谁学他们说话了。

真是怪了!走近了反而没有了。

铁蛋的心里也顿生疑惑,接着喊了一句:“崖娃娃,你出来!你有本事出来见人呀。”

山崖上仍然静悄悄的,仍然再也没有人跟着学说话。

这是怎么回事呢,看来这小鬼也怕人?

真奇怪,大白天的怎么会有鬼?

长毛猴的心里已突突突直跳:“走,咱们还是回去吧!”

皮皮虫说:“走吧,什么也不会有的。

怎么会没有了呢?

虎子他们只好闷着头往回走,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难道真的会有鬼吗?这小鬼和崖娃娃到底什么样儿?

他们几个又回到那一个土坎下,又一次躺在那一片地上,一个个的都不说话。

一会儿后,冷不防那虎子又喊了一句:“小鬼小鬼你出来!”其它几个人也跟着喊了起来。更令他们不解的是,这时候,对面的山崖上又一次跟着原原本本地学了一句:“小鬼小鬼你出来。”

刚才没有,这会儿又有了,这才真是怪了!

喊累了,喊够了,他们又坐下来休息。虎子说:“这就怪了。”

皮皮虫说:“一点也不怪。”

大伙又一起坐下来休息,不少人心里都 有点百思不解。

不解就不解吧,反正它也没把我们怎么样。

这时,虎子问铁蛋:“你说我们这会儿像什么?”

铁蛋说:“我看我们什么也不像。”

虎子又说:“怎么能什么也不像。”

“我看我们就像一群要饭的,三年没吃过东西似的。”铁蛋说话中自己也笑了。

“不,不,我看像一群猪,一群抢食的黑猪。”不料那皮皮虫来了这么一句。

这一来大伙儿都笑了。

“什么,净胡说!”铁蛋说,“怎么能自己骂自己,我看我们像一群猴子,一群从山里走出来的野猴子。”

“不,不,不,我看我们不像猴子,倒像一伙野人。”

“什么野人,你见过野人什么样儿?”

这一问,的确把大伙儿给问住了。

这时,那虎子自己想了半天才说:“我看我们什么都不像,像一个黑脸包公。”

“什么包谷豆子的,那不是人。”

“哎呀,我说的是包公,就是二伯故事中的那个黑脸包公。”

“这么说,我看我们更像一群梁山好汉,也就是二伯故事中的梁山好汉。要不就像取经路上的一邦人。”皮皮虫说。

“这么说我就是那个孙悟空了?”虎子赶紧抢了一句。

“你像孙悟空,我像什么?”铁蛋说。

“你像猪八戒。”

“你才像猪八戒呢。”铁蛋反驳着。

“我看我们就像当年的儿童团。”皮皮说。

“那我就是团长呢。”虎子又抢了一句。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铁蛋突然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震惊的话:“哎呀呀,你们听说了没有?”

“听说什么?”

“昨天,有人在钟老师家的墙上扔了泥巴。”

“啊?”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谁他妈的那么缺德。”

“肯定又是那个王八小子干的。”

“杀了他。”

“你还听说了吗,有人把钟老师家的鸡打瘸了。”

“什么?

“这算什么本事,没能耐在小鸡身上撒野。”

“这才是,他一个教书先生得罪谁了?”

黑虎一听这话,刚才还高高兴兴的心重重地惊了一下。他真没想到,原来他们什么都知道了,而且他们的不少话也许就是说给自己听的。他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消息会传得这么快。听到这儿,他只好强装精神地说了声:“缺德,缺德。”不过那脸上的表情已十分的不好看。

“别说了,别说了,咱们玩咱们的,说这些干啥。”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好在又是那个铁蛋也把话题岔开后,才勉强为他解了围。铁蛋说:

“哎呀,别胡猜也别胡打比方好不好,我看我们四个呀,说到底就是我们,我们谁也不像,谁也不是,我们就是我们。”

“屁话,等于没说。”

“这还用你说吗?”

“咱们不是四个,是四个半。”

“什么四个半?”

“还有一条狗呢。”

“嗨!狗能算吗?”

“狗怎么不能算,它算半个。”

大伙又一次笑了,一时间,别说多开心了。

“对,就算四个半,看他谁还敢惹咱。”

“对,四个半,永远的四个半。”

“对,永远的伙伴,永远的四个半。”

“说话算数。”

“算数。”“算数。”

“以后谁也不准骗谁,谁也不准欺负谁,好吗?”皮皮虫有点可怜巴巴地说了这么一句。

“好!”大伙儿一起说。

铁蛋跟着喊。在他心里,这已经是一种庄严的誓言。

虎子已经没有了刚才那一股子张狂劲儿,蔫得一点精神也提不起。

皮皮虫也跟着,他有点不相信这帮小子说话真的能那么算数。

直到这个时候,我们大伙才听到,原来对面的山坡上早有哆来咪吹起了他的破笛子,吱吱啦啦的,然而,这时候听起来,突然觉得原来好听多了,好像本来就是在为我们奏乐呢。

就这样,在这刚刚放假的第二天,他们又美美地快乐了一回。

这也是:

狗咬狗,一嘴毛,

一群野娃漫山嚎,

嚎出一个石头娃,

我笑你笑他也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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