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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党锢之祸

  张让之所以能“报仇雪恨”,实在得缘于东汉后期的两次“党锢之祸”。

  自从汉和帝重用郑众以来,东汉宦官的权势便日益加重,因而《后汉书》上说:“中官用权,自众始焉。”随后,继之而起的有江京、李闰柄政。顺帝时,孙程、王康等19人因诛杀外戚阎显有功,同时封侯,更使宦官声势大增。及至梁商、梁冀父子掌权,20年间威势无人匹敌,使外戚势力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一时间,所谓的满朝权贵,俱是梁家的走狗和奴才。然而,单超、徐璜、具瑗、左、唐衡五个宦官,竟能帮助汉桓帝一朝铲除梁氏势力,因功同日封侯,世称为“五侯”。后来,唐朝诗人韩翊的《寒食》诗说: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

  由此可以想见五侯权势之过人及其生活之奢华。旧史称,这时大小太监“手握王爵,口含天宪”,一个个狐假虎威,作威作福,致使“中外服从,上下屏气”。民间歌谣则描绘为:“左回天,具独坐;徐卧虎,唐两堕”。也正是在此前后,一部分正派官僚和在野的忧国之士,与专权的宦官集团展开了不屈不挠的斗争。

  在当时,反对宦官专权的力量,以部分开明官僚为主体,外加一些在洛阳的太学生和地方上的郡国生徒。这些人眼见得外戚、宦官的腐朽统治,弄得东汉民穷财尽、天怒人怨,在深重的社会危机面前,他们一方面为东汉政权的前途焦心如焚、泣血而忧,企望通过改革政治,维系摇摇欲坠的汉家江山;另一方面,由于官场腐败,权门请托,贿赂成风,外戚的党羽,宦官之爪牙,控制了自中央到地方的各级行政机构,堵塞了部分人的政治出路,使大批正直的知识分子无法以“经明行修”的资格,通过察举、征辟进入仕途,这自然引起了他们强烈的不满。在当时,专权的外戚或宦官也往往结纳一部分官僚士大夫作羽翼,而残酷打击那些敢于和自己作对者,正所谓顺之则昌,逆之则亡。由于开明官僚和学生们以封建纲常卫道者自居,以清流自命,而视那些宦官及其党羽为浊流,在舆论上猛烈抨击,当时社会上把这股品评人物、裁量时政的风气称为“清议”。

  开明官僚和青年知识分子结合在一起,出现在反对宦官专权斗争的前线,当然不是要推翻现政权,只不过是要求改变政治暴虐黑暗的现状而已。但是,这时的东汉政权已濒临没落之际,它既恐惧农民的起义反抗,也拒绝任何改良的建议,就象一个垂危的病人,往往看见了医生也当作是魔鬼。因此,历史决定了士大夫们的抗争,留下的只能是一些血肉狼藉的记录。在这场残酷的斗争中,士大夫、知识分子们担当了一种历史悲剧的角色。尤其是那些尚未出仕的知识分子,他们往往分化为两种类型。一种是隐遁山林,以不合作的态度表示消极的抗议。这些沉默的对抗者,面对黑暗的社会,虽然也怀恋刘汉江山,但对前途却悲观绝望,他们既无力挽大厦之将倾,又绝不愿同浊流为朋作伍,便只能独善其身,退归田园。桓灵之时,外戚、宦官昂首阔步走进庙堂,士大夫们则垂头丧气逃向山林。这些有教养的知识分子,“兼善天下”的出路已被阻绝,就只好“毁裂冠带,避祸深山”,成为一代“隐士”。他们身在林泉,或躬自耕稼,非力不食;或苦身修节,隐居讲学,自以为与世无涉,与人无争,借以逃避这个罪恶的世界,就如同要逃出地狱一样。在他们看来,自己毕竟饱读圣贤之书,儒家先师孔夫子曾教导过,要“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因此,他们宁愿饿死深山穷谷,也耻与外戚、宦官为伍;他们虽无勇气谋反叛逆,起为“盗贼”,也绝不肯降志屈身,去侍候那些皇帝的亲戚与奴才。对刘汉政权,他们是表里矛盾、爱恨交加,其结果便只能眼看着昏君乱臣在那儿祸国殃民,而自己却奈何不得,只好发几声叹息,瞑目梦想尧舜之君能重现于世。另一种则是积极抗争,他们追随开明官僚,在组织上、宣传上狠狠打击宦官势力,并为此付出了血的代价。

  至于那些正直官僚,如果能以清高自守,敢于打击宦官及其爪牙,便会名噪一时,受到朝野的普遍敬重。自汉和帝即位后,先有袁安、任隗反对窦氏,继之有周章、杨震、李固、张纲、杜乔、李云等对外戚、宦官专权的猛烈攻击,桓帝时则有杨秉、周景、李膺、陈蕃、王畅、黄浮、翟超等人的积极抗争。一时间,天下名士,互相标榜,有所谓“三君”、“八俊”、“八顾”、“八及”、“八厨”等雅号。被称为“天下楷模”的李膺,因敢于诛杀张让之弟而名声大振,士大夫如果能得到他的接待,往往被看作是莫大的光荣,称之为“登龙门”,立时会身价百倍。

  汉桓帝延熹九年(公元166年),河内有一位追随宦官的张成,竟也为虎作伥,横行不法。一次,大约他从宫中宦官那儿得到了消息,便向他的狐朋狗友们大肆炫耀,诡称自己“善说风角”,能推断未来,并已算出不久朝廷将要颁布大赦令。那班人表示不信,他便干脆把儿子叫到跟前说:“你出去随便杀个人吧!反正马上就要大赦了,也用不着偿命的。”他儿子遵命行凶。案发后,河南尹李膺令手下吏卒严加追捕,很快把张成的儿子逮捕入狱。这时,朝廷果然颁布了大赦令,张成的儿子内心大喜,以为马上就要逃脱法律的制裁了。可李膺十分仇视宦官集团,尽管赦令已经公布了,他仍按律将张成的儿子处以死刑,为无辜受害者偿命。

  这样,宦官们认为有机可乘了。张让等人乘机报复,唆使张成的徒弟牢修出面,给皇帝上书,诬告李膺和太学生及郡国生徒们结党营私,朋比为奸,又“诽讪朝廷,疑乱风俗”。然后,张让又和一帮大小太监,在皇帝面前添油加醋。结果,汉桓帝下诏全国,大捕“党人”,同李膺一起被捕入狱者,竟达200多人。对于在逃者,又派人四处追捕,一时间,弄得京城内外,人心惶惶。张让他们原想置李膺于死地,后来,外戚窦武和尚书霍等人上书桓帝,极力为“党人”辨诬,李膺才得以幸免,被罢官还乡,禁锢终身。那些所谓的李膺同党,凡名字登记在案的,或杀头或流放,轻者全部斥归田里,禁锢终身,不得作官,这就是第一次“党锢之祸”。

  这些“党人”虽然遭到了残酷打击,却并未屈服。相反,他们因无端受到迫害而获得了社会舆论的广泛同情与支持,也使他们的名声越来越大。“党人”范滂被斥归田里,离开洛阳时,汝南、南阳一带士大夫纷纷来迎接他,车马多达几千辆,可见党人声望之高。当然,首次“党锢之祸”,主要是由于外戚集团与官僚文人集团联合起来,共同对付宦官集团,官僚文人集团才得以没有被完全击垮。到第二次“党锢之祸”时,情形就有些不同了。

  永康元年(公元167年)十二月,汉桓帝病死,12岁的汉灵帝即位,由窦太后临朝听政。当年,窦太后之所以能被桓帝立为皇后,陈蕃曾起了很大作用。所以,灵帝一即位,陈蕃自然受到重用。他和窦太后的父亲大将军窦武共同辅政,重新启用了被禁锢的李膺等人,官僚文人集团和外戚集团便更紧密地联合起来,图谋共同对付宦官集团。建宁元年(公元168年)春,陈蕃极力主张铲除宦官集团,杀掉曹节、苏康、管霸等亲信太监。然而,窦太后却凡事离不开曹节等人,只是碍于陈蕃的情面,在五月杀了苏康和管霸。当陈蕃再次请求杀掉曹节时,窦太后犹豫再三,下不了决心,事情便拖了下来。

  到了八月,窦武抓了太监长乐尚书郑飒,狱中审讯时,郑飒在供词里牵连到了中常侍曹节、王甫、张让等大太监。窦武决定趁此机会,一举将曹节等掌权太监除掉。九月,他命人写好奏章,向太后报告。奏章呈上去后,他就离宫回家休息去了。这时,管奏章的太监把窦武的奏章送给了大太监长乐五官史朱,朱偷偷拆开奏章,看了一遍,又惊又怒,破口大骂:“太监有罪的当然可以杀头。他妈的,我们这些人有什么罪,怎么也要把我们全家抄斩呢?”于是,他在宫中大喊大叫:“陈蕃和窦武想造反!他们给太后上奏章,要废掉皇上!”连夜把身强力壮的心腹太监召集了17个,一起喝血酒盟誓,表示一定要杀了窦武等人。

  曹节听到消息后,连忙报告汉灵帝:“陛下,外面闹哄哄的,像是出事了。请陛下快快到德阳殿上去吧!”同时,他又让灵帝拔出宝剑,带着一伙武装太监,气势汹汹地出了寝宫。然后,他下令紧闭宫门,把传令用的印信符节都收拢起来。接着,他把尚书属官叫了来,用刀逼着,让他们起草命令,任命王甫为黄门令,让王甫带人到狱中救出郑飒。回来后,又把窦太后劫持软禁了起来,从她手里抢走了太后的玉玺。武装太监们守住了南宫大门,又关门阻断了南北宫之间的复道。准备就绪后,郑飒就带着兵丁,手捧圣旨去逮捕窦武。窦武拒捕,和他侄子窦绍跑到步兵营,召集北军校士几千人,在洛阳都亭集合。窦武下令说:“皇宫里的太监们造反了,士兵弟兄们能努力杀贼者,都有封侯重赏!”王甫听说窦武起兵反抗,也召集了虎贲、羽林卒1000余人,屯兵在朱雀掖门。

  第二天黎明,两军对阵。王甫假传皇帝命令,对窦武这边士兵大喊:“窦武造反了,你们都是保卫皇上的禁卫亲军,怎么也跟着窦武一块造反呢?谁先投降过来,定有重赏!”这些禁卫军平素就怕太监,一听这话,就有不少人跑到太监那一面去了。到吃早饭时,窦武手下的士兵全跑光了。窦武见大势已去,和窦绍等人拨马就跑,王甫领兵穷追不舍。很快,窦武等人被围了起来,眼见无处可逃,窦武、窦绍只好拔剑自杀。王甫砍下他们的脑袋,挂在洛阳都亭上示众。接着,窦武的宗属宾客全都被抓起来杀掉了,和窦武有瓜葛的“党人”,也一律灭族。窦太后则被送到南宫云台,幽禁了起来。

  在王甫逮捕窦武时,陈蕃才得到消息。他带领手下吏卒和他的学生共80多人,手持刀剑冲进承明门,迅速攻到尚书门。陈蕃挥手对尚书台值班官员大喊:“大将军忠心为国,太监要作乱,为什么反而说窦武造反呢?”迎头恰好碰上王甫,王甫听到这话,马上叫道:“先帝刚刚驾崩,还未下葬。窦武有什么功劳,竟然兄弟父子都被封为列侯?窦家那伙人在这个时候还纵乐饮宴,私取宫人,又贪赃受贿,身为朝廷大臣,如此胡作非为,这不是作乱是什么?你是朝廷重臣,怎么也追随乱党?”便让手下士兵逮捕陈蕃。陈蕃这时已经70多岁了,但他还是拔出宝剑,指着王甫的鼻子大骂,声色俱厉,白髯飘拂,吓得王甫的士兵都不敢靠近。最后,王甫派了许多士兵,密密麻麻地把陈蕃他们包围了几十层,才抓住了陈蕃,当天就送到北寺狱中杀害了。陈蕃的家属、学生、下级有许多人遭到株连,有官职的一律被罢官禁锢了起来。

  第二年,大宦官侯览的母亲死了,侯览回到山阳防东(今山东金乡县西北)老家,为他老妈修了高大的坟冢,超过了当时的制度规定。侯览又倚仗权势,残害百姓,强夺民女,侵占民田民宅。这一切,激起了山阳督邮张俭的义愤,他不畏强暴,上书告发了侯览及其家人的罪行,请求皇上诛杀侯览。随后,张俭自己带人刨了侯览母亲的大冢,没收了侯家非法占有的全部资财。侯览对张俭恨入骨髓,便诬告张俭与同郡24人结盟,“共为部党,图危社稷。”汉灵帝看了侯览的奏章,即刻下令逮捕张俭。宦官曹节、王甫、张让等又乘机请求重新逮捕李膺、范滂等人。于是,全国再次展开了迫害“党人”的运动,各地被诬告为“党人”而遭杀头、流放、贬官、监禁的达六七百人,老死在监狱中的有100多人。

  熹平元年(公元172年)六月,窦太后因遭软禁,郁闷成疾而死。七月,有人在朱雀阙上写了反对宦官的标语,标语写道:“天下大乱,曹节、王甫幽杀了窦太后,侯览又滥杀党人,朝廷公卿大臣白吃干饭,竟没有一个敢于忠言者!”宦官们被标语激怒了,再次疯狂地搜捕“党人”,仅太学生就被逮捕了1000多人。熹平五年(公元176年),永昌太守曹鸾上书请求赦免“党人”,宦官集团认为这是“党人”死灰复燃,决定斩草除根。他们不问青红皂白,首先把曹鸾活活打死,然后下令州郡,严查“党人”父子兄弟及门生故吏,务必要把他们全部免官禁锢,这就是第二次“党锢之祸”。

  在第二次“党锢之祸”中,李膺等官僚文人集团的核心人物大多被害死,独有陈却毫发未损。这里面有一个缘故。在灵帝刚上台后,张让的老爹死了。张让把他父亲归葬老家颍川,一郡有头有脸的人都前来吊唁,但却没有一位名士光临。正在张让感到脸上无光的时候,同郡许县(今河南许昌东)大名士陈却单独前来吊唁,使张让万分感激。因此,搜捕党人时,虽然牵连到了陈,张让却多次为陈开脱。由这一件事上,我们便可想象得出,张让在“党锢之祸”中起了怎样的作用,他的影响力有多大!

  两次“党锢之祸”后,官僚文人集团被彻底打垮,宦官们更加得势了。官僚文人集团对宦官专权的积极抗争,虽然以失败告终,但他们却用文字、语言和鲜血向全社会作了宣告——政治改良已经彻底绝望,东汉政权的崩溃命运已不可逆转。因此,“党锢之祸”可说是黄巾农民大起义的一个前兆信号,是东汉政权走到终点的一块路碑,是历史对东汉政权的一个无情的死刑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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